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头看见乞丐,匆匆忙忙的挂在胸口的吊坠往胸口掖了掖,乞丐眼尖,看得清清楚楚,便问道:“藏什么呢?”
“没什么呀。”小丫头支支吾吾,言辞躲闪,没想到用力过大,却把那吊坠的链子给碰断了,乞丐弯腰去捡,发现却是个耶稣受难的十字架,便拿在手上,晒笑着说:“刚才在藏这东西?”
小丫头的脸便红了,小声的说:“还不是你每次我弄点首饰你都要忽悠我丢掉,我才不敢拿出来吗?”
“聪明劲都叫你占了。”乞丐失笑“这次又是谁送给你的?”
“一个同学啦。”小丫头说“她家里都是信教的,这个说事被主祝福过,能守护我呢。”
“胡说八道。”乞丐摆了摆手,又将那手链丢回去“不过是铝做的罢了,还是听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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谛听乃是地藏菩萨经案下伏着的通灵神兽。可以通过听来辨认世间万物尤其善于听人的心,集群兽之像于一身,聚众物之优容为一体,有虎头、独角、犬耳、龙身、狮尾、麒麟足。在西方神话中,和斯拉欧加(意为倾听)的地位相同(Sraosha),波斯祅教七大天使的第一位天使,司”服从”的天使,字意有”用耳倾听”意,即职务为最高神的耳朵,亦为神的仲裁官,倾听人间所发生的恶行而下凡执行天罚,并指引人的亡魂。
谛听:关于倾听
第三十九世,你是上帝,我是异端,执念化成了谛听
罗诺站在教堂大殿的正中央,仰起头看着穹顶华丽的壁画,那是一副圣母图,作画的应该是当年的一位大师,但罗诺不知道他的名字,他本来就对艺术毫无兴趣,之所以会多看两眼,只是因为想要看清画上那丰腴女子的**而已,但这座有着583年历史的大教堂似乎经历了太多风霜,那副壁画上的很多颜色已经脱落了,这让他颇有一些失望的低下头去,看起来似乎是在沉思,事实上,他只是在惋惜失落的那女子的臀部已经看不清了。
两名法兰西的士兵看着他的目光充满崇敬,但又不得打断他的沉思,轻声地提醒道“先知大人,时间到了。”
罗诺回过神来,整了整那身华丽的法袍,大踏步的向前走去,与那两名士兵擦肩而过的时候,他突然低声说了句“巴斯蒂安、阿贝尔,要信仰神灵,但是不要崇拜偶像,先知在你们之中,只有上帝在上。”
两名士兵激动得浑身颤抖起来,神灵一样的先知大人不但记得他们的名字,还不惜浪费时间了解他们的内心,他甚至还费心给自己指明了方向,虽然那些玄之又玄的话作为丘八的他们并不是听得太懂,但大概还是明白先知的意思是要他们不要盲目崇拜自己,但这似乎没有什么用,因为他们现在更加崇拜先知大人了,哪怕就是神本人站在自己面前,他们也会为先知拔出剑来挡在前面,因为神灵离自己很远,而先知离自己很近,比起遥不可及的天堂,世人更愿意相信眼前的奇迹。
罗诺没有理会两名士兵究竟想了些什么,他轻轻的伸出笼在袖子里的手,推开了面前那扇雕满了花纹的大门,议事厅内早已坐满了来自七大教区的红衣主教,见他进门,便齐刷刷的望过来,他慨然对视,微微颔首道:“可以开始了。”
今天将是他成为教皇的大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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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衣主教们怒目相视。
