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糯米饭说来简单,对火候的要求可不一般,若是以前,自然是有输出稳定的电饭锅可以一用,但在这儿,这火候只能靠着一点估计,万一哪里大了小了,这煮出来的饭到底有些不美。但这些放在纪原这儿全都不算事。
他以爪御火,那火苗闪烁着都是一致的大小与光芒,就算是维持个一两个时辰也绝对不在话下。
搁现在也绝对是一个绝对的高精度微蒸烤一体机,能够完美实现火候的均衡搭配。这类已经彻底属于天赋技能的范畴了,那火苗在他手中无比乖顺,随心而动。想要几度就是几度,简直是居家旅行必备。若是没有**,他的羽毛也能替代一二,只是羽毛能做的就少了许多,只剩保温。
在纪原的灵力催动下,锅里头很快飘出了缕缕饭香,勾人得很。
只是他老老实实在厨房蹲了这好一会儿,迟钝的头脑终于开始转动,“不对吧,粟溪,为什么我会在白宸家的厨房?我不应该是贵客吗?”
这天下地下,就没有客人在厨房里头给主人家做饭的道理。
看苦工有要抗议的趋势,粟溪立刻添了一把鼓励,“纪仙人,我这也是没法了呀。若是独我一个在厨房里头也并非拾掇不出来,只是您也知晓我这身体,咳咳……”他作势欲咳,雪白的方巾按在唇边,纪原总觉得那白色上头马上要添两点血痕似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咳着咳着就把自己厥过去了。
这点,他认输。
纪原连忙打断,“别别别,你歇着,这点活我来。”要是这小弱人族晕在这,明天他在这城里头就出了名了,他堂堂青鸾族血脉,竟然磋磨死一个连练气期都没有的人族?但凡是用上点术法都不至于,可偏偏……
他看一眼粟溪,叹一口气,到底是老老实实继续当这人力火候调节器,“你瞧好了,这火候成不?若是里头饭生了,焦了,可莫要赖到我头上。”粟溪连连点头,“自然,自然,纪仙人这一手控火的功夫可真是让在下望尘莫及,便是再翘首以盼也只能略微看见您高大的背影。”
见他态度有所松动,粟溪更是起劲,接着夸道,“再细观您身上这彩羽,皆是我从未见过的好颜色,鲜亮地仿佛随时活过来一般,不似我们那边,不过是些死物罢了。”
若是旁的也就罢了,眼下可是夸赞他的羽毛,纪原少不得抖起来些,还特意让自己的尾羽出来透透气,“且让你仔细瞧瞧,这十八根尾羽都是我日日细心保养着的,晨起就要用露水细细擦拭,还得用些染料让它更多一分鲜亮,这才有了这等好颜色。你到别处可决计看不到这样的。”
只是这颜色瞧着确实是鲜亮,但细细一瞧,里头却有点发灰,眼下离了日光仔细一瞧,羽毛尖尖上那点黄感觉也不像是金灿灿,反而有点像是——染烫受损了似的。
许是他的眼神太过于严肃,纪原下意识把自己尾羽收了一点回来,一脸警惕地盯着粟溪,“你在看什么,我劝你不要打我尾羽的主意。”
“那个……”粟溪指着他的尾羽根部,“我看着你的羽管底部有点发灰,它不会是要脱落吧。”
“你说什么呢?这可是我身上的羽毛,可不是什么凡毛,有本事你使劲儿拽,我告诉你,就算你用尽全身的力气,也休想从上头弄下一星半点!”
没办法,好言难劝该死的鬼。这毛看来是注定要给他拿来填被子了。
纪原说还不够,甚至把这金灿灿的尾羽铺在了粟溪面前。好巧不巧,白浩刚好闻着香味窜进来,一眼就瞧上了面前旖旎的大尾巴,闪亮亮,还会动。他想也不想一爪子抓上去。
平时和大哥他不都是这么玩的吗?那条大尾巴,冷的时候能够围着睡觉,闲时还能追逐玩耍。他还是头一回看到这样好看的羽毛,若是把自己的爪子挂上去撕拉一番,想想也是美滋滋。
他这样不管不顾猛地一扑,还真成功把自己挂了上去。
巨大的尾羽被这股力道拽着向后,白浩只觉身体一轻,爪子带着什么摔在了地上。那个人族满脸震惊,张嘴好像在说些什么?他到底在说些什么呢?
