今日大年初一,抱弦和执书早早就起来去灶房煮了汤圆和饺子,只是顾曦昨日喝得多,等她起来的时候,汤圆都糊成了一坨,两人只得重新去煮了一锅。
眼下顾曦就在桌边吃着汤圆,而乘风给她带来的这个消息实在是让她惊了一惊。
“你要知道,陆伯伯是我大昭最厉害的将军之一了,你虽说现在在我身边,但说到底还是个余北人,陆伯伯不太可能会收你为徒,不对,”顾曦吹了吹汤圆,”应该是说,教你武功,都不太可能。”
一个大昭将军,教外国之人习武,在一个将士眼中,那就与叛国无异的。
乘风在一边站着,“我知道公主的意思,这个,我会努力说服陆将军的。”
顾曦抬眼看他,“你有信心?”
“有。”
“那你直接去找陆伯伯便好了,跟我说这个作甚?”
乘风眸光微闪,“昨日公主说过,你……是我的主子,既是主子,那这件事情我就得先请示您。”
“那如果我说不呢?”顾曦故意逗他,“我要是说不,你就不去找陆伯伯了吗?”
乘风明显顿了一下,而后说道:“那我也会努力说服公主同意的。”
顾曦嘴角勾起一抹笑,“既然你这么自信,那好,我答应了,你去吧,至于陆伯伯那边,就靠你自己的努力了,若是你能成功说服陆伯伯教你习武,那这段时间你就尽管去练武。”
乘风离开之后,执书不禁问道:“公主,您觉得他能成功吗?”
顾曦咽下嘴里的汤圆,刚想说话,陆玉窈的声音就传了进来,“谁会成功呀?成功什么事呢?”
顾曦发笑,“你是闻着我这汤圆的味道过来的吧?”
“自家姐妹,吃你两个汤圆,你还护食上了。”
执书笑着给陆玉窈舀了用一碗,又在陆玉窈的追问下,把方才乘风想要习武一事说了一遍。
“他想习武,还是想跟我父亲习武?”陆玉窈瞪大了眼睛。
“是啊,”顾曦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毕竟她在第一次和乘风的正是聊天之后,她就知道乘风绝对不是个安愿一辈子屈居人下的性子,眼下应当就是他的第一次“反击”了,顾曦想着想着,眼睛亮了亮,“你要不要与我打个赌?”
陆玉窈:“你是想赌,他能不能让我父亲同意?”
“怎么样,赌不赌?”
陆玉窈也来了兴趣,“赌,怎么不赌,我先来,我赌我父亲不会同意,就拿我那支你看中很久的缠枝粉玉石簪子来赌。”
顾曦丝毫不着急,“那我就用去年皇祖母送我的金镶玉石镯子赌陆伯伯同意。”
午睡之前,执书给顾曦收拾床榻,“公主,你真的觉得乘风能说服陆将军?”
“你不信?”
“我觉得吧,有点难,而且我方才出去的时候听说了,那乘风早上去跟陆将军说了之后,差点被打了出来,现在好像是在陆将军院子里跪着呢。”
“不至于打出来,陆伯伯不是那般不讲理的人。”
“可是,乘风是余北人,虽说陆将军向来都是南征,从未向北去过,但到底还是我们大昭的将军,怎么可能会同意教乘风习武呢?”
顾曦想起来自己和乘风第一次见面,他就蹲在窗上,虽说那夜自己走得匆忙,但后面想起来,她确信,那时候把自己放走之时的乘风,嘴角是得逞的笑。
按他所说,他是因为来大昭路上被人欺负才想着给他们的计划使绊子,就这一出,也能看出来他这人绝不会是出哑巴亏的性格,而将士,最重要的就是要有以牙还牙的决心和勇气。
顾曦笑得狡黠,“我们大昭地势多平原,所以我们多骑兵,而我们的骑兵是天底下最好的骑兵,但是余北那边大漠草原,草原上,就是狼的天下了。”
抱弦在一边听得糊涂,“公主,我没懂。”
“你不用懂,”顾曦笑,“你们偷偷去打听打听,陆伯伯现在是什么样的态度。”
说完,顾曦也不再纠结这事,径直躺下歇息。
只不过,在即将睡着之前,他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当时余北进犯,是乔胜带兵攻打,余北质子自然也是他带回来的,那么驿站那边,是不是他派兵把守的呢。
乔胜此人,父亲曾对她说过,总觉得这人不像将士该有的豪迈潇洒,反倒是处处透着精明。
顾曦想着这事,想着想着,倒也是睡过去了。
乘风那边,他得了顾曦的赞成,便丝毫不停地进了陆明的院子,等他说明了来意,陆明瞬间就没了表情,“我乃大昭将军,你是余北人,去年这个时候,你们余北还在攻打我们大昭,你想让本将教你习武,这与让我叛国有何不同?”