眼前的这个人的存在是对教廷的侮辱,而此刻他竟然堂而皇之的出现在教廷选举教皇的会议上。按规矩只有红衣主教才能参与教皇的选举,但这个自称先知的骗子却并非是由教皇任命的红衣主教,而是由法兰西国王任命的,教廷是不承认其合法性的。不过自从那场荒唐之至的僵尸审判之后,教皇被勒死在监狱里,整个教廷始终群龙无首,地位低到了极点,所以即使明知他是法兰西国王用来抢夺教皇权利的一颗钉子,也没有一个人提议将他赶出去,红衣主教毕竟不是教皇,没有对抗世俗国王的力量。
但所有的红衣主教都暗暗打定主意,绝不会将自己手中的票投给这个骗子,他们将带来一场辩论,让这个骗子向挑梁小丑一样灰溜溜的离去,然后新的、强有力的教皇将会诞生,他将担负起振兴教廷的使命,重现上帝的荣光,将那些世俗的王权统统踩在脚下。主教们这样想着,脸上便现出笑容来,似乎在欢迎他一样。
罗诺于是也笑了起来,他弯下腰,一个接一个的和所有的红衣主教握手,表达他的善意,他一点也不怕麻烦,对每一个人都谦卑得体,即使是对方只是傲慢的伸出一只手,他也会用双手紧紧握住,这小小的让他赢得了不少红衣主教的好感,他们觉得他至少是一个谦卑有理的人,如果抛开教皇国和法兰西帝国的立场,至少是可以结交的。
罗诺一个接一个的握下去,即使是最偏远教区的主教也没有丝毫怠慢,除了那个垂老的守门人,议事厅内所有的主教都和他握了手,这耗费了接近半个小时的时间,这显然非常值的,主教们对他的态度客气了不少,虽然这并不会让他们在接下来的辩论中哪怕宽容一点,但至少会为他稍稍保留一点情面,主教们都是有教养的人,懂得要用尊重来回报尊重的道理。
然而这并非罗诺的善意,也不是他为了讨好红衣主教们耍的小聪明,而是他的阴谋。他有一个秘密,其实他并非像所有人所说的那样是个骗子,而是一位“读心者”,任何直接或者间接接触他身体的人,内心都会完全对他敞开,没有任何秘密。凭着这个能力,他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底层小混混变成了名满法兰西的“先知”,他像迦勒底人一样为所有人算命,揭示他们内心深处最深邃的秘密,却从不罔议他们的未来,他宣称过去属于自己,未来属于上帝,然后准确的说出那些人即将去做的事情,为他们提出建议,这让所有人觉得他近乎是全知全能的,甚至有人称呼他为神,但敏锐的他感觉到了巨大的风险,作为一个没有教籍、没有贵族出身的平民,被称为神是对教廷和所有国王的挑衅,而他并没有保护自己的力量,所以他坚称自己只是全知而并非全能,只是上帝的使者而已。
这让他逃过一劫。因为国王的士兵很快便到了,他们将他作为一个骗子带到国王面前接受询问,那些贵族大臣一个接一个的向他提问,试图证明他只是胡言乱语而已,但他们却惊奇的发现,面前的这个人不但对答如流,而且每一个答案都一点不差,他们不顾自己的身份惊奇的问他是如何做到的,他只是笑着说:“答案就在你们心中,我只是把它说出来而已。”
这其实是一句实话,但所有的贵族们都以为是罗诺的谦逊,他的态度赢得了所有人的好感,甚至连国王也投来了欣赏的眼神,打消了将他关进监狱的想法,开始思考一个先知对于王国的价值,良久之后,他才开口问了一个问题:“是上帝应该服从国王,还是国王应该服从上帝?”
