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头低着头从地铁口走出来,看见乞丐,也不说话,很低落的样子。
“怎么了?”乞丐轻轻的问,小丫头便眼眶一红,哭了出来,抽抽搭搭的说:“我听说他来,大老远的跑到车站去等他,谁知到了才知道,他其实是三天前来的,今天是坐车走,等我到车站的时候,车都开了半天了,看来我们真是没缘分。”
“不是没缘分,只是你其实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在乎而已。”乞丐微微皱眉“若是真的想见,你自然会去找他,而不会再这里感叹了。”
“好像还真是这么个理。”小丫头只住哭泣,眨了眨眼睛“我好像也没太把他当回事,要是真那么在乎,就买票直接追着去了,但是当时虽然感觉可惜,却还是下意识的知道不能耽误明天上班,看来他其实还没有上班重要,只不过是一瞬间的情绪而已。”
“本来如此。”乞丐叹了口气“真正的无缘,是对面不相识,就像你刚刚那样,明明就在我面前,却看也不看我一眼,人生也是如此,不知多少人因为一瞬间的情绪执着与自己并不需要的东西,而错过了重要的东西。”
小丫头若有所思,听见乞丐悠悠的说:“听故事吧。”
他似乎不开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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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商指的是参星与商星,二者在星空中此出彼没,彼出此没,古人以此比喻彼此对立,不和睦、亲友隔绝,不能相见、有差别;有距离。古书左传上有记载。参星与商星。辰星也叫商星,因此也叫“参辰”。参指西官白虎七宿中的参宿,商指东官苍龙七宿中的心宿,是心宿的别称。参宿在西,心宿在东,二者在星空中此出彼没,彼出此没。《左传·昭公元年》:昔高辛氏有二子,伯曰阏伯,季曰实沈。居於旷林,不相能也。日寻干戈,以相征讨。后帝不臧,迁阏伯於商丘,主辰,商人是因,故辰为商星。迁实沉於大夏,主参,唐人是因,以服事夏商 。在88星座中,参宿对应猎户座,商对应天蝎座。希腊神话中猎户奥瑞恩(猎户座)被蝎子(天蝎座)蜇死,因而两星座永不相见,天蝎座升起,猎户座就落入地平线。
参商:关于无缘
第三十七世,你是弃妇,我是浪子,执念化成了参商
“这山路崎岖,多有妖狐野鬼,公子还是不要一个人上路的好。”客栈的老板说道。
前面的那条山路是去西域的必经之路,翻过那座山,就出了庭州,那些胡汉商人,就是赶着骆驼从这条路来来往往的,但这一段路并不太平,以前有山贼盗匪,后来死的人多了,就生出野鬼妖狐来,不知坏了多少人的性命,慢慢的便连盗匪也不来了,从这里路过的都是人手众多的商队,就算是又只身而来的,也会跟着商队一起走,少有敢一个人进山了,眼前的青年公子看起来文文弱弱,似乎不是那些常年往来的行商,想必是不知道规矩,那老板不忍他死于非命,便好心出言提醒。
“我并非是一个人。”那公子拍了拍悬在腰间的横刀,桀骜的说“有这老伙计在,天下大去得。”
客栈老板便叹了口气,又是一个自视过高的人,像这样的人他见得多了,多是过往的游侠、强梁之流,他们来的时候气势汹汹,舞刀弄剑,以为老子天下第一,到最后都留在了这座山里再也没有回来,看这公子的样子,想必也是如此,不过他还是尽自己最后的努力说:“明天便有进山的商队,公子不如再等一天…”
他说到一半便戛然而止,眼前的公子已经不见了,这样的是也不是头一回,想必他和那些年轻气盛的江湖侠少一样,总以为别人的提醒是别有用心或是轻蔑,所以没有耐心听完长者的劝告,便急着踏上了未知的旅途,他们慨然高歌,无所畏惧,只有撞了南墙才知道自己的浅薄,所以老板只是叹了口气,也不再管,他只是尽了自己的本分,至于路人的死活,本就与他无干。
但西门参并非这样的浅薄少年,他不是第一次走江湖的雏,知道那客栈老板说的话大半是真的,并非只是贪图小利想让自己在这里多住一夜,这些年自己走南闯北,怪事见得不少,妖狐野鬼之说,别人未必当真,他却是信得,只是信虽信,他却不怕,作为大唐游侠儿中的翘楚,他那把横刀斩过奸臣,斩过强梁,也斩过妖魔鬼怪,区区的几只山魈树魅,他还不放在眼里。
