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翊世夷悄悄出宫入了温府。
到时温暮月正在煮药,蒋疏钰和蒋思嫣的状态已经好了不少,但众人知道这不过是温暮月吊起了他们最后的一丝生气,最小的那个孩子还在沉沉睡着,温暮月也拿不准她何时能醒来。
众人坐在屋内,蒋疏钰一拱手,率先开口:“长公主,微臣有一事请求。”
“何事。”翊世夷望向他。
“我们走后小岐再无亲人,我知您定会好好待她,但她终有她的宿命。”蒋疏钰面色复杂,“嫣儿已经告诉你我蒋家有两样秘宝,她却不知这第二样是一本曲谱,传于蒋家历代家主,曲谱的曲子用笛子演奏,寻常人奏出只是普通的曲,但我蒋家纯血脉者用出,可御万毒,而小岐就是蒋家百年来唯一一个纯血脉。”
“她是天生的御毒师,生来就背负了我蒋家所有的仇和恨,因此也压不下妖纹。”蒋疏钰从袖口拿出一本巴掌大的书,递给了翊世夷。
“这本书没有名字,是蒋家祖先创的心法,它别的用没有,但能压制住蓬莱仙蛊,只要不用内力,妖纹就不会出现,小岐用不上了,这书便赠予长公主。”
翊世夷只翻看了两页便合上了,她递回给蒋疏钰:“我救你们并不图这些。”
蒋疏钰摆手:“我是真心感谢公主才赠予您。”他又叹了口气,“这本书终是祸端,我也是相信您能处理好一切,才交给您,书是万万不能到那些人手中。”
“我明白了。”翊世夷点头,这才收下书来。
“我和嫣儿死后,劳烦长公主将小岐秘密送到长嵇宣南刘家,刘家的家主和我是故交,她知道怎么处理后续的事情。”
“好,等百花宴结束,我便派人护送她离开。”
“最后的时间,好好休息,陪陪她吧。”翊世夷瞥了一眼内室,起身就要离开,“放心,我不会放过斩风门,你们可以安心看着他们死。”
蒋疏钰红了眼眶,在翊世夷身后郑重一礼:“微臣,谢殿下。”
“斩风门那儿可需要我做什么?”温暮月走在翊世夷身旁,微微一笑。
翊世夷停住脚步,替她拢了拢外衣:“你照顾好自己就行。”
温暮月却是收起了笑容,盯住翊世夷,把她盯得有些发毛,就要解释,被温暮月轻轻用食指按住了唇。
“你别说了,我知道你的顾虑。”温暮月侧过身体,“也怪我身子不争气,不能替你分忧。”
翊世夷又走到她面前,握住她的双手,无奈道:“你处处替我分忧着,我外你内,没有你我很多事情都做不到,我不让你随我去斩风门,是因为有更重要的事需要你做。”
……
回到宫里时,除了余珩,还意外地多了长嵇煊,他喝着清茶,带了沉斋阁的糕点在吃。
余珩笑得不行,他指着长嵇煊:“还没在我那儿住上一天,就有人上门要把他接走。”
“阿嬷见我久久不回,担忧罢了。”长嵇煊轻抿一口茶。
“那你阿嬷还真是关心你啊。”余珩撑脸笑道,“她不自己寻你,倒是叫了一帮随侍来,不知道的是要来打我呢。”
长嵇煊淡淡答:“阿嬷腿脚不便罢了,又怕我在外面受了欺负。”
“可是你被送到奕徳,不就是来受欺负的吗?你阿嬷管得了你一次,还能管得了你第二次?”余珩拿起一块糕点,嗅了嗅,“嗯,桂花味,正好配我带的桂花酒。”
“我阿嬷……”
“够了。”翊世夷打断了长嵇煊要说出口的话,她冷冷看着二人,“如果你们来只是为了说这个,就请回吧。”
两个暗里交锋着的人被这么直白一刺,顿时都沉默了,余珩斟了两杯酒,递了一杯给翊世夷,吃了口糕点喝了口酒,像是要酝酿着什么。
长嵇煊更不想说话,他以质子的身份来牡丹城,本来是另有目的,还没做什么就被撕开了伪装,不知道上哪儿哭去。
“小子,你要做什么,都省省吧,这个城内,没一个省油的灯。”余珩摇晃着酒杯,指向翊世夷,“特别是你眼前这个。”又看着长嵇煊,“不过我俩暂时没什么利益冲突,你做什么都与我无关。”
“我啊,在意的是长公主做什么。”
“你们今日见面的目的我猜到了。”长嵇煊定定看向翊世夷,“加我一个。”
“加上你?”余珩撑着一边脸,“我们要做的是大买卖,你个小质子能做什么?”
长嵇煊冷静开口:“我要你们助我哥,夺得长嵇太子之位,真正做交易的再加上我哥,够不够?”