那些高高在上的贵族们都倒抽了一口冷气,这个问题连他们也不敢回答,因为无论给出哪个答案,都会给自己带来灾难,难道国王要和教会开战吗?刚才还趾高气扬的贵族们纷纷低下头去,他们一个个噤若寒蝉,似乎连这个问题的答案都不想听到。
但罗诺马上就给出了回答。“神的国在天上,而您的国在地上。您应该服从上帝,但只服从于上帝,在他天上的国。”
“这正是我心中的答案。”国王笑了“看来我的国家真的出现了一位先知,您的智慧赢得了我的尊敬,您将获得与您智慧相配的地位。”
于是他成为了一名红衣主教,这大概是有史以来最尴尬的红衣主教了,他没有自己的教区,没有自己的教堂,没有自己的神职人员,只是一个光杆主教而已,甚至连教廷并不承认他的合法地位,甚至给他起了一个羞辱的外号“国王圈养的红衣小丑。”
不过这并不是问题,今天过后,一切都会改变,罗诺露出了胸有成竹的笑容,轻轻的在属于他的位置上坐了下来,那是排在最末位的一把圆凳,后面并不像其他的主教一样有着高高的靠背,那是红衣主教们为了侮辱他而特别准备的,见他坐下,有些红衣主教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觉得对他的羞辱似乎有些过了,示意守门的老人再办一张椅子过来,不过罗诺只是笑着摆了摆手,表示并不需要。
反正自己一会儿就要坐上对面那张最高的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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议事厅的门重重的关上,在新教皇产生之前,这扇门是不会打开的。
但选举并没有马上开始,所有的红衣主教们都站了起来,弥撒的时间到了,这是选举教皇之前必然的环节,照例由Ostia教区的主教,枢机主教团的团长萨兰卡担任主祭,说来好笑,虽然他是一名红衣主教,但罗诺从来没有参加过弥撒,他甚至没有接受过洗礼,但他并不慌张,刚刚和萨兰卡握手的时候,他早已读取了这个老神父全部的记忆,他是一个非常严谨的神职人员,对于所有的礼仪掌握的极为严谨,并以此为荣誉。
现在罗诺也一样了。
他用最得体的姿势站着,一丝不苟的用拉丁语读经,他的拉丁语非常流畅,对经书的掌握也非常准确,这是众多红衣主教都做不到的,萨兰卡对那些操着意大利、法兰西口音的拉丁语早已难以忍受,此刻听到一个和他一样纯正的声音,顿时感觉心情愉悦了不少,诵经的声音也更加激昂起来,这让他对那个被称为骗子的红衣主教稍稍的提起了一点兴趣,便将注意力分给了他一点,却惊奇的发现无论任何一个环节,罗诺的礼仪都一丝不苟,没有任何偏差,萨兰卡甚至可以肯定,在礼仪上,在场的除了自己以为的所有人,都比不上这个才三十出头,没有上过一天神学院的年轻人,要把那些繁琐复杂的礼仪和经文掌握到如此程度,如果不是从还是婴儿时就开始学习,就只能用神恩来解释。
这让萨拉卡多了一些忌惮,所以在领圣餐的时候,他并没有像先前他自己提议的那样以没有准备他的那一份给他一个难堪,而是拿着饼和血,笑着对他说:“我有一个问题,如果你的回答能让我满意,我将承认你红衣主教的身份,否则,就别怪圣餐没有你的那一份了。”
这不是预先准备的台词,所有的红衣主教都诧异的望着他们,不知道是什么使萨拉卡改变了主意,只有罗诺微笑着看着面前的老主教,等待他的提问或者刁难。
“作为红衣主教,你的教区在哪里?”老主教眨了眨眼睛,问道。
红衣主教们轰然大笑,原来老萨拉卡竟然如此腹黑,这与其说是一个问题,更不如说是讽刺,所有人知道,别说教区,罗诺连一间教堂都没有。
但罗诺并没有恼羞成怒,他略微想了想,很认真的反问道“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想请教您一个问题,亚伦的教区在哪里?”
