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明月 第11章 除夕

乌州和翎京一南一北，不仅风俗不同，就连时兴的衣裳样式也不尽相同，顾曦拿到新衣裳的时候，就觉得这乌州时兴衣物比翎京的更加飘逸一些，少了翎京那边的板正，只是就算衣裳表面以薄纱装饰，但穿上却也不觉得冷。

除夕当日，她们早早换好了衣裳，就等月上柳梢的时间出门，毕竟先前就从管家口中得知今年除夕格外热闹，路上不仅有游行的傩戏，东市更是搭好了打铁花的架子，就等着今夜绽放火树银花。

天刚暗下来，陆玉窈便迫不及待地拉着顾曦出门。

坊间游人如织，各式各样的花灯映照着少女亮丽的脸庞，顾曦感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欢乐的时候了。

她和陆玉窈牵着手往前走着，因为身后不远有陆明安排好了伪装打扮的将士跟着她们，所以倒也不害怕会出现什么意外。

只是，刚走到这街头路口，两人就犯了难，因为打铁花在东市，而游行的傩戏不经过东市，只在南市，顾曦想了想，“先去看看傩戏吧，打铁花一般还要晚些再开始。”

只是没想到，陆玉窈刚应了一声好，后面忽然涌上来一群人，从他们兴奋地谈话可以得知，说是前面有一处猜灯谜可得赏钱的，这才惹得人群接踵而至。

只不过，本来就站在路中间的顾曦和陆玉窈就受难了，蜂拥而至的人群从两人中间穿过，硬生生把两人给分开了，顾曦猝不及防，只能看见陆玉窈着急朝着她挥手，但只是下一瞬间，她就看见伪装打扮的暗卫上前护着陆玉窈往人少的地方走了。

顾曦这才放下心来看自己身处的位置，人群左右都有，眼下她正被裹挟着往南边走，她小心翼翼地避开其他人的碰撞，而后就发现自己后面似乎一点都不拥挤。

顾曦正要回头看，右边猝然传出来一个人往前狂奔，她因为着急想要避开，差点就往边上摔下去，幸而在摔倒之前，左边有人伸手抓着她的手臂扶住。

站稳的顾曦吓了一跳，转头看去，就发现在自己身后的居然是乘风。

“乘风？”顾曦一愣，“你一直都跟在我后面？”

难怪她刚刚一直觉得不管身前人群多么拥挤，背后却像是没有人一样。

乘风点了点头，顾曦却疑惑道：“你怎么不出声，我还以为就我一人被挤到这边来了。”

乘风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而后迅速看了顾曦一眼，“我喊了，可能人太多你没听见。”

顾曦看着乘风略显局促的神色，半信半疑，而后垫脚往来时路看了一眼。

乘风及时开口，“要回去吗？”

“不了，人太多，且都是往我们这个方向走，我们要是逆着走，怕是少不了碰撞。”顾曦收回目光，她知道今夜陆伯伯安排的人都是武功极好的，阿窈那边被保护着，自己这边也没事，想来保护自己的人看见了，也会想办法跟阿窈那边说的。

顾曦左右看了一下，而后轻笑了一声，“你没有在大昭过过年吧，走，本姑娘带你逛逛。”

少女笑容恰似其眼眸一般明亮，让乘风差点不敢直视，而事实上，顾曦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你盯着我作甚？”

乘风恍然回神，眨着眼睛，“我……”，他支支吾吾，片刻后，才吐出来一句，“我确实没在大昭过过年。”

顾曦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以前面对我的时候，不是挺桀骜的吗，现下怎么话都不会说了？”

好在，顾曦并没有在这件事情上纠结多久，转身就带着乘风顺着人流的方向走。

乌州地处江南，江南水乡的名号不是胡乱说的，这几日顾曦和陆玉窈出门便也能看出来，这里简直就是三步一湖，五步一河，若是夏日荷花开遍，那说不定是怎样的团簇景象呢。

顾曦和乘风二人尽量让自己离岸边远些走，准确来说，应当是在乘风的阻拦下，顾曦只得离岸边远一些。

岸边无甚遮拦，人又多，但顾曦每每被河中数不甚数的花灯吸引了去，走几步就有想要往河边看去的动作，而乘风总能抓着她靠近之前，出声提醒，“姑娘，岸边危险。”