世间不肯听人劝告的人有两种,一种是未曾见过世面的无知无畏者,另一种是绝技在身的强者,而他恰好是后一种。我踏山峦如平川,有什么魑魅魍魉挡路,斩了便是。
天已向晚。
眼看着太阳就要落下去了,山的阴影凌乱的洒满前面的路,树木在黑暗中似乎变得高大起来,像一根根刺向天空的巨槊,回首望去,暗金色迅速从身后的大漠褪去了,被黑暗所笼罩,来时的路已经看不清了,仿佛那落日的余晖在天地间划了一道金色的交界线,将光明和黑暗分成了两半,黑暗的部分飞快的扩散,从他的身后追上他,将他笼罩其中,然后他看着那道金线飞快的褪去,最终停留在半山腰,山下已经完全陷入了黑暗,而山顶却被镀成了金色,饶是西门参走南闯北,也是头一次见到如此壮丽犹如神迹的奇景,就算是草原上的太阳雨,比起这西域奇景来,也是有所不如,但他却兴致缺缺,连多看一眼的心情都没有。
伤了心的人眼里,在美的风景也是灰色的。西门参只是低着头看脚下的路,却不抬头看前方的光明,人们往往被眼前的光明迷惑,却不知道脚下的黑暗才能让你跌倒,只有那些长走夜路得人,才会明白这一点,而西门参正是其中之一,但他还是忍不住又抬起头再看了一眼,这是人的本能,因为光明虽然不会照亮你脚下的路,却总能给你在黑暗中前行的勇气,他虽然不需要这光明来壮胆,但多看一眼,总是好的。
他的眼睛亮了起来,鬼使神差的,他一眼就望见在那道金线的边上,有一面小小的红色旗子正迎风招展,虽然离得甚远看不清楚,但那旗子上面想必会有一个大大的酒字,下面会有一间小小的酒肆、说话粗鲁的店家和兑了水的劣酒。
然后西门参突然渴了。别人渴了喝水,他渴了,喝酒。
酒是好东西,特别是对于有着悲伤过去的人更是如此,拿悲伤来佐酒,就算是最劣的酒也会散发出最迷人的味道,那味道既不像悲伤那么苦,也不像酒那么酸,更不像白水那么寡淡,反而有一种历久弥香的甘醇,而此刻自己恰巧有点忧伤,正好拿来佐酒。
他知道这种山里的小酒店太阳落山便会打烊,自己必须要在那道金线褪去之前赶到才行,在常人看来,这似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但对于西门参来说却也并非难事,他深吸了一口真气,直觉丹田之内充盈饱满,便长啸一声纵身而起,直若一只展翅的雄鹰,掠过那些被他惊起的飞鸟,直向那一线光明疾驰而去,几个起落,便将那片黑暗甩落在身后。
这才是纵横大唐,名满长安的游侠“横刀客”本色,侠少风流,本应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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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门参在那张简陋的长凳上坐下来时,那道金线就在他身后三丈,他得意的笑笑,边将一块银子拍在桌子上边对老板说道:“拿酒来。”
“打烊了。”那老板一开口,西门参才发现她原来是个女子,此刻她正背对着自己,忙着把那酒旗扯下来,只是不咸不淡的应了句,便又去收拾一张桌子,似乎想要用冷漠赶他走,不过西门参既然来了,就并不是那么好赶走的,他只是慢悠悠的解下那把横刀放在桌上,淡淡的说:“我听说太阳落山之前,酒肆是不会打烊的。”
横刀碰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叮咚声,女子却不以为然,自顾自的继续抹着那张桌子,这也难怪,但凡敢在这荒山野领里开店的,有几个是等闲之辈?这女子自然也是见过世面的,舞刀弄剑的江湖中人见得多了,大都是做个样子而已,也不以为意,只是慢慢的擦完了那张桌子,才慢慢地转过身来,没好气的拍着桌子说:“你这人凭的不讲道理,怎地还要带着刀欺负我一个女人不成?”本来还待再说两句,却突然戛然而止。
此时落日的最后一丝余晖正照在两人身上,西门参抬起头来,借着微弱的光,他看见她刚好也惊愕的向自己看了过来,然后发出一声惊呼“是你?”
西门参几乎与她同时惊叫出来“你是?”
然后黄昏便已经过去了,最后一点光亮在山顶消失,只留下无边无尽的黑暗,他听见那女子轻轻的站了起来,打开了房门,然后屋子里响起了翻找东西的声音,这黑夜来的太快,快得让他猝不及防,想必这酒是喝不成了,便欲起身离去,刚走了几步,却见那屋里竟然亮起了一点如豆的昏黄灯火来,听见那女子依旧没好气的说:“还不进来,难道要在外面摸着黑喝酒?”