全场哗然,这个人简直狂妄之至,竟然以先知自比,谁知老萨兰卡没有恼羞成怒,反而哈哈笑着一边将手中的圣餐递给了罗诺,边小声的对他说:“你刚才唱弥撒曲的时候,有一个词的音咬的不准,否则你的礼仪就超过我啦。”
他竟然动了爱才之心,想要提携这个年轻人了。
“我怎么敢超越您呢?”罗诺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读经最标准的那个人,十五年前就蒙主宠召了。”
萨拉卡的脸色变了,十五年前,他亲手把神学院最杰出的天才推进了护城河里,从那以后他才成为了最厉害的神学家,这幢公案他敢保证没有任何人知道,但眼前这个自己今天才见到的年轻人,很明显非常清楚,他的脸皮跳了跳,马上又恢复了平静,高声说道:“你的谦虚赢得了我的认可,我承认你红衣主教的地位,不过还有六位枢机主教,你必须得到他们的认同才行。”
罗诺笑了,这个嫉贤妒能的老家伙还真是容易对付,仅仅是一个隐晦的威胁就轻易的让他就范了,他的胆量甚至还不如自己这个地痞流氓,六岁的时候,他就用石块划烂了那个比他英俊的少年的脸,但他没有受到任何惩罚。
因为没有人相信一个六岁的孩子会如此恶毒,就像没有人会相信首席枢机主教会是杀人凶手一样。
所以罗诺深深的对着面前的老人弯下了腰,恭敬的说:“谢谢您的提携。”
这让萨拉卡的心情稍微好受了一点,他并不知道,其实罗诺在心里说的是“感谢您的幼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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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六位枢机主教。
他们会每个人问罗诺一个问题,只有他能让他们全部满意,教廷才能认可他的身份,本来选举教皇是没有这个环节的,这是临时安排的。
不过罗诺不畏惧也不愤怒,甚至还有一些喜悦,他正愁没有和这些大人物单独对话的机会,这简直是上天为他安排好的,老天还真是周道,知道自己最缺的是什么。
一群枢机主教站在他的对面,准备轮番向他提问,老萨拉卡没有站在他们中间,而是自顾自的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把后背重重的靠在椅子上,心中充满了感慨,教会真的是江河日下了,竟然沦落到对付一个混混出身的骗子也要六名枢机主教群起而攻之的地步了,这实在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因为只有柴犬才成群,狮虎从来都是独行。不知怎的,他突然希望看到他们失败后的样子,不仅仅是因为那个年轻人战胜了自己,只是单纯的想要看到他们失败。
Palestrina教区的主教菲拉舍第一个走上前来,这是一位来自意大利王国的主教,只有四十多岁,算是年轻有为,他对是否能当选教皇并不是十分在意,对于他来说,做主教还要比教皇更快乐一些,在别人看来教皇是高高在上的权威,神的代言人,在他看来,不过是一个苦差事罢了,管理一个教区要更轻松,也更舒服,没有那些血腥的斗争,也不用时刻防范来自那些国王的威胁,至于权利,一个教区的财富和女人已经足够了,因为即使全世界的财富和女人都给你,你也没有能力全部占有,只能看着它们浪费而已。希望占有比所需更多为之贪婪,他并不想犯下这样的原罪。
所以其实这场选举和他关系不大,但他依然极其赞同将罗诺驱逐出这间教堂,他可以和大家一起分享权力和财富,却不希望有一个他们之外的人来分一杯羹,盘子就这么大,多一个人分,大家就都少了一份,所以他笑呵呵的问出了一个最恶毒的问题:“听说你还没有受洗?”
这实在是一个恶毒的问题,从根本上质疑他的合法性,如果他还没有受洗,那么他还没有皈依主、顺服主,甚至还不是一个信徒。
主教们的脸上带着笑容,他们似乎胸有成竹,事实上,很多穷苦人家的孩子都是没有受洗的,虽然他们自称为信徒,但却没有多余的金币来支付受洗的费用,所以这些穷苦的人,需要的时候是信徒,不需要的时候就不是,显然拉舍尔谙此道,知道像罗诺这样泥腿子出身的暴发户一定是没有经过洗礼的。
但罗诺却笑了,靠在椅子上的萨拉卡也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这个问题,还难不倒这个年轻人,他非常笃定这一点。
果然,罗诺开口了,他一开口就犀利的反问:“听说?您到底听谁说的?”
他竟然想否认,拉舍尔冷冷的一笑:“我恰好认识你所在教区的主教,并没有你受洗的记录。”
“并非教会为我进行的洗礼。”罗诺平静的说“因为付不起一个金币的洗礼费,我母亲为我进行的洗礼,她是一个虔诚的信徒,恪守主的教诲。”
“你的母亲?”拉舍尔的声音高了八度“只有牧师才有权利洗礼,你母亲没有这个资格!”
