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头飞快的从地铁口走出来,手里不知拿着什么,看到乞丐,赶紧藏到了后面。
谁知乞丐的眼睛毒的狠,一眼便看见了她手里的东西,促狭的问“这么大了,还玩娃娃呀?”
“切。”小丫头见事情败露,不再掩饰,把娃娃从身后拿了出来,那是一个很大的娃娃,做得和真人一样,小丫头得意的摇了摇手指“这叫芭比娃娃,跟小孩子玩的不一样啦。”
“我知道了。”乞丐的眼中闪过一道幽绿的光“原来就是傀儡娃娃,这东西邪的狠,不是谁都能随便玩的。”
“傀儡?”小丫头的眼睛闪闪发亮“那是什么?”
“听个故事吧。”乞丐笑了“听完你就明白你手里的这个东西是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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傀儡,亦作“傀垒”,原指木偶,如傀儡戏。据《封氏闻见记》载,唐大历年间,有人“刻木为尉迟鄂公突厥斗将之戏,机关动作,不异於生。傀儡在汉代用于丧乐及嘉会,隋唐已用于表演故事,宋代更加盛行。有杖头傀儡、悬线傀儡、药发傀儡、水傀儡、肉傀儡等。传说中,人类或者其他动物的灵魂会寄宿在傀儡之上,变成一种非人非鬼的异物。
傀儡:关于嫉妒
第五十八世,你是主人,我是玩偶,执念化成了傀儡
若兮嘟着漂亮的小嘴儿,在嘴里含了一口气,鼓起了白里透红的小腮,她有点生气的看着对面的那个人,两只大眼睛滴溜溜直转,正琢磨着怎么样捉弄对面的教书先生,就是他刚才在自己站在凳子上玩耍的时候突然出现,才害得自己摔了一跤,左边的胳膊当时就不能动了,害得她不得不自己到后面的屋子里,给自己换上了一条新的胳膊。这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不过幸好父亲教会了自己如何保养她的身体以后,她每次受伤都是自己动手修理,所以这并没有耗费她多少时间,但一想到自己会因此受到父亲的惩罚,她就想撕下自己的脸皮来,也吓一吓正坐在对面正襟危坐的那个老家伙,不过她知道这样是绝对不行的,上次就是因为自己这样吓唬一个过路的老汉,父亲把自己吊了起来,不但狠狠的抽了自己的屁股,还卸掉了自己的两条腿,虽然她感觉不到疼痛,但却不喜欢没有双腿的感觉,那种感觉太可怕了,她可不想再感受一次。
不过她还是想得要命,不自觉的用一根手指抚摸着小巧玲珑的耳朵,那里有一根细线,只要扯住了一拽,就能把整张脸皮都取下来,她轻轻的拉了下那根细线,感觉耳朵后的皮肤裂开了一点,又赶紧小心的往上抹一抹,悄悄的吐了下舌头。
她不知道自己这幅表情在别人眼里到底有多诱人,以至于对面的宋子文早就看得呆了,这大元朝书生不像宋时那般高高在上,充其量开个私塾勉强糊口,平日里除了家中的黄脸婆,看得就是一群毛都没长齐的小鬼头,何尝见过这般娇滴滴的美女?若不是知道她父亲很快便会回来,怕是已经扑了上去,他的眼神在若兮身上四处游走,把她那小小的鼻子、红红的嘴唇、修长的脖颈和微微隆起的胸脯看了个遍,再顺着她那玲珑的锁骨向下看去,就看到了一条白藕般的胳膊,宋子文忍不住吞了口口水,这女孩子美艳的不像真人,倒像是自己看过的那些前朝的画里的美女,不,她比画里的人还要漂亮得多,那些画里的人充其量是照着真人画出来的,总有些瑕疵在里面,而她是完美的,就像一件巧夺天工的雕塑。
想到这儿他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那条完美的胳膊,刚才自己推门进来的时候,这丫头摔了一跤,那条胳膊被划了一条常常的血痕,得好好包扎一下,不要留下什么疤痕才好。
那条胳膊上没有疤痕,宋子文以为自己看错了,用力的揉了揉眼睛,却只见到一条白玉般无暇的胳膊,他不由得疑惑起来,忍不住开口问道“若兮,你胳膊上的伤,好了?”
