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物什随着关门声悄悄溜出去了,翊世夷手指接了它,然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
圆眼蛛有些嘚瑟,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盯着翊世夷,翊世夷摸了摸它算是奖励,蓦地房门被叩响,翊世夷收好圆眼蛛,开门瞧见来人,有些意想不到。二人相对坐下,翊世夷对帕媞麦的到来其实也不算那么意外,真要说起来,她若全程放心自己才是最意外的。
“明日到风息城,我们走哪条路?此行去崇天城,羊草最快,针茅次之,她们二人若是埋伏则会选择,狼毒,芨芨,南崇帝重病,帕嫚与波迂交好,手中尽握十万大军,这些军人驻扎在狼毒城之外,而帕妜有司马,司寇在帝城相助,怎么看我们都只能去芨芨。”帕媞麦道。
想不到帕媞麦尽在天下学院,对崇天城局势的掌握还是不错的,想来也是没放松过那两人,但想不到,想不到她们连一个傻子都不愿放过。翊世夷突然觉得这棋盘上有一子可动了,一子一动,整盘棋,大局已定。
“我们不去狼毒,不去芨芨。”
“那去哪儿?”
“去逐风城。”
帕媞麦哑然,她面色有些苍白,喃喃重复:“逐风城。”
“你对自己的身世可有所了解?”翊世夷问道。
帕媞麦摇了摇头:“除了知道我娘是南崇帝,别的一概不知。我已经记不得在我五岁前都发生过什么了。”
“你可知除了南崇帝的崇安军,波迂的虎卫军,司马的御内军,还有谁手上有兵?”
一阵沉默后,帕媞麦才犹豫道:“霄王。”
“没错,霄王,南崇帝的亲妹,你的姨母,你父侍的夫人。”
此话一出,一阵沉寂,翊世夷淡定喝了口茶,又继续道:“你父侍曾经是霄王的正侍,后来他死了,霄王也一直没再续正侍,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她和你父侍是两情相悦,而南崇帝是那夺其所好的小人呢。我们去逐风城见她,若是她支持你上位,那么这场夺嫡之战你便有了资本,当然,若是她厌你,我会护送你回天下学院。”
“你的意思是,只要她不愿意帮我,我便连踏入崇天城的资格都没有?”
“自古以来,没有哪个皇帝是没有兵权而能上位的,真到那种时候,还是得实力说了算。”
“我知道了。”帕媞麦沉声。
翌日清晨,马车重新上路。
赵粉和豆绿坐外边赶着马车,温算盘靠着窗牖,望着前方模糊的城,此城一过,便是暗流涌动,危机四伏。
“风息之后,咱们去何处?”
翊世夷道:“去逐风,然后去狼毒。”
“如此走得,杀伐果断,瞧着鲁莽,却是极好的一条路,我喜欢。”温算盘笑眯眯道。
崇天城,太师府。
王桠枟手中拿着川梨,正逗弄着苍翠梧桐之上的孔雀。
脚步声停下,有下人拱手来报:“她们失败了,帕媞麦已经离开天下学院,往崇天而来,可需要在狼毒、芨芨安排人看着。”
王桠枟动作一顿,轻轻挑了挑眉,喂完最后一块川梨她才轻笑一声道:“不必,你安排人去逐风,盯住霄王。”
下人应下,接着道:“大皇女那边,住了一白发公子,太傅那边没什么动静,太保那边和司空司寇来往依旧密切。”
“他是不是快到了?”
“是的,信上说三日后便到。”
“你盯紧谢律闻,悉事无巨细,若是她和伏流的人接触,一定要告诉我。”
下人听罢有些纠结,犹犹豫豫开口:“主子,您为何总是对太傅这么上心,她明明……”不是很待见您啊,下人最后一句话憋了半天,还是不敢说出来。
王桠枟拧眉,冷笑道:“谢律闻可是谢家最后一根独苗了,她一死南崇谢家今后便不在了,若她日后回来无家可归该如何?定是要责怪我了。”
这个她……下人见王桠枟铁青的一张脸,没敢问,连忙稽首退了出去。
嘭一声王桠枟锤烂了身旁的石桌,她一甩衣袖,气急离开。
天下学院的消息自然也传到那二人耳中了。
“孤菱大人,接下来如何做是好?”
