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日子大家都相安无事,因为选课相同,怀远和林川倒是稍亲近些。让他稍稍平衡的一点是,自己似乎比新伙伴更擅长药修,至少他不会把药罐熬坏。“为什么它会翻白沫?”林川对着一锅沸腾的浆糊发呆,她现在用的罐子是怀远的,“先熄火啊先熄火!”怀远扒拉出木炭,往一片狼藉的锅内加了些温水,泡沫散去后呈现出黄中带绿的液体,看来她又要重做了。“我还是不明白。”她在凳子上晃来晃去,满眼空洞。怀远捏着鼻子勉强闻了闻她的“作业”,又细细翻看滤下的药渣。“你是不是落葵加多了啊。等等,旋覆花是要包煎的。再来一次吧。”“药材已经被我试完了。”林川语气麻木。二人对着发黑的药渣面面相觑,怀远靠最后的药底撑着熬出了一小份药汤,堪堪自保,其他人一个时辰前就做好给师父送去检查了,连带渣的台子都被收拾的干干净净,他们想借都借不成。“要不,再去找师父要一次?”“我的机会用完了,再找她就要重修。”怀远也没法子,他带上自己的作业,决定去隔壁药房碰碰运气。
海桐师父伏在案前翻看药卷,她身后是满墙的药柜,密密麻麻的小抽屉时开时关,一旁立着铁制云梯,顶端的平台上有人正拿着器具捣鼓。师父掂量着他的作业,闻了两三下,点点头道:“第一次,做出这样的也很不错了。林川呢,还没好吗?”怀远摇摇头,“罢了,我去看看。”怀远一激灵,摆手道:“小川说她想自己完成,刚才我说要帮她一下,当即就被赶出来了哈哈。”“有毅力是好事,只是那孩子过于急躁了。”“师父,我能再拿些原料试一下吗?我做的太慢了,想多练习练习。”“其他的倒好说,但通心草没有剩余了,你若是想要,下个月和他们一块去黛山采吧,不过它比较稀有,记得尽量去低洼潮湿的地方去寻。”得,主药材没了,怀远谢过师父,想要去告诉林川不必挣扎了,师父却叫住他,“怀远,我这儿的药柜正在维修,不巧杜蘅师父有约,要不你来搭把手吧。”“啊?奥。”怀远稀里糊涂地答应下来,“对了,要是等会林川来教作业,就让她直接放书案上就行。”声音飘在耳边,海桐却早已不见踪迹。
偌大的药房只剩两个人,果然,自家门派还是太拮据了,连维修工都是流动的学生。“嘿,小远。”怀远抬头,何易正冲他笑着,“刚才师父在这儿,就没跟你打招呼。”“我才发现是你。”怀远笑了笑,徘徊在案前,犹豫地问道:“我该怎么做?”“海桐师父说这些匣子经常卡住,你就照着药卷感应药材,找到那些打不开的匣子,再由我去维修。”怀远拿起卷轴,估摸着还剩小半本,做完应该来得及赶去吃晚饭。感应药材算是基础修行,他看清图像后,感受着周围药材形成的气场。藏红花……右数第二列第九层……木匣缓缓打开又缓缓关上。
弄了十来个,怀远的脸已经憋得通红,随着药匣位置的升高,他的感知力越来越弱,何易似乎也累了,频频用袖子擦汗,不过眼睛还盯着匣子。这孩子,做事总是那么一本正经。
“小易,再往上我就感知不到了。”怀远抬头喊道。“那……那你也上来吧。”梯子快速下降。
“快来。”怀远站稳后,梯子缓缓上升,旁边的柜子散发着木材与草药混合的香气。
下一个,白附子……打不开。何易伸手触碰抽屉,这应该是器修的感知方式,没一会,一尺开外的匣子打开了。“厉害啊。”怀远赞赏到。“哈哈,也没什么啦。”何易挠挠头,“我学的也不是很熟练,要是碰到搞不清的结构就只能拆掉直接修了。”
“你经常接这种任务吗?”