“将军,一国之举不一定便是万民之举,余北多次进犯大昭,挑起战乱,是上位者的决断,若是有人能听见边境百姓的声音,那他们必是不愿两国交战的,就如同此时您出征南抚,战胜,但在两军阵前,要求南抚军队投降之时,会将交战之地生活的百姓作为俘虏吗?”乘风面对隐隐有发怒迹象的陆明,丝毫不怯,“两国交战,不伤及城中无辜百姓。”
“你并不算无辜百姓,你是余北王子的近侍,算起来,你也是得利者。”
“近侍从何而来?”
陆明:“那自然是家中贫苦之人,走投无路,才甘愿为人奴才,”
“将军,那是明面上的来路,更多的是被掳走的小孩被养大卖掉成为奴仆,那么这些人,您会觉得他们是甘愿为人奴才的吗?就算是您说的甘愿为人奴仆的,那为何家中贫苦?如若上位者廉政爱民,不挑动战争,那谁都过上安居乐业的生活,谁又会愿意为人奴仆呢?”
陆明微眯着眼,“你想让我叫你习武,却又跟我扯了这么多别的,不就是想说你也是战争中无辜的受害者,让本将不要一棒子打死一船人吗?”
“将军英明,我确实有这个意思,”乘风脸上并没有被揭穿的尴尬,“但我更想说的是,既然都是上位者挑起战争下的受害者,那谁都能有想要往上爬的心思,谁都想要有一技之长以傍身,这也是我如今想拜请将军教我习武的缘由。”
“你如今在公主身边伺候,届时就算是你们那二王子被送回余北,公主自然有能力保你留在大昭,你何必多此一举,习得武功。”
乘风面上不显,但心底知道,就算到时候顾曦不出手,他也肯定会被留在大昭的,只不过理由不像陆明想得那般美好就是了。
但面对陆明的询问,他撩起衣袍跪下,“将军,我斗胆一猜,就像被您留在军中的将士,就算不是精通兵书,那也是武艺精湛,如果说以上两样都不占,那至少也是身强力壮的,这样才能为军效劳,我虽在公主身边,但也有自知之明,我得公主所救,才不至被二王子打死,若某日公主遇难,我更想尽我所能,为公主避险,但如果我不会武,那我能做的只有为公主挡剑,但若我会武,我至少能带着公主藏起来,再出去为公主挡剑。”
他这番话说得铿锵有力,与其说是对陆明说出自己的拜师帖,不如说是他对于公主的投名状。
而陆明,在听到他某句话的时候,神情变了变,像是有所松懈,审视而锐利的目光在乘风身上落下,“本将……还是不能教你,你若愿意跪着,便跪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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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时之际,顾曦才被执书叫了起来,“公主,不能再睡了,仔细夜间睡不着。”
顾曦被扶着坐了起来,清醒了一会,又喝了口茶水,问道:“乘风怎么样了?”
“公主还惦记着他呢,”执书笑道,“方才让抱弦去看了,还跪着呢。”
“果真跪着?”顾曦知道陆伯伯肯定不会那么轻易地答应他,但也没想到乘风的毅力竟然这么好,想当初他对着自己都一副不弯腰的模样,眼下居然能跪了一上午。
“是啊,陆将军的院子没关门,来来往往的人都能看见,他就在院子里跪着,”执书把顾曦扶下床,“公主要去看看吗?”
其实执书心底也疑惑,如果顾曦去跟陆将军说的话,那陆将军一定会同意教乘风习武的,但就目前看来,顾曦似乎并没有这个想法,于是她试探地问了一句是不是要过去看看。
顾曦眼睛一亮,但在起身一点之后,一顿,还是重新坐下,“不了。”
执书不解,“为什么?”
顾曦:“我跟阿窈有约的,如若我真的去替他求情,那岂不是算犯规了,更何况,我并不觉得他自己无法搞定这件事。”
执书也不知道公主为什么对于乘风会有这么大的信心,但既然公主这么说,那定是有她的道理。
于是,在接下来的一整个下午的时间里,顾曦就真的待在自己院子中,没有外出的半点心思。
陆玉窈过来的时候,顾曦正在自己屋里绣着香囊,那正是昨夜自己在花灯下买的。
“我还以为你会去帮他呢。”陆玉窈说道。
顾曦笑盈盈的,“所以你就过来查探我来了?”
“我像是那种人么?”
“不像么?或者说你是舍不得你那支缠枝粉玉石簪?”顾曦逗她。
“你就这么有信心,觉得我这支簪子会归你?”陆玉窈问道。
“我敢同你赌,自然是有信心的。”
陆玉窈看着她虽说不上信心满满倒到底毫无一点担忧的神情,好奇,“你究竟是为何觉得他能说服我父亲,按我对我父亲的了解,虽说不至于是个听不进去半点道理的兵鲁子,但终归也是个将士,他是绝对不可能会容忍自己教授外邦之人的,你是为何这么确定你会赢,是相信那个余北人,还是觉得我父亲会心软?”
顾曦思考了一下,而后缓缓开口,“都不是。”
“都不是?”
顾曦顿了顿,开口,“如果非要选一个的话,那我就选……我相信乘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