幽光之下,烛光微闪,重叠的薄纱隐隐透出里面二人的身影,身份尊贵的大皇女稽首弯腰,坐在主位的是一白发玉面公子。
“几个废物杀不掉一个废物。”孤菱冷声,“狼毒和芨芨是最后的机会,狼毒有帕妜,她们大概率走芨芨,你派人守在芨芨,她们一露面便动手。”
“我派人动手?”帕嫚犹豫道,“您派去他心境高手都杀不了她,我派人去是不是……”
“她不死完全是因为那个和尚,出了天下学院她便失了庇护,到时候还不是任人宰割。”
“她既然是一个废物,为何大人还要费尽心思杀了她?”
“你在质问我?”
“不敢。”
帕嫚咬牙道,眼底有淡淡的血丝浮现,她睫毛打下一片阴影,遮掉了眼中的情绪,孤菱盯着帕嫚,把她的不服和憎恶看得一清二楚,他手指轻轻点了点王座,眼中浮现淡淡的杀意,只是一瞬又消殆下去,孤菱勾唇微笑,起身扶起了帕嫚,拍了拍她的手。
“你放心,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我们是盟友,不是吗?伏流会尽一切所能,助你登上皇位。”
钺王府。
噼里啪啦的声音惊得下人大气不敢出,游中源进屋时瞧到的便是满地狼藉,他皱了皱眉,视线望向喘着粗气的帕妜。
“如此气急败坏,成何体统。”游中源难得把话说重了些,帕妜攥紧手指,好一会儿才道:“祖父教训得是,下次不会这样了。”说完她指尖划过木桌,勾起一道刺耳的声音,又道:“母皇当年那么喜欢她,她一回来,保不准就被立为太女了。”
“我知道你有心结,但是你要知道,帕媞麦无权无势,掀不起浪,当下你的敌人是帕嫚,她才是你最大的对手,她现在和伏流走得很近,你母皇一定不会允许她上位的,咱们现在最需要做的,就是等。”
“等什么?”
“等一个能扳倒帕嫚的证据。”
“孙女明白了。”
行过七日,翊世夷几人终于到了逐风城,来来往往的人许多,倒不像一个名不经传的小城了,霄王被冷落,背着一个无召不得出城的旨意,又传她性格暴掠残忍,因此逐风城的经济一直都不好,但是,翊世夷瞧着热闹的街道,陷入沉思,此城和传闻中倒是不太一样。
入了客栈,几人才又围坐在一起。
“我们何时去找霄王。”帕媞麦问道。
“三日之后。”翊世夷喝一口茶水压下燥热,她已经换了一身纱裙,袖中的小蜘蛛也转移了阵地,趴在她的发髻之上,若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到它,“三日后是中元节,霄王会去馃猡之地祭祀,那个时候是最好的。”
这话说完,翊世夷轻轻瞟了一眼旁边陷入沉思的男人,抬手摘下热得软趴趴的圆眼蛛,又取下腰间的冷玉搁在它旁边,让它能解解暑,圆眼蛛八条腿紧紧抱住玉,毒囊今日都膨大了一圈。
待众人都回了房间,客栈的伙计叩响房门送来了冰块,毕恭毕敬放下冰桶,他又去送下一间房了。
叩响房门,里面的女子淡淡唤了声“进”。
伙计进门,小心翼翼靠近女子,然后单膝跪下,恭敬道:“小的参见钺王殿下、傅大人。”
帕妜懒懒散散道:“就是你一直跟在帕媞麦身边?”
“是。”
“你说她们此行的目标是霄王?”
“是,她们准备在三日之后的中元节动手。”
“哼,我就知道她狼子野心,之前是想装傻骗过我,此行又想得那霄王的帮助,她自不知霄王对她是如此的厌恶,此次或许都不需要我,她便会死在霄王之手。”
“那……您又为何亲自来了。”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只要能说动霄王,帕嫚有伏流相助又如何。”帕妜掩唇轻笑,“你且退下罢,事成之后少不了你好处。”
“是。”伙计颔首退下。
翊世夷房内,小碟之上是一块冰和通体黑色的小蜘蛛。
“你倒是怕热。”翊世夷见它懒散的模样有些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