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孟逢秋序,三元得气中。云迎碧落步,章奏玉皇宫。坛滴槐花露,香飘柏子风。羽衣凌缥缈,瑶毂辗虚空。久慕餐霞客,常悲习蓼虫。青囊如可授,从此访鸿蒙。
袅袅青烟挟裹着淡淡檀香,馃猡之地是大片的荒芜,今日是中元,这片贫瘠的土地上被摆满了供品,荒芜深处却有一高大葱郁的梧桐树,传说此处曾有凤凰栖息,因此梧桐能屹立万年不倒,树下埋了不少好酒,再远一些的地方被洒满了各式各样的米纸,上面题了字,是城民们希望风能带着他们最好的祈愿说给离人听。
祭祀是在辰时开始,过程十分简单,霄王会挖出去年埋下的离人酒同城民共饮,随后跳一支离人舞,祈求先人对逐风城子民新一年的保佑,这两件事做完城民便可自行祭祖,然后回城放河灯,做五果糕,祈福。
一舞落下,才听人来报:“殿下,她们去寻霄王了。”
帕妜收回视线,揉碎了手中的米纸,让它随着风离去了,身旁的傅仞犹豫着开口:“我记得今日,亦是玥侍的忌日。”话音刚落,帕妜猛地转身看向他,面容扭曲,露出狰狞的表情,傅仞一惊,连忙跪下,“臣失言。”
帕妜死死盯着他,只是一瞬,她闭眸,再睁眼时眼底有了笑意:“走吧。”待帕妜离开傅仞才惊觉自己的身子在颤抖,当年玥侍被杀,只听说是勾结外戚,但帕妜为何那么大反应……
至午时,城民们都陆陆续续离开了馃猡之地,霄王的马车落在最后,窗牖大开,女人手中拿着古籍,瞧得正入神,她垂眼之时眼角的细纹会微微上扬,配着离人舞的妆容,像是一只妖媚的狐狸,然而她眼中却是清明有神的,车子一顿,马夫沉声问:“来者何人?”
此等语气定然不是逐风城民了,帕筱放下古籍,合上了窗牖,昏暗的光线下,她拿过一条毯子,拢了拢衣袖,闭目假寐了。
半晌,车夫道:“殿下,是钺王。”
帕筱好似一点也不意外,她看向身旁坐着的女子,女子垂眸喝着热茶,眉心的朱砂痣格外显眼。
“你觉得我见还是不见?”帕筱问道。
“如此大好的机会,霄王会放过吗?”翊世夷反问道。
帕筱低低笑了一声:“也不知道苏若梅从哪儿找来你这么个妙人。”
马夫见马车里迟迟没有回应,于是了然道:“钺王殿下还是回吧,我们殿下不想见客。”
帕妜脸色一沉,视线越过马夫瞧向后面的垂帘,大了点声道:“霄王殿下,当年的事你都忘记了吗?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和我站在一起,既能把那个野种除之后快,又能得自由身,何乐而不为?”
“再不让开,我就不客气了。”见帕妜不听劝,马夫摸向一把粗糙的铁刀,面上横肉一拧,凶神恶煞,惊了众人,也惹怒了众人。
帕妜身旁的侍女手持软剑,一踏马背,怒道:“无礼的狗奴才,胆敢这么跟我们殿下说话。”她剑尖到了马夫额前那马夫才动,他抬手夹住剑尖,侍女控制不住身子向后错过,就要撞进马车,马夫松了手,一拳挥在侍女肚子上,闷哼一声后,侍女如断了线的风筝般飞出,摔在地上呕出一口鲜血。
有人扶起侍女,发现她手指颤抖,呼吸微弱。
“你个霄王的马夫也敢对我的人动手。”帕妜隐隐觉得不对劲,但盛怒之下来不及思考,又朝帕筱喊道,“霄王,你不要不识好歹,当年你正侍被抢又生了个野种,是我父侍舍命丢了那野种,若不然那野种回崇天,早就差人踏了你这逐风城。”
“案仍,掌嘴。”
淡淡的声音一出,马夫动了,他提起钝刀一甩,踏板而出,手作爪状就要去擒帕妜,帕妜骇然,踏马而退,面上被抓了一道血痕,而其余人大都被刀扫下了马,案仍还要掌嘴,帕筱又唤他回来了。
傅仞扶起帕妜,口中喃喃:“狂刀案仍。”
“玥侍已死,之前他的所作所为我都不再追究,你若再口出狂言,我便押着你上崇天。”帕筱道,“你那个废物祖父竟然看不住你,让你来到我的地盘撒野,当年那玥侍是我亲手杀之,半日之内你再不离开逐风城,我便提着你的头去给游中源祝寿,他儿子孙女皆死于我手,怕是恨不能生啖吾肉。”
一字一句皆是诛心,帕妜瞳孔皱缩,她攥紧傅仞的衣袖,向前走了两步,咬牙问道:“你说什么?”