“只有牧师才有权利洗礼?”罗诺的眼睛眯了起来,萨拉卡露出了笑容,拉舍尔这个不学无术的家伙,果真落入了圈套。
“拉舍尔主教,我想提醒您,施洗不是权利,而是奉主之名。”他紧接着念了一段拉丁文“所以你们要去,使万民作我的门徒,奉父子圣灵的名,给他们施洗。”
无懈可击。
拉舍尔涨红了脖子,似乎还要反驳两句,但还没等开口,便听见罗诺小声的在他耳边说“主教大人,其实我对您非常仰慕,方便的时候,我想到乡下的撒拉索修道院向您请教‘三位一体’的问题。”
拉舍尔的脸色变了,他知道对方的意思,所谓三位一体,指得不是圣父、圣子、圣灵,而是在暗示他的一个秘密,这个秘密如果被揭发出来,不要说保住现在的地位,恐怕会马上被烧死在火刑架上。
撒拉索修道院的院长,既是他手下的神职人员,也是他的女儿,同时还是她的情人。
这秘密是绝对不能泄露出去的,拉舍尔瞬间转了无数念,莫非是某个国王的密探在监视自己?但他很快又否定了这个念头,如果真的如此,恐怕威胁不会来的这么晚,慌乱中,他竟似乎真的相信,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便是先知了,因为只有神才能无所不知,他甚至紧张的忘了说话,直到听到罗诺大声的说:“我的回答您还满意吗?”才忙不迭的点着头,边用乞求的眼神看着他。
“您像上帝一样仁慈。”罗诺深深的向他弯下腰,事实上,对面前的这位神父,他毫无恶感,反而对他脑袋里那些玩弄女人的花招很感兴趣,两人是同道中人,自然惺惺相惜。
看来之后自己有必要去一趟那家乡下的修道院,以教皇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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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rto-Santa Rufina教区的主教费舍来自德意志,他是一个圆圆胖胖的老人,看起来非常慈祥,看起来温和而又无害,事实上,他也的确是这样的人,他的问题非常简单“你会恪守戒条吗?”
这个问题只要罗诺点点头就可以了,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罗诺很诚实的回答了这个问题:“事实上,作为生而有罪的人,我常常犯错,不过事后都虔诚的进行了忏悔。”
这个答案不是最标准的,但显然是费舍最喜欢的,他的脸上浮现出笑容,用力的拍了拍罗诺的肩膀道“忏悔是好的,事实上,我也会犯一些错,你很诚实。”
罗诺于是也笑了,他压低了声音,小声的在胖主教耳边说:“我听说您有一座私密的酒窖,如果您愿意,我们可以互相品尝对方的收藏。”
如果没有先前的对话,费舍会认为这是一个威胁。但现在他只是把它当成一次善意的邀请,酷爱美酒和美食的他显然难以抵抗美酒的诱惑,小声的回答道:“是什么酒?”
“一瓶古罗马时期的红酒。”罗诺舔了舔舌头“我的主教大人,我通过了吗?”
“当然当然”费舍的眼睛亮了起来,如果不是这里众目睽睽,恐怕他马上就要拉着罗诺去品尝那瓶酒,不过罗诺并不反感,事实上,这个胖胖的主教是他最喜欢的,刚刚的那个提议也是发自内心的,但那瓶酒却不是他的,它现在还摆在法兰西国王的酒柜里,不过这并不算什么问题,明天之后,相信国王会很乐意把那瓶酒送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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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bano教区的主教拉莫的脸涨得通红,他是一个暴躁的人,很容易不耐烦,事实上,对于在选举之前增加这个环节他是唯一提出了反对意见的枢机主教,罗诺很庆幸枢机主教团没有采纳那个意见,否则他又要耗费不少功夫。
此刻拉莫已经开始烦躁起来,本来还不到他提问,但他抢在了Velletri-Segni教区的斯达克主教前面,急匆匆的问道:“若有人和你为敌,你当如何自处?”