“刚刚换了条新的。”若兮没好气的说“都怪先生吓人,这下又要被父亲责罚了。”
“换?”宋子文讶然,却见那若兮显摆般的把袖子捋了起来,露出肩膀上密密麻麻的针脚来,在仔细看去,原来她的脖颈、耳后都有密密麻麻的针脚,竟似是拼凑起来的布偶一般,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不自觉的向后退去,直到绊倒了身后的凳子才停了下来,颤抖着说“你究竟是什么?”
“若兮就是若兮呀。”小丫头眨眨眼睛,突然想起父亲的命令来,刚才一时得意忘形,竟然将自己的秘密统统说了出来,若是让父亲知道,一定会狠狠惩罚自己,想到这儿她不禁抬起头来,可怜兮兮地看着宋子文说“先生,刚才的事儿,请您千万不要告诉父亲,就当是你和我之间的秘密,好吗?”
宋子文看着她那双海蓝色的眸子,僵硬的身子又软了下来。秘密这个词让他浑身发热,分享秘密是一切美丽故事的开始,在他看来,知道了眼前这个美丽的女孩子的秘密,并和她拥有一个不同的秘密,使他们之间有了一种令人兴奋的联系,这让他忘记了恐惧,重重的点了点头。
若兮开心得扑到了宋子文怀里,此时她已经完全忘记了刚才自己还在生他的气,只觉得宋子文是天下最好的人了,甚至比父亲都要亲切几分,再不想对他隐瞒,便轻轻拉动耳后的细线,把整个脸皮剥了下来,轻轻的对他说:“先生,先生,你看,若兮身上的每一个地方都是可以换的,要是旧了坏了,换上新的就可以啦,若兮厉害不厉害?”
人一旦说出了自己的秘密,就会想要说出更多的秘密。不等宋子文回答,若兮又滔滔不绝的把自己不用吃饭,不用睡觉,感觉不到疼痛,不用喝水等等异于常人的秘密统统说了出来,还告诉他父亲把那些零件都放在后面的屋子里,平时都上着锁,不过钥匙在她的手里。
“以后我偷偷带你去。”小丫头眼珠滴溜溜转着说“不过,一定一定不能跟父亲说,否则的话,他会把我拆了的。”
人不想对一个人撒谎的时候,往往就要对另一个人撒谎。宋子文看着她那张血管经脉都暴漏在外面的脸,没来由的竟然有些喜悦。
他知道她到底是什么了。
耐得翁《都城纪盛》中写道“弄悬丝傀儡、杖头傀儡、水傀儡、肉傀儡。凡傀儡敷演烟粉灵怪故事、铁骑公案之类,其话本或如杂剧,或如崖词,大抵多虚少实,如巨灵神朱姬大仙之类是也。”
这孩子,正是失传已久的肉傀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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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言两语打发若兮自己去玩,宋子文自己来到后院那间屋子,打开了房门。
映入眼帘的,是一派地狱景象。
无数活人的器官,被装在灌满了紫色液体的罐子里,小到眼耳鼻舌等五官,大到胳膊、大腿、屁股、躯干等四肢,再到心、肝、脾、胃、肾等五脏,一应俱全,地上扔着几具赤身**的尸体,从六七岁的小童到二三十岁的少女不等,旁边的铁笼子里,还有几个女童被关在里面,统统黑布蒙眼,口塞麻核,用牛筋紧紧缚了四肢,听到有人进来,脸上便露出极为恐惧的神色来,身子往后缩了过去,显然是没少被人虐待。
地上到处散落着断臂残肢,血溅得到处都是,还有一些人筋做成的线胡乱丢在桌上,想必若兮就是在这儿给自己换胳膊的。