“对啊,师父说器修就是要务实求精,要是他来的话,肯定半盏茶不到的功夫就全搞定了。我不行,得一个一个看。”
交谈中,怀远才知道他还修了符箓,正好和自己的错开了。
雪莲的匣子有些倔,吭哧半天只露出一条缝,何易探出身子跟它掰扯,怀远这才注意到那小子手上磨出了茧,和他清秀的模样倒是反差蛮大的。怀远再低头看看自己的,指甲缝里残留着黑乎乎的药渣,他登时不好意思起来。
书越翻越薄。“小远,那个匣子离得有点远,我要调一下位置。”云梯往左上方延伸,怀远挺新鲜这种悬空感的,刚低头看向地面,一阵眩晕袭来,仿佛地上有股力量要把他吸下去。怀远差点瘫在平台上,他不停地哆嗦着腿。“怎么了?”何易扶住颤颤巍巍的怀远,“你是不是恐高啊?”怀远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揪住一般,他胡乱地点头,“第一次爬这么高。”何易轻怕他的背:“没事了,别往下看。”缓了一会儿,怀远镇静下来,嘻嘻笑道:“见笑了见笑了。”“这有什么,你只是不习惯而已。”怀远感知得更卖力,满脑子都是快点踩在结实的地板上。每次匣子打开,他都感觉被提醒自己正在像风筝一样悬在空中。怀远不留恋这种新鲜感了。
最后一只匣子关上,云梯缓缓下降,何易好心扶着他。晃悠悠地回到地面上后,怀远感觉自己像是踩在了棉花上。终于结束了,怀远放回书卷,却发现案上多了一小瓶药水,上面贴着林川的名字。他疑惑着,那家伙是怎么做出来的,又是什么时候来的?希望她没看到自己恐高的狼狈模样。“小远,一道吗?”何易瘦弱的身体背着只大铁匣,“你不嫌重吗?”“啊?没事的,背习惯就变轻了。”怀远觉得自己放弃器修真是个明智的选择。
去食堂的路上,几个师兄“拐走了”何易。“你挺忙的。”“也就这几天事多,他们是来帮我补习的,新生有好多东西要学。”少年笑道,“那,合作愉快啦。”“嗯。”分开后,怀远想着现在食堂人正多,便偏离路线去了练武场。
在大白天里他又听到了怪鸟的叫声。“小怀远?我把你的药罐洗干净放药房架上了。”倚着木桩的林川放下竹笛。“小川,你作业是怎么做成的?师父说没有通心草了。”谁知林川四下张望起来,两人聚一块,林川压低声音道:“那是别人的。”“什么?你偷作业?”他们上交的作业都会被师父倒进专门的药池里处理掉,怀远疑惑她是怎么做到的,“我也没办法啊,总不能指望从那一堆废药渣里榨出点什么吧。”“那你是怎么偷……拿到的?”“这个嘛……独家秘方,暂不外传。”她坏笑道,“为了更逼真些,我还特地把药汤混着少量我的药渣重新煮了一次。”怀远感觉林川在他心中的高级形象渐渐破碎掉了。
“没想到啊,小川,你竟然也会耍这些小聪明。”怀远狡黠地笑着。
“彼此彼此,谁能想到孤傲的许公子竟然会在梯子上瑟瑟发抖。”林川还是戳破了扎心的事实。
“你看到了?不是,为啥你觉得我孤傲?”
“那你为啥觉得我不会耍小聪明?”
“别说出去,这是约定。”怀远伸出小指。
“一言为定。”林川满脸严肃。
“那个,需要加上我吗?”
何易背着匣子正无助地看着他们。
“你你你……你什么时候来的?”怀远惊道。
“额,差不多都听到了。我才补习完,从机关坊出来的。”武场旁就是机关坊。
“你耳朵那么灵的?”
“你有什么秘密吗?”林川琢磨着问道。何易连连摇头。
“那只能……”林川的眼眸渐渐暗下来。
“一起保密。”怀远脱口而出。
三个人沉默许久,久到怀远又开始看飞虫打发时间。
“行吧。”林川皱眉到。
三人钩住彼此的右小指。“一起去吃饭?”“估计又只剩粥了。”“没事。”“哎,你没跟你师兄们讲我那事吧?”“当然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