这莽夫的问题都带着火气,看似简单,其实不好回答。这拉莫在枢机团中人缘最差,几乎和所有的枢机主教都吵过架,圣骑士出身的他是直性子,发完了怒也便过去了,但其他人可不那么想,总要记在心里,明的暗的处处和他作对,只要是他想做的,其他人一定反对,给他使了不少绊子,他的教区是最贫瘠的,手下的神职人员也都是老弱病残,哪件事都不顺心,这让他的脾气更加暴躁,常常不顾场合大喊大叫,几次差点和其他的主教动起手来,要不是仗着资历老,恐怕早被从枢机团踢了出去,若是顺着他的问题答,怕是会被当成同类,惹得其他主教不快,但若是答得他不满意,恐怕以他的性格当时就会翻脸。
几位红衣主教饶有兴趣的看着,就连刚刚惊魂未定的拉舍尔也竖起了耳朵,若是拉莫这老家伙和这看起来并不是什么软骨头的年轻人吵起来,还真的会是一场好戏。
罗诺却依然很轻松,他微笑着回应道“拉莫主教,这个问题主早已给出了答案,要我们宽恕敌人。”
“笑话!”拉莫果然涨红了脸“你的意思是,那些为了铲除异教徒而战斗的骑士们都是违背主的意愿么?”
“您恐怕理解错了。”罗诺不卑不亢的说“异教徒是主的敌人。”
其他的神父们鼓起了掌,拉莫恼羞成怒的握紧了拳头,但还不待他真的动武,便听见罗诺轻声的说:“据我所知,蓝特拉村的那些百姓可不全是异教徒。”
拉莫瞬间停住已经轮起的胳膊,一股巨大的恐惧撅住了他,他是因为蓝特拉村裁决异端的功勋而得到今天的位置的,这一直是他骄傲的源头,但没有人知道,那个村子的人,是信仰上帝的。
但他肯定面前的这个年轻人知道,他了然的目光让他感到恐惧,此刻他突然明白一句话:“所有的愤怒本质上都是恐惧”,他害怕了。
所以他谦卑的点点头,推到了一边。
罗诺也向他点了点头,刚才的一瞬间,他读到了这个莽夫的内心,对于愤怒的本质是恐惧的这句话,他非常认同,因为就是源于对自己秘密的恐惧,他愤怒的杀死了他曾经认识的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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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elletri-Segni教区的主教里昂没有提问。
他本该刚才提问的,但被拉莫挤到一边之后,他便坐会到椅子上,学着萨兰卡的样子向后靠去,闭上了眼睛,拉莫问完问题之后,他似乎睡着了,并没有继续提问。
他一向如此,对教廷的事务并不上心,像这样在会议上睡着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萨拉卡看了他一眼,苦笑着说:“里昂主教没有问题。”
罗诺耸耸肩,他知道里昂其实并没有睡,他只见到接连4名枢机主教都没能将罗诺怎么样,懒得掺和而已,每当他不想趟浑水的时候,他总会像现在这样装成睡着的样子,反正没有人会去叫醒他,不过这也是好事,反正这个老家伙只是一颗墙头草,既然他懒得问,罗诺也懒得回答,他径直向Frascat教区的主教弗兰基走过去,示意请他提问。
“我只想知道你能给教廷带来什么好处。”商人出身的弗兰基摸了摸手上硕大的祖母绿戒指,市侩的说,罗诺凑道他耳边,小声的说:“这个问题我只能对你一个人回答,也许教廷可以印制一些赎罪卷。”
弗兰基的脸色变了又变,起初他以为这是这是对他的讽刺,当年贪得无厌的他曾经在教区卖过这个东西,不过根本没有一个人买他的账,但很快他的眼睛便亮了起来,精明的他很快想到了这里的关键:教廷的赎罪卷和主教的赎罪卷是不一样的。
“那上面会有教皇的印章吗?”弗兰基的声音比他更小,似乎生怕被其他主教听了去“一个金币一张?”