宋子文是个有见识的,他看过不少前朝的古书,也知晓不少民间的传说,见到了这般光景,心中已经了然,想必这若兮的“父亲”,定是个傀儡师无疑,他曾听过民间的传说前朝蔡太师做寿日,曾有优人献技,以丝系童子四肢,为肉傀儡戏,观者皆以为不详,今日一看,果然如此,那寿宴之上,出现这般物件,的确是晦气。要说这肉傀儡,便是在宋时也属罕见,此物与那牵机傀儡同源,乃是那傀儡师因感于木偶制成的傀儡与真人大大相异,遂想出了个人妆傀儡的法子,选取那小儿从小培养,扮作木偶模样,用丝带系了,再做那傀儡戏法,可那小儿天性活泼爱动,又怎似那木偶般任人摆弄?略微一动,这傀儡戏便砸了,这肉傀儡的戏法也渐渐销声匿迹,也不知道哪个狠心肠的傀儡师,竟然想出个恶毒的法子来,取那新鲜的小童尸首,装扮起来,用丝线系了,做那傀儡使用,竟端得是栩栩如生,与真人无异,得了莫大的名声。可这新鲜的小儿尸首用得几日,便会腐坏,又哪里来得凭多?起初时,那肉傀儡师们还只是做些挖坟掘墓之事,到后来,便有那丧心病狂之辈,把那好端端的小儿用药迷了拐走,再杀死做成肉傀儡,也不知害了多少性命,本来当年官府也曾抓过几个杀了,但偏生有些王公贵族最是喜爱这肉傀儡戏,重金之下,自然有悍不畏死之徒,加上那傀儡师中不乏手段精妙的高人,竟然将那小儿尸首分解,再重新装成一具傀儡,便是那小儿的父母当面,也认不得是自己的娃儿来,也就屡禁不绝,弄得有小儿的人家个个自危,生怕被拐了去。
后来蒙古灭宋,这肉傀儡被当成邪术,傀儡师给抓起来杀了不少,那些娃娃做成的傀儡,也给一把火烧了个干净,才渐渐销声匿迹起来。想不到竟然给自己遇到了,只不过宋子文虽然知道这肉傀儡之术,像若兮这般能言会动,不许操控的傀儡却是闻所未闻,想来这傀儡师当年必是这行里的高手,想到这他不由打了个冷战,这些肉傀儡师个个心狠手辣,视人命如草芥,若是被他知道自己知晓了这秘密,恐怕马上会被他大卸八块,用秘药泡了,做成那傀儡的材料。他只觉背后直冒冷气,不自觉退了两步,脚下绊了一下,低头一看,竟然是一具死去多时的尸体,定睛一看,不由得魂飞天外,原来前几日离去的侍女,当日他听闻那傀儡师和自己说侍女偷了东西离去还曾感慨世风日下,原来竟已遭了毒手。想必是这侍女不小心闯入此处,才被杀人灭口的,他越想越怕,拔腿便走,心中暗暗拿定主意,等离了此处,便到官府去报官。
谁知才刚锁好了房门,却见若兮手里抱着皮球站在自己面前,可怜兮兮的说“先生,你要走吗?”
他心中一荡,突然想起那些被火烧了的肉傀儡来,想起自己若是报官,眼前这丫头定然被付之一炬,竟然不忍起来,便拉起她的小手,轻轻地说“若是先生要走,若兮会和先生一起走吗?”
“若兮哪也不去”小丫头摇摇头,笃定的说“父亲说过,除了他身边,我哪里也不能去。”
看来这孩子是被那傀儡师骗得深了,宋子文叹了口气,正要转身离去,冷不防看见若兮眼里的一丝阴霾,想到这孩子终日和那恶魔般的傀儡师在一起,自己怕是她唯一能说话的人了,便没来由心中泛起无限怜悯来,脑袋一热,竟将她紧紧的抱在怀里说“先生哪也不去,就陪着若兮,但若兮千万不能跟父亲说先生来了这里,否则先生会死的,知道吗?”
“那我也知道先生的秘密了?”小丫头吃力的挣出头来,大眼睛眨来眨去,似乎极为喜悦“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别人的秘密,若兮一定不会说。”
宋子文怜爱的揉了揉她的头,眼中满是温柔。
我一定会救你的,他对自己说,却没注意到,若兮背在后面的那只手,悄悄的把一把尖刀缩回了袖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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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说,我是傀儡?”若兮歪着脑袋,似乎不能理解这个词“那我和你们有什么不同?”