就这么一路逛到了南市，锣鼓丝竹声喧天，火把灯笼明如昼。

顾曦瞧见那带着面具在街道中间舞动的队伍，兴奋地朝着乘风说道：“那便是傩戏。”

顾曦之所以如此兴奋，还因为这傩戏与她在京城看到的也不大一样，京城的只是固定在一个地方循环绕着，但乌州这边似乎是沿着街道走的。

那些人脸上带着狰狞彩绘木质面具，上下窜条，摆头，转身，又忽然转回来，朝着人跑去。

顾曦站在前面，看着这场独属于岁末年初的盛宴，心中霎时间也只剩下了对于新一年的期盼。

忽然，那傩戏队伍纷纷面向两边的人群，各自挑中了行人，在行人面前舞蹈。

顾曦看着近在咫尺且时不时朝着自己扑来的狰狞面具，虽知道这是人扮的，但到底还是止不住退着，直至后背忽然贴上一堵“墙”，顾曦顿住，不动了，她知道自己身后是谁。

这么近的接触让她有些六神无主，但多年受教的礼仪还是让她强装着镇定，往前走回去一步，将将和那堵“墙”分开。

顾曦扭头看了一眼乘风，就见他双眼直视前方的舞蹈，似乎没有察觉刚刚自己的后退，她松了口气，还好，他没发现，那自己就不算丢人了。

前面的舞动的人像是变戏法一般，手中忽然多出来两个傩面具，递给顾曦和她身后的乘风。

顾曦往周围看了一眼，其余舞者也是一样的动作，看来乌州的习俗不近近只是任人观赏表演，还大有与行人同乐的习惯。

她伸手结果傩面具，又示意乘风接过。

那舞者又开始舞动起来了，顾曦拿着面具，微微侧过身，说道：“傩面消灾，回去后好好把这个保留着，来年能平安顺遂呢。”

乘风正仔细瞧着那面具，闻言看向顾曦，而后郑重一般的点点头，“好。”

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实在逗人，顾曦心中起了心思，转回头装作继续去看傩戏队伍的样子，但却悄悄低头，把那面具覆盖在自己脸上，而后，迅速回头凑近乘风，“吼。”

可惜，乘风一动不动，丝毫没有被吓到的迹象，甚至还眨了眨眼睛，一脸不理解的样子看着顾曦。

顾曦拿下面具，漏出一双眼睛，“你怎么没被吓到？”

“这……很吓人？”乘风发出了疑问。

顾曦哽住，好吧，看来他不怕吓唬。

少女眼眸中划过一丝狡黠，她开始在心中盘算着，乘风这个人会害怕什么呢？

乘风没有放过顾曦眼中的思考，问道：“你在想什么？”

顾曦被他一问，下意识想要心虚摇头，但想起来什么，及时止住，“乘风，你以前在二王子身边的时候，知道他的喜好这些吗？”

乘风眼中闪过一丝的嫌弃，而后回答，“不知。”

“我就知道，”顾曦唇边漾着笑意，“那我告诉你，主子的心思，只能猜，不能直接问，至于怎么猜，那就要你熟知主子的一切喜好厌恶，懂了吗？”

乘风听完，眉间蹙起一点，“主子？”

顾曦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我不是你主子？”

那日在慈宁宫中，对着自己丝毫不肯弯腰的少年似乎又回来了，乘风勾了勾唇角，看上去莫名有种不服气但又无可奈何的样子，点头，“是，主子。”

大漠草原上的风喧嚣猛烈，人更像是风沙雕刻而成的，眉眼鼻峰如同山峦一般起伏，有人举着火把跑过，那双浅褐色眼睛像是亮了起来。

顾曦看得一怔，“你的眼睛……”

人群嘈杂，顾曦又只是呢喃，乘风没听见，于是微微弯了腰追问，“你说什么？”

顾曦被他的靠近吓了一跳，连忙道：“没，没什么。”

于是乘风站直，顾曦也赶紧往人群外面走，“我们去别处逛逛。”