“教皇的印章是必要的。”罗诺笑了“至于价格,显然一个金币不算合适,这个问题我们可以过后再谈,等我的身份被承认以后。”
“当然当然。”弗兰基哈哈大笑,还用力的抱了抱他以示友好,罗诺同样用力的拥抱了他,对这个精打细算的守财奴,他是真心的欣赏,因为对于那些叮当作响的黄色的小东西,他有着和他一样的爱好。
然后他转向了Sabina-Poggio Mirteto教区的主教阿芙洛加,红衣主教们此时已经开始对他报以微笑,阿芙洛加和他一样来自法兰西王国,在他们看来,结局已经注定,但罗诺却一反刚才的谦卑,冷冷的说:“该你了。”
阿芙洛加对他的态度毫不在意,只是平淡的说:“是上帝应该服从国王,还是国王应该服从上帝?”
所有的枢机主教都站了起来,这个问题有点亵渎神灵,但对于罗诺来说,却实在是最刁钻的问题,如果是任何一位红衣主教,都会毫不犹疑的回答国王应该服从上帝,但对于罗诺来说,这个答案却是一杯毒酒,因为他红衣主教的身份是国王赐予的。
罗诺冷笑,这个问题他曾经在法兰西国王面前回答过,他知道如果自己依然那么回答面前的这个人会说什么,他会说自己是国王派来的奸细,是异端,但若自己不那么回答的话,他就会把自己在国王面前的答案说出来。是的,他知道那个答案,因为这个人也是法兰西国王派来的,不过国王并没有告诉他。
此刻,他正用那双细长的眼睛看着自己,这让罗诺有点反胃,他看透了这个人心中的一切,他此刻想的既不是为教会负责也不是为国王效忠,他心中只想着自己,这场选举前,他早借助国王的势力已暗中收买了一半以上的红衣主教,此刻已经确定会当选教皇,而自己不过是他和国王用来迷惑教会的一颗棋子而已,眼前的人早已胜券在握,罗诺甚至听见他在心中诋毁神,这个人根本就不相信神,他认为这世上根本没有上帝,而教皇就是上帝,而此刻,他已经把自己当成神了,正用居高临下的眼神俯视着自己。
这让罗诺很不爽,他也不相信上帝的存在,事实上,刚才他读心的每一个枢机主教都不相信上帝的存在,但罗诺却不允许任何人再俯视自己,如果神是全知全能的话,那么只有自己才配被称为神,他甚至邪恶的揣测,也许耶稣也不过是一个和自己一样的读心者罢了。
所以他给出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答案。
“国王只是上帝的仆人。”罗诺说“有些仆人总想偷窃主人的东西,是受了小人的挑拨,阿芙洛加先生,您胸口的口袋里有一份名单,是法兰西国王的笔记,上面记载了七十一名红衣主教的名字,他们将在今天的选举里推选您为教皇,对吗?”
“你在胡说。” 阿芙洛加的脸色变了,他的手下意识的护住胸前,但还是慢了一步,罗诺从他的怀里掏出了那份名单,递给了枢机主教团的团长萨兰卡,萨兰卡阴沉着脸看完了那份名单,重重的点了点头,脾气火爆的拉莫拔出了藏在手杖里的剑,刺入了阿芙洛加的胸口,后者连一声惨叫都没有发出便倒在了血泊中,但此时没有人质疑拉莫这个莽夫为什么会把剑带到这里,所有人都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然后又叹了一口气。
“只有六位枢机主教了。”脾气火爆的拉莫大声嚷嚷着“选举要怎么进行?难道要先选一个枢机主教出来吗?”