“你不会饿,不需要睡觉,不会疼。”宋子文皱着眉头,绞尽脑汁想着如何跟她说清楚。
“我知道呀!”若兮开心的说“父亲跟我说过呀,这不是很好嘛,吃饭睡觉多麻烦,而且会疼也不是好事,那些人被刀子割的时候,又是叫又是哭的,很怕疼呢。”
“可是你没有感觉。”宋子文似乎终于想到了什么,急忙说道“你不会饿,但不会品尝到酸甜苦辣,永远也不知道什么叫做味道;你不会疼,可你感觉不到风在你身边吹过,不会知道温暖和寒冷,那些都是很好的东西,傀儡是感觉不到的。”
“切。”小丫头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感觉不到又怎么了,也未必是什么好东西,我觉得现在就很好啊。”
有些东西你永远无法告诉没有经历过的人。宋子文叹了口气,他没有办法告诉这个小丫头什么是酸、什么是甜、什么是苦、什么是辣,也没有办法告诉她风吹过身体的感觉,更不能让她明白什么是寒冷什么是温暖,但他还是不死心,所以他又说道:“你父亲没有告诉你这些,因为他骗了你。”
“我也骗了他呀。”若兮乐了“还不是因为先生你,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宋子文哑口无言,有那么一瞬间他真想不再管她,一走了之,可是看到若兮那天真的样子,便又不忍心起来,只能怏怏地说道“他肯定不止一件事骗了你,他有很多秘密。”
“秘密?”小丫头的眼睛亮了起来,她想起了知道宋子文秘密的感觉,那种感觉真是美妙极了,似乎两个人之间再没有了距离一样,如果自己也能知道父亲的秘密的话,会不会和父亲更亲近了?是了,一定是这样,我要知道父亲的秘密,小丫头想,然后她就说了出来。
“父亲有一个黑本子。”她充满了一种兴奋的罪恶感“就锁在那个房间里,只是那上面的字,我看不懂,先生能念给我听吗?”
宋子文喜出望外,在他看来,那个本子里,一定记录了那个傀儡师的罪恶。
“我们现在就去。”他重重的点了点头,任由小丫头牵着他的手,走进了那间阴森的屋子。小丫头熟悉的搬开一个装着一条人手的罐子,在后面墙壁上的一个暗格里捅捅咕咕了一会儿,便取出一个黑色的本子来,看她的样子,似乎早就再打这本子的主意了。
宋子文接过那本子打开,若兮早就老老实实的坐在对面,双手脱着腮,像听书一样,逗得他不禁莞尔,但一看那本子上的字,便收敛了笑容,连声音也颤抖起来。
那上面赫然写着“傀儡之术,以肉傀儡为上,牵机、杖头、悬线、药发及水傀儡皆弗如也,然肉傀儡虽灵动,却有两大难。其一难为易腐,须知人死之后,一日便有黑斑,两日便生恶臭,三日便有脓血,四日则溃烂不堪,五日蛆虫生也,如此一具傀儡,只有二日可用,又将何处寻得凭多材料来?余遍访高人,寻得奇药,可解此难,只需将那小儿杀死后,将血液抽出,以此药灌注之,则数月不腐,且其气若幽兰,更有异香;其二难为形陋。须知金无足赤,人无完人,那小儿千姿百态,却各有瑕疵,颇为不美。余苦思冥想,得一妙法,取数小儿,肢解之,得其佳处,鼻美则用其鼻,眼美则取其眼,股美则取其股,再以人筋为线,密密封之,可得完美之傀儡,更胜真人百倍。”下面却是写了些配置秘药和用人筋做线的法子。
“这些我道也知道。”若兮晃着脚丫,有点意兴阑珊“那瓶子里的便是秘药,地上躺着的便是材料了,没什么稀奇,算不得秘密,接着念呀。”
宋子文强打精神,正要往下翻去,却听见门声响起,两人忙不迭把书放回原位,锁了房门,刚刚回到院中,就见一名满头白发的老人从正门漫步走来,正是若兮的父亲。老人见了宋子文,略一点头,便不多言,径直向若兮走来,俯下身子道“这几日有没有听先生的话?”
“若兮一直很听话呢。”小丫头撒起了娇来,惹得老人开怀大笑,把手中的一个风车递给了她道“看爹爹给你带了什么?”