这声音里带着一丝慌乱,不过西门参却没有听出来,因为他也是慌的,刚刚那一刻,他本来是想逃一样的离开的。
就在那夕阳的余晖褪去的一瞬间,他在微弱的光辉中,看到了一张已经三年没有见过的脸,那一眼,他竟将那面前的女子当成了另一个人。
一个本应已经死了的人。
“你走了么?”那屋里的女子催促了一句。
“也许是自己认错了,这世间,长得像得人本就很多。”西门参摇摇头,不再多想,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屋子里只有一张桌子,两条凳子,一个女人。
还有酒。
通常一个女人请你到这样的屋子里,后面一定还会有一张床,等你喝完了酒,她就会牵着你的手,到床上去做一些你们都喜欢做得事儿,西门参不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场面,那些公主贵妇、名媛碧玉们有不少偏爱他这样的江湖游侠,总会设下这样的局儿请他来,三杯清酒下肚之后,便会面生飞霞,语带娇羞,坦露胸膛,急匆匆的拉着他的手儿到后面的牙床上去,火急火燎的做些没羞没臊的事儿,西门参自然是来者不拒的,江湖侠少,风流自然是本色。
然而此刻他只想要喝酒。
所以他抓起桌上的碗便一饮而尽,这酒寡淡的狠,肯定是兑了水的,所以他便头也不抬地一碗接一碗的喝下去。
一坛酒是十八碗。
每喝一碗酒,他的眼睛便清澈一点,等最后一杯酒喝完,他的眼睛已经清澈的像一潭秋水,他晃了晃已经空了的坛子,发现里面却是没有酒的声响,便抬起头来看着她,却发现她正趴在桌上,静静的盯着他看,略微一怔,便接着问道:“还有吗?”
“大侠喝水就像喝酒一样。”她没有动,只伏桌子上软软的说,这声音和刚才的不耐烦不一样,有点慵懒,像春天的猫,让他的心头不由一颤,故作玄虚的应和了句“世事皆如水。”
“你和一个人很像。”女子悠悠的叹了口气“刚看到你的那一刻,我差点以为是他来了,但可惜,你不是他。他是书生。”
“他是书生,你是侠少;他滴酒不沾,你饮酒如水。”女子摇摇头“是我想多了,那人早就死了,又哪里会来看我?”
许是这破屋子四处漏风,西门参没来由打了个摆子,刚刚的酒意瞬间冷了下来,他摇了摇头,又问了句:“还有酒吗?”
女人指了指自己身后乱七八糟堆着的一堆酒坛子,慵懒的说:“还没来得急兑水的,可不便宜。”
“够吗?”西门参把一贯钱拍在桌子上,自顾自的捧起一坛酒,给自己倒上一碗,刚想一饮而尽,却被一只白皙的手按住了,却是那女子悠悠的说道“你的确不是他,他是个穷书生,可没你这么有钱,舍得用一贯钱喝酒,还要经常靠我周济着。”
“不过这酒,一贯钱却是不够的。”她话锋一转,又接着说道:“这深山野领,东西却是比外面贵些,一贯钱只能买兑了水的酒。”
他放下那只碗,把身上所有的金银细软都推在桌上,然后抬起头望着她,淡淡的说:“这些够吗?”
她噗嗤一下乐了出来,笑得花枝乱颤,她淡淡的扫了那堆了一桌子金银财帛,淡淡的说:“你这人也忒有趣,便是再多的阿堵物,能还来的也是更多兑了水的酒而已,没兑水的酒,却是钱财换不到的,不如这样,你听我说说话,我请你喝酒如何?”
“好。”西门参端起碗,一饮而尽。
这酒果然和刚才的不同,是未勾兑过的烈酒,如喉只觉一道凉线直入腹中,然后便化作火焰腾地一下从胃里升了起来,直觉四肢五腑暖洋洋的,仿佛被泡在了温水里一样,立时便有了三分醉意,他醉眼朦胧的看了眼面前的她,只觉得醉意更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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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别看我现如今落魄,想当年我可是长安城里的一朵花。”女子娓娓道来“当年在那长安城里,不知道惹得多少官宦商贾,风流才子神魂颠倒,你放在桌上的这点金银,却是连我一个月的脂粉钱也不够呢,后来虽然给人做妾,却也是锦衣玉食,胜似常人百倍,虽然没什么情分在,总归是个好归宿,穿的是绫罗绸缎,吃得是山珍海味,虽说是那笼中的雀鸟,但比那些终日为衣食奔波的民妇却强得多了,以我一个区区出身卑微的青楼女子,已经算是难得的幸运了,虽然偶尔大妇会来欺辱,但好在老爷宠爱,平日里颇为回护,总不至撕破脸面,本想着等生下一男半女,这在府里的地位便稳固下来,熬到老了便可享些清福,谁知道却遇到了那冤家。”
