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无尽的黑暗,艾登低低喘气,外面是杂乱的脚步声,有人用脚踹了几下门,巨力下周围的墙体似乎也在一起晃动,狭窄的空间中随着艾登的呼吸温度逐渐上升,血腥味,潮湿的空气。
艾登看不见任何东西,他用背死死抵住门,外面的人就像直接踹在了他身上一样,他坐下来,脚边似乎碰到了什么,艾登伸出手摸索,不知道为什么,触碰到那个东西的第一秒,艾登就知道,那是死去的躯体。
那似乎是一只猫,没有活着的时候一样柔软的细毛,因为什么都看不见,触觉格外敏感,僵硬的躯体在艾登手下如此清晰,身体似乎破损了,艾登的指尖触到了冷僵的头颅,似乎有一瞬犹豫,艾登还是盖上了那颗头颅,轻轻抚摸着它,慢慢摩挲过断裂的脖颈。
温暖的夕阳洒满人间,你喜欢那些温暖的光吗?但似乎它们注定会成为很多人挥之不去的噩梦。
风吹过金黄色的街角,少年的影子被拉得长长的,他抱着一大捧向日葵,嘴角微微扬起,风声穿过少年的耳边,犹如恶魔在低语,少年收了笑,加快了脚步,肩膀似乎绷紧了
“他是艾登吧,小神经病笑得这么开心,你知道吗我以前和他一个高中的,他怎么还没被关进去,你可不知道,这家伙恶心死了,就喜欢些吓人的东西。”
角落里一个一看就毒入五脏的瘦高个子对着边上一群抽烟的夸夸其谈“哦,是吗?洛其,他在看你哦,似乎挺好玩的,把他抓过来搜搜钱吧,看着他穿得不错”
洛其就是刚刚说话的人,听见这话笑了一下扭头对上了艾登看过来的眼神,艾登瞳孔收缩,瞬间跑向前方,洛其跟上。
风在耳边呼呼吹响,向日葵明黄色的花瓣在脏兮兮的水泥地上落了一路,前路也很快被人封锁,洛其把一只手搭在了艾登肩上“你想跑去哪里啊?”
艾登被洛其那一伙小流氓围住,慢慢往墙角小巷子里带,洛其一脚把艾登踹在墙上,那把向日葵散落在地,艾登挣扎着掏出钱包,太阳在楼角金灿灿的,慢慢离去“放了我,我的钱都在这里了”
洛其拿过钱,拉起艾登的衣领“急什么,今天你怎么就这么顺,赶着去干什么?你的有钱老爸等着你回家伺候他吗?与其伺候他不是我比较好玩吗?你上大学了,你说我们又遇见多有缘啊,是不是?”
洛其说着就开始扯艾登的领子,纽扣瞬间被蹦掉了几颗,艾登一把拍开洛其的手“当然有缘啊,我会把你脱进地狱,让你和我的恶鬼朋友们亲密接触的”
向日葵合着淡淡的花粉当头袭来,洛其被呛了几下,艾登趁乱挤出人圈,狼狈地在落魄的街角狂奔。
拍!守在路口的人把艾登打翻在地,艾登没有停下,爬起来继续向前跑,快了,只要到了主大街就有巡警,快了,能看见那栋房子了,只要转个弯!只要转个弯!
德文西尔会在等他回家吗?
艾登在路口停住了,前面早就被洛其他们围了个水泄不通,微微的风穿过艾登流着血的手,衬衫领口凌乱。
不,德文西尔说不定就在等我,少年眼圈发红,转身上了一座废弃的高楼,身影狼狈地攀上楼梯…
眼前是无尽的黑暗,艾登勉强找齐了黑猫支离破碎的身躯,发现这里似乎还有很多尸体,有些已经腐烂出水,有些却被剃得只剩骨头,浅浅铺满了整个狭小空间的地板。
门外的洛其似乎是踢累了“好啊,自己跑到我们的地盘上来了,你不是最喜欢这些尸体啊死人啊什么的,就和他们呆着吧,你可别害怕”
说完他似乎去搬了什么东西堵住了门,那个小隔间只有门下一条窄窄的缝隙,空气流通不强,等到艾登在里面晕了再把他弄出来会省事很多,也给小神经病吃吃苦头。
那里面全动物尸体,上次有个胆子小的小偷,和他开了个完笑居然五分钟不到就吓晕在了里面,出来活说有幽灵在里面,何况小神经病没有灯,要知道黑暗是人遐想的最好肥料
小神经病要变成真神经病了!
艾登听见洛其走了之后向小隔间的角落里挪了挪位置,抱着那只死透了的残缺小猫睡在一堆细瘦的白骨上。
因为什么都看不见,他索性闭了眼,小猫被他抱得很紧,清瘦的指骨陷进脏兮兮的绒毛里,少年眼角似乎有泪。
在闷热漆黑的小隔间里艾登脑中一片混乱,意识开始不清,迷糊中他想起了第一次见德文西尔时他浅浅的笑和那只伸出的手。
鼻尖萦绕着死亡的气息,身下的尸骨是如此令人畏惧,艾登心里却是挥之不去的悲伤,他不甘地沉入了纷乱窒息的梦
德文西尔站在细雨中,莉蒂娅在他身后撑着伞,德文西尔不知道在这里站了多久,脚下雨水流过,伞面雨痕盘曲
“他还会回来吗?”