“耶,是上次的风车。”小丫头顿时忘了那黑本子的事,原来她几日前见外面的小孩玩这风车,心下羡慕,却不成想父亲这趟便买了回来,大是欢喜,自取玩耍不提。
那老人这才转向宋子文,柔声说道“我老来得女,这孩子骄纵得久了,还要先生多多管束才是。”
“不敢当。”宋子文暗暗松了口气“令千金天真率意,极其聪慧,想必不日便会青出于蓝。”
“承先生吉言了,若如此必有重谢。。”老人朗声大笑,显然极为高兴。
这一点宋子文却是不怀疑,那肉傀儡师极为少见,取悦的都是王公贵族,每演一出戏都是天价,些许银子自然不在话下。
只是不知几人有命去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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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那个小姑娘的腿可真漂亮,安上去之后,整个傀儡变得好看多了,现在整个傀儡的大半已经完成,共用材料一十六个,耗银九百七十一两,只差一些精细的功夫,便可完成。只是这眼睛的材料却是难寻,须得像我那妻子一般的蓝色琉璃珠子才是,这倒要去哪里寻来?不得已,也只好下手了。”宋子文读到此处,直觉得浑身发冷,便停了下来。
“所以我的眼睛是父亲杀了妻子取来的?”若兮蓝色的眼睛眯成了一条月牙,颇为开心的说“这眼珠若兮很喜欢呢,父亲对人家可真好。”
“简直是丧心病狂。”宋子文怒道“他不是真的对你好,只是为了一己私欲罢了,他今天能杀自己的结发妻子取了眼睛,他日也能杀了你。”
“好啦好啦,人家知道你是嫉妒若兮和父亲亲近。”若兮拉起宋子文的手便往外走“今天先生还没教若兮认字呢?若兮还有好多个字不认识,先生一定要好好教我呢。”
宋子文闻言一笑,这些日子若兮开朗了不少,读书识字也用功起来,认了不少生字,这倒也是一件好事,连那傀儡师也开心不已,连连向自己道谢,说自己教导有方,自己和这丫头相处的时间也更宽松起来,虽然现在她还不懂,但相信在自己的教导之下,总有一天她会明白那个人并不是她的父亲,而是邪恶的傀儡师。
到时候我就带她走,宋子文暗暗对自己说。
到傍晚的时候,若兮又认了百十个字,有些倦了,便自去休息,独留宋子文一个人在院中,看那夕阳西下,竟然无端生出无限感慨来,自己十四岁游学天下,踟蹰满志,想要做出一番事业;二十岁考取功名,却不得重用,报国无门;等到四十有余,方有了点名气,正待大展身手,却不料蒙古人攻了进来,连朝廷都自身难保,只能流落江湖,做一个教书先生,勉强度日,看看已过了耳顺之年,却一事无成,只赚回了这满头白发,看看将老,想到那若兮二十年后,仍是孩童一般,而自己恐怕以黄土遮面,就不由唏嘘起来,口中吟道“满园风光好,可惜人易老,不如傀儡儿,青梅竹马小。”
“好诗。”一人突然拍起了巴掌来,却是那若兮的父亲从外面走了进来,不知何时到了他的身后,这人走路悄无声息,却是让宋子文吃了一惊,暗道自己要多家小心才是,刚要推脱离开,那白发的老人却揽住了自己的肩膀,热情的说“先生若是不忙,陪老夫坐坐可否?”
宋子文不敢拒绝,便和那老人一道坐了下去,两人就着果子吃了几杯酒,那老人似乎满腹感慨,拉着他的手道“刚才听见先生感慨人生苦短,颇有萧索之意,不仅触景生情,想要喝上几杯。这人一老了,感慨也多,想我前半生工于傀儡戏法,也曾在那东京城里搭台唱戏,引得那达官贵人高声喝彩,便是那太师傅上,也等闲去得,可惜好景不常,那蒙古人铁蹄南下,京华烟云,都化作梦幻泡影,便是连这手艺,便也无处可用了,可悲可叹!”
宋子文听他说得悲凉,虽然知道他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也不由得感同身受,泛起无限感慨来,两人对着干了一大杯酒,那老人似乎不胜酒力,顿时红光满面,手舞足蹈着不知从哪弄出来一具红白粉儿妆着人样的东西,用那墨线牵着,竟然就在这凉亭之内,演起了一场“八仙过海”的傀儡戏来,只见他十根手指上下翻飞,那人偶便活灵活现般动了起来,竟如那活人一般。
“这傀儡之术,本是祭祀所用,后来式微,才沦为民间的戏法。”老人十指不停,操弄着那人偶摆出一个个动作“其实人又何若傀儡?那傀儡只需换个零件,便能长存于天地之间,人却有生老病死,几个春夏秋冬,便老了。这傀儡则不一样,即便那操线的人死了,却依然还是当年一样,岂不是莫大的讽刺?”