五彩斑斓的,流光溢彩的——羽毛——轻轻被拔了出来,又随着外头的力道落到了地上。
白浩拽着手上东西灵活地一滚,带着那些暖融融又丝滑的尾羽把力道都卸了下去,又是精精神神一只好白狼。
这时,他才仔细瞧见了爪子上好像挂着什么东西——呀,那老鸡头的尾巴毛怎么在我手上了,不好,大哥肯定要揍得我屁股开花。他再抬头一瞧那老鸡崽的脸色,什么叫做黑如锅底,山雨欲来,说的就是此刻。要是让他在这嚎上一嗓子,这半个城都晓得他干的好事。白浩的脑子从来没有转得这么快过,几乎是登时叫喊了起来,“稍慢!这还有个人族呢!嗓下留人!”
纪原的尖啸将将停在了喉咙口,那怒火呛得他从耳朵眼里冒出了两团火苗来。
就这模样,肯定少不了一顿好打。白浩眼珠子一转,忽然想到了鬼点子,他索性往地上一滚,开始哭天喊地,“爹,娘,大哥啊,我不活了,纪大哥想要杀了我!为了一点羽毛,他就要自己亲侄儿一条命啊。侄儿这条命死不足惜,但纪大哥他……”不对,讲着讲着这辈分乱了。
白浩忽略这些个细节,像个陀螺似的一下子从厨房滚到了堂屋里头,这震天哭声一下子把所有人都引到了这屋子里头。
纪原在后头跟进来,往日金灿灿的尾羽再也翘不起来,他头一回一言不发,就这样站在堂屋里头。原先看着这只鸡小小的,此时站在堂屋里头却遮天蔽日。
白威和白荔心里的底气一下子就卸了大半,急忙把纪原拦住,“小纪啊,你看我们两家也认识这么多年了,有话好好说,万事好商量不是?”
纪原木愣愣地坐着,好像已经被掏空了,只是时不时拂过自己的羽毛,他从来没想过,一直在自己身上的东西有一天竟然真的会离自己远去。
砰——
两头牛被重重扔在了地上,开膛破肚,死不瞑目地仰望着天。白宸悠悠落在地上,院子里安静地可怕。
粟溪悄悄躲到了厨房里头,“糯米饭熟了,来个狼抬抬,我抬不动。”白茉儿也火速撤离,窜进了厨房。没一会儿就从里头顶着一口大锅出来,锅盖盖得严严实实的,可那美味却早已萦绕在周围。
白威摸摸鼻子,打算肩负起大家长责任,试探着问,“要不?先吃饭?”
屋子外头架上一块平整光滑的石板,底下火烧得旺旺的,粟溪把牛肉片往上头一倒,只听滋啦一声,丝丝缕缕的油脂在上头欢快地跳着舞,再把嫩嫩的野葱一起炒里头,仿佛连牛肉都变脆了。
火只在中间烧着,四周摸着温度不高,粟溪炒完一批就把熟的用铲子拨到一边,尽量保证一碗水端平,每位拿到的分量都一致。
大家也不吵闹了,围坐在石板旁等着投喂。
当极大的打击到来,极度的愤怒后,紧接着袭来的是空虚与茫然。纪原端着碗啪嗒啪嗒掉眼泪,但丝毫不影响他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大块肉。
这牛肉,该死的好吃,为什么这么好吃。好吃到他都不好意思继续发脾气了。
肉质柔嫩清香,配上不知道怎么弄的调料,每一口都直击肉的本质。他养了那么多年鸡,还头一次知道肉还能变成这样的好滋味,更绝的是里头的野葱,又脆又入味,比肉还香。也正是这样,那时候被白宸抓了现行,他半推半就就留在了店里。
不就是为了这口吃的。
粟溪恰到好处地把一整碗糯米饭塞到了他手里,上面盖了满满一层肉,还特意多浇了两勺肉汤。
白宸没问一句,看着白浩手里头那点残留的羽毛他就大概晓得了发生了什么,他对纪原一天到晚折腾自己这点毛也是有些不满,没忍住也多说了一句,“天天折腾你那点羽毛,眼下好了,全没了干净。”
这话,粟溪可不敢接。
若是旁的人说上两句也就罢了,可这是白宸啊!
纪原半句话都应不了,只觉得胸口剧痛,心仿佛被割成了两半,干疼干疼的。一抹脸,不知何时泪水已打湿了脸颊旁的羽毛。
你别看这一双豆豆眼,流泪倒是流得挺快。粟溪不合时宜地想着。
这旁边也没什么纸,总不能硬把白浩身上的毛揪过来给人擦眼泪不是。粟溪只能自己伸出手给他接着,“莫哭莫哭,白仙人,这我们犯不着为了这点掉泪。”
“我与你相识五十载,没成想你竟是这样想我的。这五十年的同进退,终究是错付了!”过往种种皆在脑海中倏然而过,纪原更是悲从心来,恨不得放声大哭起来,身子也开始挣扎摇摆。
他滴落的眼泪随着摇晃四处飞溅,落到石板上的牛肉里,围坐着的白家人身上,还有——粟溪张着的嘴里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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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糯米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