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天城,太宗宫。
“是吗,护屈军已经到狼毒城了。”
低低的声音传出,女人撑着身子起来,她掀开厚重的幕帘,身上只着明黄色中衣,透出消瘦的脊骨,即便屋里已经足够暖和,她却仍然手捧一滚烫的汤婆子。
“陛下,可要拦人?”王桠枟问道,今日那叫叶锁的丫鬟不在,王桠枟有些懒散,手指夹着一薄薄的信封。
“拦人?”帕筱轻轻挑眉,接过信,漫不经心的表情在看完信后凝固了一瞬,接着她重重咳嗽出声,攥着信扶住一旁的玉瓷花瓶,王桠枟面色一变,走过去扶着她,待帕筱坐下她又去端来药水,帕筱喝完一碗药才渐渐平静下来。
王桠枟意外问道:“信上怎么说?”
“逆贼,当真是逆贼。”帕筱气得胸口大幅度起伏,松开了手中变形的信件,王桠枟一看,也微微变了脸色,接着道:“空念一死,优昙寺那边的和尚……会有动静吗?”
“月渝城那边频繁派人去婆罗,到底是想做什么?”帕筱脸色难看,“若是空无出手,南崇国危,这个逆子胆子真大,与虎谋皮,竟是置国法不顾。”
“你近日继续盯紧叶锁,只要她和伏流的人碰面,就把她带回来,至于帕嫚,先不管她,伏流之所以在她身上下功夫就是为了太女之位,如今帕妜被她擒下护屈军驻扎狼毒,伏流要么继续帮帕嫚夺位杀了帕媞麦,要么就放弃帕妜通过她从我这边下手。”
“可要我再派些人在太宗宫?”王桠枟听完,有些担忧帕筱的安危。
帕筱摇头:“不用管我,若是太宗宫多了人她会起疑的,你现在去给游中源送封信,我给他两个选择,帕妜残害手足勾结外戚,要么他和帕妜一起上路,要么他就在立太女后随帕妜前往封城无召不得入崇天,当然,选第二条路也是有条件的。”
帕筱立了密旨,待王桠枟离开她才又起身回到床上,视线督向那滚烫漆黑的药水,她嗤笑一声,自言自语道:“我又何尝不知道你们的小把戏。”
困意袭来,帕筱拢紧被子睡去了,昏暗之下,她的皮肤上突然突出了一个疙瘩,那疙瘩在她皮下快速移动,十分诡异,帕筱身上的萎靡之色明显消散了几分。
在天下学院之外,跨过一大片无名草原便到了八间荒芜之地,荒芜不大,干裂的土地再向外延伸百里,是大片大片的沙漠,从踏入沙漠的那刻起,就算是踏入了异域之国——渝月。
月渝城,王主的震怒声回荡在宏伟空荡的大殿,站在下面的官员下身着白色裤裙,上身露出扎实的肌肉,腰上挂了一圈金色的链子,面对王主的震怒他苦笑一声,回道:“王上,派去的三位宫医无一不沾染上了那种怪病,不过十日便暴毙而亡,此病当真是束手无策。”
“所以你的意思是让吾一把火烧了烛诂城的城民?”王主难以平复愤怒的情绪,他道,“叫吾放弃渝月的子民?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再派人去治,一定要把他们都救回来。”
“可是王上……”官员有些犹豫,“已经没人愿意去烛诂了。”
“没人去?”王主先是愣了愣,接着气极反笑,“都不去是吧?吾去。你赶紧差人把王女王子带回来。”说着便跨步离开,还喃喃,“此次受难,究竟是天灾,还是**……”
“王上,不可去啊!”官员连忙追上去,惊惶道。
南崇,崇天城。
护屈军驻扎在狼毒之后,翊世夷一行人又马不停蹄赶往崇天,豪华马车踏入崇天城,赵粉趴在窗牖旁,有些兴奋道:“小姐,咱们直接杀进去吗?”近些时候和护屈军的相处,让赵粉难得澎湃了些。
翊世夷翻看着手中的书,听后却是给她泼了一头凉水,道:“咱们两辆马车,六个人,凑不出两个他心境,杀进去送死吗?”
赵粉讪笑一声,清醒过来,又问:“那咱们接下来做什么?”
翊世夷沉吟一阵:“坐收渔翁之利。”
“啊?”赵粉转回身子,“怎么个坐收渔利?”