“…我不知道”
德文西尔似乎有一瞬落寞
“再等等吧”
他们说,真正逃不过灾难的,是人的感情…
月关下,艾登似乎回到了很久以前,兰泽雅在微冷的晚风中向他伸出手
“都说坟地有鬼,你怎么还敢来啊”
艾登拉他的手起身,才惊觉他坐在墓碑前,风中有一点淡淡的花香,墓碑边靠着一束盛开的白山玫,与周围的情调格格不入。
艾登不喜欢那种白色的安息小花,他觉得似乎太落寞了点,总觉得对葬在那里的人太冷了,应该有一段时候,他总是喜欢带一大束白山玫来这里。
他不记得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他只觉得,那个黑漆漆的晚上,他似乎很伤心
“那不是鬼”
“什么?”
月色之下两个少年渐渐走远
那是我的愧疚
……
不一样的风轻轻吹过被阳光晒了一层金色的花园,她牵着艾登的手,宽大的遮阳帽戴在她金黄的头发上,白色长丝带系在帽檐上,随风温柔地飘舞,她眼睛笑成了两条弯弯的缝,耳边的十字架耳坠轻轻晃动。
花园里五彩的蝴蝶飞舞,艾登这时只到她的膝盖,她和艾登明朗的笑声在花田中回荡
“我的小艾登,喜不喜欢花呀”
“喜欢!我还喜欢大蝴蝶!”
“嗯,我的艾登以后会有很好的朋友,有很好的爱人,有很温暖的家!”
她笑着摘了一朵粉色的小野花往艾登耳旁,艾登挥舞着小手抓着她的长头发尖尖“我也要给妈妈一朵小花花!”
她笑着抱起艾登,艾登在及腰高的花丛里挑了一朵白色的小花别在她的帽檐上,她抱着艾登慢慢踱步,穿过广阔的花田
家门口有一盏昏黄的柴油灯,是一个老物件了,它总是等待着那些贪玩晚归的人,温柔的灯光在夜里无比让人安心。
艾登和她无数次走过那盏灯,他父亲会在那扇家门之后等他们,有时候会数落几句,然后被她甜甜的笑语打断。
艾登那时不喜欢那些惊悚的东西,他最喜欢妈妈洁白的衣裙还有她温和的笑,她喜欢带艾登去花田里转,说来奇怪,没有人刻意去种过那几块荒地,只是有一年忽然飘了几颗野花的种子,于是在第二年,那种五彩斑斓的小野花就铺开了一方天地。
艾登只记得。那天应该是她的生日,父亲自己在家里鼓捣了一下午为她做了一个很漂亮的蛋糕,艾登正寻思着他要送给妈妈一个大大的惊喜,他记得她在花田里的笑容,那大概是他一生中觉得最美的东西了吧
艾登瞒着所有人,偷偷去了隔壁心灵手巧的小女孩家,和她好不容易学会了编一个最漂亮的花冠,于是在温暖的旁晚,艾登伸着手在过于高大的花田里寻找着较低矮美丽的小花,一点一点地走向远方,忘记了时间,也忘记了妈妈早已归家。
艾登只记得他蹲在一捧花枝下抹眼泪的时候了,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四周冰冷漆黑,野狼在山头鸣叫,不知道是田鼠还是兔子,在黑暗中的花梗间乱窜,艾登害怕极了。
每当山风吹过花梗,花枝疯了一样地乱颤,艾登总觉得会有很恐怖的东西会一瞬之间窜上来咬断他的脖子,他把自己小小地团成一团,手里捏着编好的花冠,静静等待着。
脏兮兮的飞蛾围着那盏煤油灯打着转,间接有一只撞在灯芯上,瞬间被烫得滋滋作响,房间里早没有了愉快的气氛,一群人在四处寻找。
房门没有来得及关上,夜晚的风吹刮扫走了仅剩的温暖,她一个人坐在冰冷的餐桌旁,穿着美丽的小礼服,金灿灿的头发上别着几朵小花。
她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来到漆黑的杂物阁,翻出了一杆猎}枪,向着漆黑的花田深处走去,细瘦的手臂似乎不够她把枪举起来,但她还是没有再叫任何人陪她一起。
也许艾登的父亲在不远的地方曾经犹豫过是否与她同行,但这个小村落边野兽不多出没,而邻居小女孩说出的线索让他无比重视。
他应该和她一起的
艾登之后喜欢去探寻诡异,他深刻体会过每一个地方不同传说的不一样的惊悚体验,但他再也没有在那个夜晚以后体验到那如此之大的恐惧。
成千上万朵花的阴影随着月光倾斜投射在黑红色的土地上,它们随着风胡乱摇曳,就像无数的冤魂围着艾登打转。
在窸窸窣窣的风声中,动物的鼻息似乎离艾登越来越近,那绝对不会是什么兔子!
艾登视野模糊,身体微微发着抖,手中紧紧捏着那个花冠,野兽似乎已经近在咫尺,他必须要跑了,尽管他跟本分不清家的方向,脚在打颤,如果呆在这里,一定会被它们咬死的
艾登迈出脚步,月亮很暗淡,他在花丛之中挣扎着,好几次他都能感觉到自己的脚跟和野兽的利齿在毫厘间交错,鼻息与粘稠的口水恐吓着艾登的心灵,也催促着艾登加快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