“这世间的路本就是窄的。”西门参端起碗,浅浅的啄了一口,却不饮尽“既然是冤家,早晚会狭路相逢,这故事世间多了去,俗得很。”
“你喝了我的酒,就要听完。”女人撇了他一眼,又接着说道:“世间的故事,虽然千篇一律,但故事里的每个人却各有各的悲欢,就如这酒,虽然都能醉人,但醉了之前,口感却不相同,你却莫要打断我,遇到那冤家之后,我的心便活了,他虽然只是个身无分文的穷书生,却比那腰缠万贯的老爷更让女人动心,那日我在观音庙祭拜,想要求菩萨早日赐个一男半女,好早日稳固在这大宅子里的地位,谁知却遇见了他,他就在我旁边的蒲团上跪下,求得却是前程,我见他虽然身着破烂,相貌却是清秀,言谈举止皆是名士之风,便动了怜惜之心,想要给他些银子,助他寒窗苦读,至少能买些吃食衣物,也好体面一些。”
“这天下,怀才不遇的人多的是,你却是不该动恻隐之心的。”西门参把碗里的酒一饮而尽,然后又倒上一碗,不屑的说“要知道女人一旦怜惜一个男人,便离爱不远了,而那些男人却往往是别有用心的,不是图你的财,便是图你的色。”
“你这人,乍看之下虽然和他长得一模一样,性情却是大不相同,他觉得一切都是好的,你却总是觉得其他人都是恶意。”女子叹了口气“他根本就没要那些银子,说自己虽然穷,却是有骨气的,死活不肯要这些钱,我好说歹说,磨破了嘴皮,他也只是推辞,便也恼了,转身便走,但虽然嘴上觉得他不识好歹,心中却是觉得新奇,这还是我头一次遇见这样的人,以前在青楼的时候,也有不少所谓的风流才子,若是有美人增金,自然是欣然笑纳,却是没有拒绝的,他虽然清贫,却又傲骨,不知比那些人强上多少,我心里这般想着,脚下便重了起来,只盼着那庙门永远走不到,再和他见上一面也是好的,谁知一直到我回了家,也没有再遇见他,便觉得再也不见不到了,没来由心中便有些怅然。”
“你们一定会再见的。”西门参随口说道,边从腰间的口袋里拿出些肉干来吃,刚才连喝了两碗酒,有些烧膛,便想找些东西来吃,女子便接着说道:“你怎么知道,莫非是算命先生不成?说来也是有缘,还真是如此。”
“有缘不见得,欲擒故纵却是真的。”西门参咂了咂嘴,又喝了口酒道:“你那酒之前到底兑了多少水?怎的那十八碗加到一起还不如这一碗浓烈?”
“你刚刚喝的这坛,能兑一大缸酒。”女子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接着说道“你说他是欲擒故纵,却不见得,他却是来还东西的,那日我走得急,也不知怎地,就将老爷与我那玉佩落在了那里,那玉佩却是老爷与我的信物,若是丢了,恐怕他会不喜,再者也是价值连城,若是他真的别有用心,拿去换了,便能随便捐个官职了,只是他却巴巴的送了来,也不要谢礼,让我感激万分,便觉得是天赐的缘分,非要摆了酒席答谢与他,他却是没再推辞,坐下来吃酒,便如你我今日这般,只是吃酒的人是我,讲故事的人是他,那些故事却是我从没听过的,天南地北,宫廷江湖,神鬼志怪,无所不知,我听得出了神,便问他那些故事是从哪里来的,他便告诉我有的是在书里看来的,有的是在路上听来的,我喝得有点醉了,胆子便也大了起来,便跟他说我也想看他看过的那些书,走他走过的那些路,没成想却惊到了他,他便跟我说天色已晚,暂且告辞,改日再带哪些书来给我细讲,我却是久经世故的,怎会不知他说的是托词?他今日离开,怕是日后再也不会再见我,我却是不甘心的,便劝他喝了杯酒,他本是滴酒不沾的,喝了这杯,便醉了一半,都说酒是色媒人,一来二去,便成了好事。这也却是我的小心机,女人若是想要算计一个男人,男人却是走不脱的。”
“女人的心机大都无用,算来算去却正中了别人的下怀。”西门参摇摇头,又将一杯酒一饮而尽,喝完了这碗酒,他似乎有了些醉意,连舌头也打起了结“你怎知那玉佩不是他偷了之后又故意还你?你怎知道他真的一杯酒便醉了?你怎知他不是早就对你有非分之想,偏偏要故作清高,等你自投罗网?女人都爱自作聪明,你不过是个笨女人罢了。”
“你莫是喝多了不成,怎的满口胡话。”那女子听他说得真的一般,心中不快,便作势要夺那酒,他忙将那酒换了个位置,又说道“你也莫要恼羞成怒,若我说的不对,你又怎会落到如今这境地?若那书生不是骗你感情,怎地这店里只有你一人?还不是负心而去了?”