垂帘被掀开,帕筱在案仍身旁坐下,面带微笑:“你知道帕萝为何不让我出逐风城吗?她是怕我不放过游家,带兵踏平太保府,杀一个人不要紧,带兵入城那就是谋反了啊。”帕筱说着有些感叹。
“母皇夺你正侍,生下野种,你竟然一点也不生气?”帕妜自言自语,接着摇晃脑袋,蓦地看向帕筱的那张脸,满眼不敢置信,霄王,正侍……案仍,案仍?
“你刚刚说,案仍。”帕妜浑身颤抖,她盯着帕筱,瞧着她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心中有什么一闪而过,眼前的帕筱和小时候常看到的人重合。
“你不是霄王……”帕妜向后退了几步,甚至傅仞都拉不住她。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帕妜脑中晃过各种画面,最终的最终,定格在眼前,她眼中突然有了焦距,想问出口,又怕得到肯定的答案,而她身旁的傅仞心中也早已掀起惊天骇浪,案仍可是大内第一高手,贴身保护南崇帝,后来在南崇帝微服私访之时下落不明了,此时此刻他出现在这儿……
“你是,母皇。”帕妜终于还是说出了那句闷在胸口的话,她开始明白了,为什么母皇从逐风城回来后大变,为什么会在明知她不能吃鱼的时候给她夹鱼吃……种种微不足道的小事,却是在印证心中所想。
帕萝面上的笑容消失了,她不带任何情绪地盯着帕妜,帕妜后背升腾起不祥的预感,她又道:“母皇……”
“你若是把此事藏在心里,方能安然离去。”帕萝神色淡淡,“只可惜,你选择了一条死路。”
“为什么,为什么!”帕妜嘶吼道,“我是您的女儿,您竟然是想杀了我吗?”
帕萝好似想到了什么,倏地露出一丝笑意,不过是一瞬间,她又问道:“老三老四都是你的妹妹,你可曾有手下留情?”眼见帕妜说不出话,帕萝又道,“皇家讲究亲情,确实是有些贻笑大方了。”
听到此等辛密,傅仞自知活不了,但求生的**却让他不得不逃,他运转轻功,踏步暴退,然而下一瞬一把钝刀出现在他身后,一刀横过他的脖颈,顷刻间就取了他的性命。
帕妜身子一软,瘫坐在地上,她失神,豆大的泪滴犹如珍珠串般落下。
“真是像你的父亲。”帕萝居高临下,“残害手足,勾结外戚,便由我的护屈军,押回崇天,择日问斩吧。”
恰在此时,马蹄的奔驰声靠近了,身披轻甲的禁军拖着帕妜众人离开。
“母皇,你骗得我好苦,好苦啊。”凄厉的哭声回荡在荒芜之地,又随风淡淡散去。
“走吧。”帕萝回了马车,眼底的情绪在昏暗下被尽数掩盖。
马车晃晃悠悠启程了,帕萝拿起古籍,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随口道:“你倒是好计谋,诱她来逐风城,让我不得不杀了她。”
“殿下此话,我倒是不懂。”翊世夷淡淡笑了,“只是拜访完殿下之后大梦了一场,什么南崇帝,什么钺王,梦醒之后,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马车回到霄王府,府中众人已等候多时。
帕媞麦还没走上来,郏茗便迫不及待问:“如何了?”
帕媞麦狐疑地盯着他,不懂他突然的上心从何而来,事已至此郏茗便也不打算瞒了,一行人坐在石桌旁,他有些不安,半晌才敢开口。
“我其实是钺王殿下派着跟在你身边的奸细。”
帕媞麦面色一变,郏茗连忙又道:“她刚开始只是告诉我让我看着你,但我没想到她会杀你,出了天下城她又派人联系我了,但我并不打算再告诉她你的消息,这个时候……温小姐找到了我,她让我把我们的行踪如实告诉她,还让我告诉她你要寻求霄王帮助的事,然后钺王来了逐风城并且见了我……”
“郏茗,假名……原来是这样。”帕媞麦怔怔道。
随后帕媞麦又看着翊世夷,道:“但是,她来了会怎么样呢?霄王不喜欢我,说不定会和她合作。”
“放心,帕妜已经没有任何威胁了,接下来我们便要带着霄王的护屈军入狼毒,同波迂的虎卫军驻扎在一起,然后入崇天。”翊世夷安抚道。
“没想到霄王真的愿意帮我。”帕媞麦抬手抚摸着手腕上的佛珠,说罢便沉默了。
“有些事并不是我们表面上看的那样,再过一段时间,过一段时间,你就什么都明白了。”翊世夷说完,好似叹了口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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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三十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