“来不及了。”萨兰卡指了指面前脸色不变的罗诺说“我们曾经以为他是教廷的灾难,但事实上,他是上帝的福音。”
罗诺深深的鞠了个躬,然后面不改色的剥下阿芙洛加带血的法袍披在身上。
现在又有七位枢机主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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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票开始了。
七位枢机主教一张张将选票丢到壁炉里,那些选票早已失去了意义,他们早已达成了共识,哪怕作假,教皇也必须是罗诺,因为他是一位真正的先知。
作为代价,他会帮萨拉卡保守秘密,巩固他首席枢机主教的地位,并承诺带领教廷对抗各个不安分的国王,包括法兰西;他会和拉舍尔好好讨论“三位一体”的问题,然后帮撒拉索修道院的女院长弄一个主教级别的神职;他会和费舍共饮古罗马时代的红酒,然后把他的窖藏扩大一倍;他会帮拉莫组建一支圣骑士军团,以补偿不能将他调整到富庶的教区;他会给里昂一个更清闲的职务,让他在保证地位的同时享受清闲;他还将和弗兰基共同开展赎罪卷的生意,并委任他全权负责,所有人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皆大欢喜。
老萨拉卡亲自为他披上属于教皇的法袍,红衣主教们用赞美的眼神看着他,这是在是一位完美的教皇,他比上帝慷慨多了。
至于那具尸体,仍然还躺在地上,没有人去理会他,一会自然会有人将他丢到荒野喂狗,他将被冠以异端、渎神者、刺杀教皇等等罪名,永远在地狱里忏悔。
如果有地狱的话,罗诺想,耳边想起了老萨拉卡恭顺的声音:“陛下,您该去见外面的信徒了。”
罗诺缓步走下台阶,向着议事厅的门口走去,那个守门的老人依然沉默的守在门边,尽职尽责的履行着自己的义务,罗诺停了下来,向他伸出了手,他并无意与窃探老者的秘密,只是想以教皇的身份展示自己的仁慈。
这次只是单纯的握手而已。
但他竟然呆住了。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的。
在他握住那只苍老的手的瞬间,他读到了地狱,读到了天堂,读到了世间万物,他看到了伊甸园的诞生,看到了亚当和夏娃,看到了诺亚方舟,看到了亿万年之前和亿万年之后,看到了海一样的慈悲和雷霆般的愤怒,他听见那个老人在心里说:“你们的眼睛蒙了尘,根本看不见我。就算是抬起头看我一眼,也会被耀眼的光芒灼伤;哪怕只是想一想我,也会头疼欲裂,一切都是神的安排,你们却以为是自己的智慧。”
然后那些海量的信息便冲破了他的脑袋,他的七窍流出了鲜血,失去了意识。
神的心是不可以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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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诺重重的倒在了地上。
在所有的红衣主教眼里,他伸出手去握住了守门老人的手,然后是突然向后倒去,口中鼻中都流出了鲜血,似乎是犯了什么急病一样。老人无辜的站在那里,似乎有些不知所措,懂一些医术的拉舍尔连忙上前,翻了翻他的眼皮,回头低沉的说道:“他不行了。”
这是一个坏消息,但并不算是太坏。
萨拉卡耸耸肩,轻轻地说“看来我们需要再选一个教皇了。”
选举继续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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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意思是这个十字架我需要丢掉吗?”小丫头眨了眨眼睛“像以前那些一样?”
“不不不,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个十字架与神无关。”乞丐笑了“就像上帝不关心谁是教皇一样。”
“所以罗诺便是稜睁神,而神来世变成了小蕊吗?”小丫头满脸的不可思议“人会变成神?神会便成人?”
“罗诺读到了神的心,所以来世便成了神的一部分,而被他玷污的那一部分神性,便有了人性。”乞丐摇摇头“多即是一,神性有些时候不过是人性的集合罢了。”
“太玄乎了。”小丫头不再理乞丐,手上摇着那串吊坠蹦蹦跳跳的走掉了,她身后,一个黑色的虚影浮现出来,轻声的说:“大人,您说的故事,她完全没有听进去,除此以外,我读不到别的东西了。”
“都说了不要胡乱读心。”乞丐皱起了眉头“都说了你只是个小杯子,若是读到了江河的水一定会被撑爆的。”
黑影消散,乞丐悠悠的叹了口气,她的心,他千年没有读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