那女子听了这话,好像被戳中了痛处,竟然伏在案子上哭了个梨花带雨,才抬起头来,红着眼睛道:“他已经死了。”
然后她便边哭边接着说起来,原来那书生和她苟且以后,自觉犯了天大的错事,直说自己坏了她的清白,想要以死谢罪,不成想她早有打算,早就编好了托词,推说那老爷本是欺男霸女的恶人,将自己掳了来,难得自由,便如那笼中的鸟儿一般可怜,虽然书生酒后冒犯,但她心里却是欢喜的,只希望书生能带着她走,那书生却是个有情有义的,知道若是自己不带她走,那老爷必然要坏她性命,便乘夜带着她私奔了,两人在乡下住了一年,过了一阵安稳的日子,谁知祸事又起,官府竟然找上门来,将两人拿了,依唐律“妻妾擅离”判了她徒两年,书生也因和奸被判了一年半,等她出来的时候,那书生却在牢里因为羞愧难当嚼舌自尽了。
“是我害了他。”女子拿他的碗,喝了一大口酒,脸上便浮现出微醉的红晕来。
“他也害了你。”西门参拿回酒碗喝了一大口,他似乎突然对那个故事好奇起来,又淡淡的问:“然后呢?”
“然后我从牢里出来,又被老爷给抓了回来,他却是还没厌倦我的身子,只是我再也不肯从他了。”女子惨然一笑:“一个女人,若是心里有了一个男人,不管他是死是活,再看别的男人,总会觉得恶心,我一心要走,不过那老爷却不肯放,这时候我才知道自由是个好东西,你当时用它换些金银财帛的时候,还觉得赚了,等你想寻回它的时候,却发现再多的金银财帛也换不回来,我哭也哭过,闹也闹过,挨了几顿打,也寻死觅活过,那老爷执意不放我,还是原来恨我的大夫人说项,好说歹说,才将我赶了出来,我知道她是怕我再得了老爷的宠爱,存着私心,不过却也感激得狠,若是没有她,恐怕我现在还给人为奴为婢呢,只是当年老爷给的那些财物,便是一分一毫也没带走,着实吃了些苦,受了些罪,辗转江湖许久,才在这里开了间小店,苟延残喘罢了。”
说完这一句,她好似累了,便伏在桌子上不再说话,西门参却好像来了兴致,突然问道:“你说和他在一起过了一年?怎的只是一语带过?莫非没什么可说的吗?”
“我知道你安得什么心思。”她依旧伏在桌上,白了他一眼道“喝了点酒,就想听些风流韵事,我偏不遂你的意。总之那一年我很开心,但不足为外人道也。”
说完她的脸上便露出了笑容,西门参知道,她一定在想一些开心的事儿,有些时候那些快乐的事情是无法和别人分享的,因为别人不懂你的快乐,所以只能藏在心里,一个人慢慢咀嚼。
那一定是很好的一年。
西门参又喝了一碗酒,他的眼睛亮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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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是一个好东西。
你带着悲伤来佐酒,喝着喝着,等酒快喝完了的时候,悲伤也就耗尽了,然后那些快乐的回忆就会泛起来,所以你千万不能醉,如果你先醉了,就只剩下悲伤。
西门参的酒量还可以,所以每次他都能先把悲伤灌醉,然后再慢慢的咀嚼那些不能和别人分享的快乐,那些快乐同样是不足为外人道的,并非是誉满江湖的横刀客的传奇,像那些什么一骑绝尘,仗剑千里,万马军中取敌酋首级,什么仗义疏财,一掷千金,纵横南北解危济困,什么风流倜傥,花街夜宿,青楼较技拔得头筹都只是别人口中的故事,骄傲却并不快乐,只能博他人一笑,却不能让自己开心,那些在江湖上重如千钧的英雄事迹,对他自己来说却轻如鸿毛,而每次喝完酒,他都会想起那个叫析木的女人。
她才是他不足为外人道的快乐。
他江湖的所有故事里都没有她,但相比与漫长的江湖岁月来说,和她在一起那短短的一年就像江河中的一朵浪花,虽然不起眼,但却掀起了整个水面的波澜,他不记得最开始像那样的生活是多少年之前了,只知道那一年的岁月就像一个久违的假期,让他暂时的远离了刀光剑影和血雨腥风,一开始他还不习惯,慢慢的就离不开了,这样的生活会让人不自觉的沉浸,不再有喝不完的烈酒,但无论何时回家都会有一碗热汤等着你;手中不再紧握着刀剑,而是被一双柔软白皙捧着,吃的不再是山珍海味,但总有人会在你饿了之前准备好粗茶淡饭,这样的生活让他想起了小时候和母亲在一起的日子,虽然平淡,可是心安。这一年里,他不再是一个刀头饮血的江湖游侠,仿佛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穷书生,和自己的妻子过着平平常常的小日子,这日子平淡如水,但又让人不知不觉便无可自拔,就像她做的那道开水白菜一样,虽然只是用最廉价的食材,却比他吃过的所有菜肴都好吃。
他开始习惯这种日子,每天的生活千篇一律,他读读书,她就在一旁看着,她烧火做饭,他就在旁边转来转去,插不上手,晚上早早便会睡去,早上在彼此身边醒来,那些金戈铁马刀光剑影的日子似乎渐渐远了,他甚至忘了自己曾经是名满天下的“横刀客”,只想从此退隐江湖,像那些平常人一样考个功名,过些平平淡淡的日子。