“帕妜已废,帕嫚勾结伏流,此事还需要太宗宫那位去解决,不是我们能插手的,我们只需要等着帕嫚伏诛,皇位便只能由帕媞麦继承了。”
“帕嫚勾结伏流,那还不赶快把她抓起来?”赵粉道。
“帕嫚事小,接下来伏流的动作事大,留着帕嫚,就是要看伏流想要做什么,如今的南崇没有羽化境高手,实在是……危险啊。”
“南崇为何没有羽化境高手?”岳墨忍不住问道。
“渝月多年前进攻南崇,正如渝月的若水观和婆罗城,天下学院亦是南崇根基,于是他们先从天下学院下手了,天下学院高手如云,又怎么会束手就擒呢?渝月能起战,自然是有把握的,他们有十位半步羽化高手,而当时的天下学院仅有三位,崇天城那边派人赶往天下学院,可拢共也不过九位。当时南崇最有希望入羽化境的便是宫里坐的那位,她以一敌二,勉强打退他们,却中了极寒之掌,废掉半生修为。”
“守住了天下学院,却也断送了羽化的希望。”翊世夷不知何时合上书籍了,她透过窗牖望向太宗宫的方向,有些怔然。
岳墨道:“如此一说,她实在是令人钦佩。”
翊世夷点头:“我母妃也是这么说的。”
“那南崇现在还有希望出羽化境高手吗?”赵粉问。
翊世夷脑中扫过一些信息,道:“天下学院内,苏若梅无法再进,林白不习武,敬九思疏于修习,若是最有希望的也就只有那位包揽学院所有事务的蒲师正了,至于崇天之内,不知。”
豪华马车入城不久后,有一骑白马的少年驾马走到城门口,他远远望着这繁华的城,面上有兴奋:“这崇天城不比咱俯天城差嘛。”说着他一夹马腹,策马奔腾,“驴子,咱们走,找人去。”
在他之后亦有一行人策马而来,十位少年人意气风发,也不等后面的马车跟上,纵马冲进了城里。
马车里的长老看罢冷哼一声:“如此浮躁,成何体统。”
“罢了,随他们去。”说话的女人正静坐着,她一身紫袍,袖口用暗色丝线绣了菊纹,彰显出她的身份,宽大的木桌上堆满了卷轴,她手握毛笔慢慢写着,神色淡然。
“师正,你就是太好说话了,所以你那三个弟子才无法无天,带着几个新人上蹿下跳,这一路都不安分。”长老十分无奈,想到那三人便更无奈了,恨不能亲自管教一番。
女人轻笑了一声,说道:“到底是少年心性,天下学院又不是什么苦修之地,何苦让他们压制本性?少年人,意气风发才是好事。”
“您说的是。”长老无奈道。
进入天下学院,自然是要去沉阁了,一行人安顿后就要去那陈氏名下那脍炙人口,吃过不忘的沉醉楼。
要了一雅间,几人上座,同一时间叽叽喳喳的声音从楼下传来,几位少年大咧咧坐了一桌,点了一桌子好菜,又要了沉醉楼上好的醉百酿,他们统一身着紫色衣袍,叫人很容易便认出他们的身份,翊世夷他们的雅间窗牖大开,把楼下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师姐,你说咱们突然来这崇天城,是要干什么啊?”说话的女子身旁有个小公子,吃饭时动作十分优雅,女子时不时给他夹菜。
翊世夷向下看了一眼,才发现大都是认得的人。
碧华沉思一瞬,回道:“不知,问师正她也不说,往日咱们出学院可都是提前说明任务的,这次莫不是就带你们出来玩?”碧华说着,也有些没底气,师正陪他们几人出来玩?像是说笑。
陈沉一直左顾右盼对饭局上的聊天丝毫不感兴趣,待抬头的一瞬间,蓦地看到了翊世夷,她张了张嘴,正想说什么身旁的公子拿胳膊轻轻捣了她一下。
“干嘛?”陈沉收回视线睨了他一眼。
赵蔚小声道:“你不会还想着跑吧。”
他声音虽小,却叫众人听了个清清楚楚,陈沉当即有些尴尬,狠狠瞪了他一眼,赵蔚有些不明所以。
“我记得林白师正要收你为徒了。”碧华身旁的公子好奇问道。此话一出,真可谓哪壶不开提哪壶,碧华瞪他一眼道:“别瞎说。”
陈沉倒是没有生气,回道:“半轮师兄恐怕是听错了。”
半轮挠了挠脑袋,疑惑:“是吗?”
傻里傻气的动作由他做出来并不违和,半轮和碧华长得有六分相似,是亲姐弟,众人和三位师兄师姐相处的这些十日也差不多摸清楚了他们的性格。
“是的。”陈沉点头,内心却是在骂娘,让她清心寡欲跟着读圣贤书?让她放弃美好人生去读书?怎么想都是越想越气。
“这样啊。”半轮点头。
见他这么好忽悠,陈沉松了口气,碧华无奈,给他夹了一筷子菜,堵上了他不停说话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