余珩笑容收敛,坐直了身子:“长嵇太子之位?”末了他哈哈大笑,抬手抚脸,“那真是巧了,这也是我的要求。”
翊世夷指尖摩挲着酒杯,摇了摇头:“不够。”
话音一落,二人皆是一愣,都怀疑自己听错了,余珩满脸难以置信,像是在质问,怎么就不够?长嵇煊则是皱眉沉思着。
二人脑中闪过什么,突然惊诧地盯着她。
“太子之位可以夺得,也可以被废。”翊世夷自顾自道,“没有任何保障,你们说的这个要求,不成立。”
“你的意思是?”余珩没有点明。
“帝位!”长嵇煊却是直接出口。
“大庆内乱,民不聊生,杀昏君,扶正道,是为正统。长嵇江湖压庙堂,正面对抗毫无胜算,借力打力方能坐收渔翁。”翊世夷笑问,“你们说呢?”
“若你能助我们做到这些,我们回报岂不是要当牛做马?”余珩已经心动,却还是要试探一下翊世夷。
“我的要求并不困难,我并没有特别想做的事情,只是偶尔需要帮忙的时候……你们必须出手。”
“就比如说明日百花宴后,我要你们助我,灭斩风门。”
余珩和长嵇煊对视一眼,看向翊世夷。
“成交。”
二人离开后,一直在暗处的赵粉才走了出来,刚才三人的话她听了个全,内心却没什么波动,从怀中掏出已经洗干净的手帕,她递给了翊世夷。
翊世夷收下,却见赵粉还直愣愣地站在她面前。
“公主,昨日蒋府一战,我做得可还好?”她问得很真诚。
翊世夷起身,抬手,赵粉下意识闭上了双眼,却只感受到眉间被轻轻弹了一下,她睁开双眼,面带诧异。
翊世夷叹气声很轻:“很好,可若是眼中去了这怒意,就更好了。”
赵粉怔愣在原地,抬手按了按眼睛,怒意?等她回过神来翊世夷已经离开了,豆绿站在她身旁,静静看着她。
“回神了?”豆绿问。
赵粉面上一热,恼怒地瞪了她一眼:“我没有。”说罢踏着轻功飞上屋顶,身形消失不见。
吉光片羽之楼,是奕徳开国时便建立起来的藏书阁,里面江湖恩怨、皇室机密、武功秘籍和奇闻异事多不胜数,非皇帝之令不得踏入,楼旁又有六座楼,每一楼有一楼奴,他们的职责仅是守楼,六人合力能挡羽化强者,又有无数机关,其中最重要的机关曰**,一旦启动整座楼会顷刻间化为灰烬。
“帝令在此,前辈过目。”翊世夷手中的令牌向最近的一楼飞出,有一灰袍老者身形蓦地出现接下,看一眼后丢了回来。
翊世夷收回令牌,直直走向中间的楼,牌匾上的字篆刻得很深,字迹龙飞凤舞,题下“吉光片羽”四字。
整座楼有二十层,地上地下分别十层,下十层机关重重,即便有令牌也不能进入,整个奕徳除了历代皇帝没人能进得去。翊世夷也没有下去的打算,她走到三楼,很快便找到她要找的书。
书上俨然写着“斩风门”三字,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翊世夷认真翻看起来。
看完后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她又在一楼挑了本书才离开,经过奴楼时甩了甩手中的书,并无人拦她。
在她离开后,一楼奴进了阁楼,他步下一动就到了翊世夷方才停留的地方,抬手抚平那书微微掀起的弧度,淡淡扫过书上的三个字,并未言语,回了奴楼。
“斩风门,四个他心之镜,三十个蜕灵之镜。”翊世夷落笔,继续道,“杀掉他们,斩风门也就不复存在。”
“你们两个对付门主逐月风,余珩和长嵇煊带人围剿大长老逐朽,我对付逐玄和逐黄。”
赵粉眉头越皱越紧,她忍不住出声打断:“怎能让你对付两个人?由我跟着你吧。”
“我让你们二人去,目的是杀死逐月风。”翊世夷圈起他的名字,“交给别人我不放心。”
“可是……”赵粉总觉得有些不安,特别是那两人的名字,就像是亲兄弟。
“你们是觉得我打不过他们二人?”翊世夷问。
“对。”回话的是豆绿,她眼中罕见地载了一丝凝重。
“这次剿灭斩风门叛徒,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绝对不能让其他任何人知道是我做的。”翊世夷思索道,“你们二人配合,快速杀掉逐月风,毁尸灭迹,又去余珩那儿消灭所有证据,亦不能让他二人被怀疑,百花宴结束之前必须回来。”
“那您……”
“我会杀掉那两个人,留下他们的尸体。”翊世夷又写下三个字,“至于最后的三十个人,就要靠江湖中的人出手了。”
赵粉瞧着名字十分眼熟:“他们?”
“欠我一个人情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