浪荡江湖久了的人,都想有一个家。
但他忘了这个家是假的,只是他亲手设计的一个梦而已,当他刚刚开始沉浸的时候,他自己早已设计好了叫醒自己的闹铃,官府的差人找上了门来,抓走了他,当她梨花带雨的含泪看着他时,他有一瞬间想拔出那把横刀,带她远走高飞,但他终究还是没有那样做,因为他只是一个书生而已,他眼睁睁的看着她被带上锁链带走,然后听见那个捕快的头目客气的和自己说:“西门少侠,委屈您了。”
他带来了一套崭新的衣服,还有他的那把横刀,他换好了衣服,把横刀悬在腰上,依然威风凛凛,捕头用敬佩的眼神看着他,“横刀客”的大如雷贯耳,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本人,本来对江湖上传言的那些事迹还只是半信半疑,今日一见,才知名不虚传,果然义薄云天,一诺千金,为了帮人出头,竟然在这穷山恶水隐忍了一年,住的是陋室寒舍,吃的是粗茶淡饭,着实受了不少委屈,这般英雄豪杰他却是只在书里听说过,怎能不肃然起敬,在一旁垂手而立,等着他的吩咐,等了良久,才听见他悠悠的说:“好生待她,却也是个苦命人,若是他问起我,便跟她说东方商在牢里死了,莫让她觉得自己遇到了个负心人,也能好过一些。”
捕头有些疑惑,他不明白为何要自己多此一举,不过是一个婊子而已,又何必在乎她的死活?但西门大侠的吩咐,他是一定要做的,所以他轻轻的点了点头,看着西门大侠轻轻的叹了口气,走出了那间屋子。
那一瞬间颇有些悲天悯人的味道,捕头似乎懂了什么,垂手而立,恭恭敬敬的鞠了个躬。
他没看见,西门参的刀柄上,多了一个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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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玉佩此刻就在他眼前一点一点由模糊变得清晰起来。
刚刚的酒似乎醒了,酒醒了之后,那些悲伤就会疯狂的卷土重来,就像那把刀上挂着的玉佩一样,提醒他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你这酒里是不是也兑了水?”西门参摇了摇那只酒坛,边将剩下的那些残酒倒进碗里边说“怎的醒得这样快?”
“这已经是最烈的酒了。”她摇了摇头,坐直了身子,随意答道“天下间的酒里都有水,只是兑得多少而已,这世上没人能酿出没有水的酒,也没有长醉不醒的人,酒和梦一样,总是会醒的。”
西门参摇摇头,将剩下的那些酒一饮而尽,这次却丝毫没有醉意,他知道这酒已经醉不了他了,兴许是喝多了酒,他忽然变觉得饿了起来,翻了翻袋子里的肉干,却捞了个空,便随口问了一句:“有什么吃的么?”
女人白了他一眼,却是没说什么,只是默默的到后厨忙碌起来,不一会儿,便端出了一盘菜来,原来是一盘不起眼的开水白菜,他正饿的紧,便端过来捞起来吃,只吃了一口,便红了眼睛。
这味道,却是久违了。
“山里面没什么东西,莫嫌清汤寡水。”她幽幽的说“以前有一个男人,说我做的菜好吃,我说都是些家常便饭,没什么特别的,他便笑,说比长安胡姬酒肆里的东西要好吃的多,我便笑他,你一个穷书生,哪有钱去那样的地方,他便讪讪的笑,我知道落了他的面皮,男人的面皮是不能落的,当时便打趣说,你将来若是功成名就了将我抛到一旁,我便学卓文君开一间酒肆等你,专门煮这开水白菜给路人吃,这本是当时的玩笑话,谁知道竟一语成谶。不过这些年了,酒卖了不少,却没有客人愿意吃这清汤寡水的白菜,他当日果然是骗我的,只有不喝酒的人,才能吃出这清水白菜的味道,若要下酒,还是得要肉干的。”
他记得她说过想开家这样的小酒肆的,所以这些年来,西门参喝遍了不知道多少家酒肆,但这道开水白菜,他却再也没有吃到过。
而现在他就在她面前,她还是没有认出他,或许她从来也不认识他,在她的记忆里,刻骨铭心的只有一个叫做东方商的书生,那个书生并不存在,而她却一直等他回来。
他没想过会这样。
他以为她知道那个书生死了以后,会大哭一场,然后慢慢的死了心,找一个平常人家嫁了,然后生上几个孩子,过着平平常常的日子,但现在看来,他不该骗她,只有那个最残忍的真相才能让她私死心。
幸好现在也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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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他只有这句话没骗你。”西门参吃光了碗里的最后一颗白菜,然后把汤喝得干干净净,他知道,说完下面的话以后,面前的女人会歇斯底里,然后他再也没有机会吃到她做的开水白菜了。