过年向来都是最盛大隆重的节日，加上乌州这边民风极好，顾曦左逛右逛，倒是把方才的尴尬都忘掉了。

前面有一处街市，各式各样的花灯挂满了架子，顾曦新奇地带着乘风走过去，发现这里卖的却不是灯笼，而是各个小摊贩上的香囊。

两人刚走进去，就被四面八方的吆喝声给震住了，“姑娘，公子，看看香囊吗？买一个吧，赠与家人保平安的。”

顾曦问道：“这是什么说法？”

“姑娘是外地人吧，这是我们乌州的习俗，年末买了香囊，再由赠送者自己在上头绣上花样，等到元宵的时候送给身边亲近的人，只要一直带到端午，必能保万事顺遂，平安康顺的。”

“一定要带在身上吗？”

“那也不是，放在自己房中，也是一样的，心诚则灵嘛。”

那香囊倒没有特别之处，只是这寓意确实不错，顾曦想着反正这几日自己也是闲着，于是便挑了几个。

付过钱，顾曦心里还惦记着东市的打铁花，于是准备回去找陆玉窈等人，她回头环视了一圈，在乘风不解的眼神下，她抬手在身前做了个动作，片刻，像是忽然从边上忽然出现的一个人，“姑娘。”

乘风眸光闪烁。

“阿窈她们呢？”

“窈姑娘她们在东市那边，需要属下带您过去吗？”前面的暗卫低着头。

顾曦点头，“走吧。”

这下甚至不需要顾曦解释，乘风已经明白了，那手势应当就是她们召唤暗卫出面的标识，而他们暗卫之间的武功，竟能如此迅速地传递消息，方才他出现之时，简直是无声无息的。

乘风眨了眨眼，心中萌生了一个念头，前所未有的，他有个一件特别想做的事情。

顾曦和陆玉窈汇合的时候，铁水发出的星芒光点绚烂程度甚至盖过了满天繁星。

陆玉窈一见到顾曦，就急忙拉着她的手看，“暗卫告诉我说你没事，这边人太多，我也没敢乱走出去，你怎么样，身上可有被碰撞了不舒服的？”

抱弦和执书更是上上下下瞧着她。

“没事，”顾曦说着，扭头示意乘风，“不还有乘风在我边上呢吗？”

“那就好。”

火星炸破，银花炸开，满天的光亮映着的是所有百姓对于新一年风调雨顺的没好期盼。

大昭没有宵禁，即便是即将亥时了，街上依旧是人潮如织，顾曦和陆玉窈平时出门都是坐马车或轿子居多，今夜逛到这里，已是疲惫得紧了，遂回了府中。

管家看见她们回来，连忙招呼这火房开火，“两位姑娘，我让灶房备着甜汤和面条，待会让她们端过来，姑娘们若是饿了，院中也备着糕点还有糖瓜灶躺，屠苏酒我也备了一壶，只是姑娘们若是要守岁，便不可贪杯了。”

老管家年纪不算大，但说话总是絮絮叨叨，生怕两人一个不小心饿着冷着，只是在这样的佳节里，这样的絮叨听起来也格外的暖心。

两人谢过管家，直往顾曦的院子里去，屋内桌上果然放着管家说的一应吃食。

两个姑娘酒量不算好，但却是看见酒都想喝点，掀开酒盖，屋内飘着酒香，顾曦和陆玉窈各自倒了一杯抿着。

乘风在一边，作为屋内唯一一个男子，又是来自传闻喝酒如喝水一般的余北，于是当时变成众人起哄的对象。

顾曦更是直接给他倒了满满一杯，“喝一点看看，跟你们余北的酒有什么区别。”

乘风接过顾曦递过来的酒，放在鼻尖闻了一闻，而后仰头一饮而尽。

“这么喝你也不怕呛着？”顾曦看得目瞪口呆，又好奇，“怎么样，好喝吗？”

“很甜。”

顾曦和陆玉窈两个抿着喝都觉得辣的人面面相觑。

守完岁，新的一年到来，顾陆二人总算满意地各自回去睡觉了。

顾曦今天实在高兴，酒都比平时多了一杯，让她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太清醒，直至乘风来找她说了一件事。

“你想跟着陆伯伯学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