但有些话是一定要说的。
“喝了你的酒,我也讲一个故事吧。”西门参说“是我游侠天下时的事情。”
“那长安城里,有一大户人家,是富可敌国的商贾,金银财宝,不计其数,那夫妇二人白手起家,都是心地善良的好人,平日里也是乐善好施,时常接济穷苦百姓,颇有几分威望。”西门参边取来一坛酒,也不用碗,举起来喝了一大口,接着说道:“但俗话说人心难测,这富商虽然本性纯良,但有钱之后,难免应酬,给一群狐朋狗友带着,不知何时起终日泡在青楼教坊,做那寻欢作乐的耍子,要说只是逢场作戏也就罢了,他却是贫苦出身,未见过这酒池肉林的阵势,一来二去,便沉迷其中,还为那相熟的小姐赎了身,娶回家里做小,这青楼的姐儿本是风月场中惯了的,自然熟知取悦男人的手段,一来二去,便将他迷得神魂颠倒,直要休了那同甘共苦的老妻,让那小妾扶正,邻里亲戚劝了几次,他鬼迷心窍,哪里肯听,那夫人寻死觅活,也是未果,走投无路之际,便寻那江湖中人相助,想要了解了那小妾的性命,谁知那江湖中人虽然杀人无数,却是有个规矩,从来不向女子出手,本来想要回了这事,但那夫人实在可怜,又是个菩萨心肠的善人。不忍她流落街头无依无靠,便想出了个法子来,要扮作书生,引那小妾入瓮,做出那通奸苟合的事来,也好叫那富商看清她的真面目,莫做出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来。那江湖人本是欢场浪子,御女无数,自然知道女人的心思,扮作个落魄的书生,只是略施手腕,便迷得那小妾神魂颠倒,竟然跟着他私奔了一年,又找来衙役,将她定了个罪,便脱身离去。至于那死在牢中之类的托词,都是骗人的鬼话。”
“所以你不必在等。”西门参说完了这句,便拿起那坛酒一饮而尽,然后静静的看着她。
她竟噗嗤笑了。
“你这泼皮莫要拿话来诳我。”她施施然笑了“要是似你所说倒还好了,至少他还没死,还有再见的那天,但我知道你是编的瞎话,怕我虚度青春,傻傻的等他一生,可惜,我却是不信的。”
西门参一急,拿起横刀,想要把刀柄上的玉佩给她看,告诉她自己便是东方商,却听见她又接着说道:“你也不必担心,我本是出身青楼教坊,最是实际不过,却是不会守着一个死人过一辈子,今日你我相遇,也算有缘,你喝了我的酒,吃了我的开水白菜,也听了我的故事,又和他长得如此相像,想必是上天注定的缘分,我一个弱女子勉强度日也是累了,不如你留下来可好?”
西门参把嘴边的话又噎了回去。
说实话,这主意不错,虽然她没有认出自己来,但他还是可以和她在一起,只是她不再为他守着,他又有些不舒服,一时间竟然左右踟蹰,忘了答话。
“怎的?嫌我的酒兑了水?”她看着他问。
他摇摇头。
“那是我煮的菜不好吃?”她接着问
他还是摇头。
“那是我不漂亮么?”她的整个身子靠了过来。
他还是摇头。
“那就留下来,我给你煮菜,陪你睡觉。”她拉起他的手往后走,他知道后面一定有一张床,天色晚了,孤男寡女,又喝了酒,正好歇息。
他动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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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跟着她往后面走,他已经不想再揭穿那个秘密,反正他已经骗了她好多次,再多一次也无妨,以后他再也不会骗她了。
他发现自己手中还握着那把横刀,便想将它丢掉,这世上已经没有横刀客了,自己再也用不着刀,他只想好好地和她过完这余生,那些江湖侠义,总会有人管的。
但他的脸色突然变了。
刀柄上挂着的玉坠不见了。
原来她早就认出了自己。
他抬起头望着她,她正晃动着腰肢向前走,那个玉佩悬在她的腰间,随着她的腰肢来回摆动,她的手还紧紧的握着自己的,似乎怕自己突然逃了,那只手有点凉,像一只死人的手。
他突然想起了一些事,一些本来他记得,但是刚刚忘记了的事,两年前,听说她出狱以后,他曾经去长安找过她,她已经不在了,他当时找到了那个富商的夫人,当时她没好气的告诉自己,她从牢里出来以后,便想去找他,但那富豪好像鬼迷了心窍,执意不肯放她离去,她逃了几次,都给抓了回来,一怒之下便悬了梁,自己心灰意冷,万念俱灰,这才一路来了益州,想要离开这伤心之地。
她早就死了。
原来她一直跟着自己。
他突然想起进山之前,客栈老板和他说的那句话“这山路崎岖,多有妖狐野鬼”,心下一凛,便将手抽了出来,那女子给他一惊,便转过身来,施施然看着他说:“怎的?你还要弃我而去吗?”
她竟没有影子。
西门参仓啷一声拔出了横刀,他这把刀,斩过强梁、斩过盗匪、斩过妖魔、斩过恶鬼,区区的妖狐野鬼,他本应是不惧的。
但他斩不了她,只因在她面前,他不是名满天下的“横刀客”西门参,只是穷书生东方商。
斩不了你,那就斩了自己吧。
横刀破空而去,在空中划过一道悲伤的弧线,割破了他的喉咙,血喷涌而出,他捂着脖子,踉踉跄跄的冲出屋子,仰面躺在地上。
他看见整个星空,参宿早已落下,心宿已经升起来了。
你我之间隔了一整个苍穹。
参商永不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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析木坐在商队最后面的一列马车上,抬起头向远处望去,过了这道山,就离了大唐的地界,到了一个从来没去的国度了,自从那个叫东方商的书生死后,这国便再没有值得她留恋的地方,她只想远远地离开这片伤心之地。
自从那次悬梁未果之后,过去的自己就已经死了,她给自己起了个新名字,叫参。
参商永不相见。
车队经过崎岖的山路,到了半山腰,远远的,她看见路边有一具倒在血泊中的尸体,突然心头一紧,那人竟然长得和他一模一样,她静静地看着,眼前突然恍惚起来,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一个梦,在梦里她似乎遇见了他,他没有死,而是在这里开了一家小酒馆,她和他喝了许多酒,他请她留下来,做酒肆的老板娘,她动了心,给他牵着手往后面走。
然后便听见有人唤她,原来是商队里那个独眼老人在拍她的肩,她才想起原来那个人三年前就已经死了,忽悠一下醒了过来。
“我刚刚做了一个梦。”她说。
“能醒的梦就是好梦。”老人说“心里有遗憾的人便会做梦,好多人沉浸在梦里,再也没有醒来,就像他那样。”老者指了指地上的那具尸体,接着说道“传说参商唯一相会之处,便在这座山的山顶,青龙白虎相冲,进山的人给煞气冲了,便会陷入幻象,如坠梦中,像这人一样,难以解脱,便是有惊天动地的本事,若是没人叫醒,便会死在这里,这山中多有妖狐野鬼迷人的传说,便是因此而来。”
妖狐野鬼的传说,女子是不信的,她跟着这车队而来,只不过是害怕山贼猛兽而已,在她看来,那躺在地上的人,明明是被人用刀割断了喉咙,那老人不过是在吓她而已。
马车从那具尸体前缓缓的驶去,在和那具尸体最近的一刻,析木清清楚楚的看见他的脸,那眉眼,那五官,和他一模一样,但那人三年前便已经死了,这世间,竟然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吗?
“你认识他?”那车夫见她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尸首看,便来了兴致,凑过来说:“他可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横刀客’西门参呢,一把横刀纵横江湖,想不到也折在了这里,这西门大侠最是风流,小娘子如此美貌,莫不是也和他有段旧事?若是如此,给我一些银钱,我帮你将他安葬了吧。”
原来他不是他。
析木莫名的松了口气,有心将他安葬了,但摸了摸囊中所剩不多的铜钱,只是淡淡的说了句:“不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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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你明白什么是真正的无缘了吧。”乞丐淡淡的说。
小丫头点点头,她莫名的有些惆怅,她突然想到,也许自己这一路走来,不知不觉间错过了许多重要的东西,而比失之交臂的遗憾更可悲的是,自己永远不会知道。
但也许这样的事情并不太多。
“只是故事吧?”她看着乞丐,希望得到肯定的答案。
“所有被忘记了的事,都是故事”乞丐摇摇头“但总会有人记得。”
“一定是你瞎编的。”小丫头突然开朗起来,似乎识破了乞丐的阴谋“我忘了你最喜欢故弄玄虚了,再说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我也要跟你说天空飘来五个字,那都不是事,反正我也不知道,不知道的事儿何必烦心?不过是得过且过罢了。”
乞丐愕然,继而又大笑起来,轻轻说了句“我忘了你心最大了。”
小丫头也乐了,她正要转身离去,突然好像想起了什么,回头问道:“所以白烟罗便是析木,薛重楼便是西门参吗?”
“这一世他认不出她。”乞丐叹了口气“下一世却连自己是谁也忘了,不过这也是常理,你若要忘记一个你不想忘记的人,非要连那个记得他的自己一起忘掉才行。”
“听起来真惨,但是和我没什么关系啦。”小丫头扮了个鬼脸,蹦蹦跳跳的离开了。她身后,有一颗星亮了起来。
乞丐知道,在世界的另一端,另一颗星也亮着,只是人类的目光太短浅,看不见它。
他看得见,两颗星隔着整个苍穹遥相呼应。
参商永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