“傀儡无心。”宋子文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轻轻说道。
“你又不是傀儡,岂知傀儡无心?”那老者做完最后一个动作,随手将那傀儡一扔,朗声说道“当年那临安城内,傀儡戏法也曾盛极一时,名角层出不穷,像什么杖头傀儡任小三,悬丝傀儡张金线、李外宁,药发傀儡张臻妙、温奴哥具是其中翘楚,但在本座看来,不过是糊弄小孩子的把戏,上不得台面,就像刚才的戏法,也只是微末之技,茶余饭后的把戏罢了,要说真正的傀儡术,还要说张逢喜、张逢贵两兄弟的肉傀儡之术,才是神乎其技,那肉傀儡栩栩如生,与那小儿无异,而俊美犹有甚之,行走坐卧,宛如真人,见者无不惊叹,这肉傀儡,便是有心的。”
“真是闻所未闻。”宋子文故作讶然之态“不知那肉傀儡究竟为何物?张逢喜、张逢贵又在何处?”
“那张逢喜、张逢贵怀璧其罪,被垂涎那肉傀儡的权贵陷害,给当作妖人关进大牢,几日便死在狱中。”老者悠悠一叹“至于那肉傀儡,离了主人,失了养护之法,不日便腐烂起来,早已化为飞灰了,那肉傀儡之术却是从此绝技江湖了。”
“可惜不得一见。”宋子文惋惜道“那有心的傀儡,岂不是更胜活人?那傀儡被人牵着,人又何尝不是被傀儡牵着?都是一样的不自由罢了,想来还是那傀儡更快活些。”
“哈哈哈。”老者仰天长啸,他的脸上有一片大大的烧伤,夕阳照在他的脸上,留下一片层次分明的阴影,让那些疤痕看起来也柔和起来,一点也不狰狞,宋子文竟看得痴了,只听见他轻轻的说道“其实那张氏兄弟,尚有一个传人在世,却是将这肉傀儡之术传承了下来,他穷尽一生心血,炼制了一具肉傀儡,视如女儿一般,悉心照料,还请来老师教她读书识字。可惜这他却已垂垂老矣,不知何时便黄土掩面,到时候这肉傀儡之术,便断了传承,那肉傀儡也无人照料,不日便会腐坏,想及此处,不胜感慨,今日我与先生相谈甚欢,欲以此术相传,不知先生可愿意?”
宋子文如遭雷击,瞠目结舌,一时不知如何作答,老人微微一笑,也不逼迫,只是轻声道“难道先生不喜欢若兮这丫头?好叫先生知晓,这丫头不仅行走坐卧,谈笑举止与常人一般,便是那男女欢好之事也与寻常女子无二,其中妙处,更胜一筹,若是你学了老夫的手艺,待我百年以后,她便是你的了。”
说完他也不多言,径直向房里走去,不多时,那房里便响起了若兮婉转清脆的呻吟声,竟是那老者和她行起了男女之事来,宋子文听得面红耳赤,面上一会儿露出向往之色,一会儿又现出忿怒来,恍惚间,直把她口中叫得“爹爹不要”听成了“先生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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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昨天夜里和父亲做了什么,叫得那么大声?”宋子文还是忍不住开口去问。
“就是做父亲喜欢的事啊,父亲以前常常找我做那事,后来怕先生听到,便做得少了。”若兮毫无羞赧之色,眨着眼睛道“父亲喜欢我叫,其实没什么感觉的,也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喜欢,先生也喜欢吗?父亲说,若是先生喜欢,若兮也可以陪先生做的。”
宋子文一阵心醉神迷,差一点把持不住,他明知道面前只是一具傀儡,却仍然被她勾起了**,大概人类总是容易被美丽而没有灵魂的事物吸引,或者是一朵花,或者是一个人偶,把它当成自己灵魂的寄托,然后被那事物所控制,就像此刻,他只觉得似乎有无数条看不见的线,把自己跟眼前的若兮紧紧的连接起来,但自己却不想挣脱,任那些线牵着自己,她的每一笑一颦都让自己的心跟着摇曳起来,似乎自己才是一具傀儡。
若兮见他不语,便悉悉索索的脱起衣服来,宋子文这才回过神来,手忙脚乱的帮她把衣服披在身上,正色道“若兮,做这种事是不对的,你该感到羞耻。”
“为什么羞耻?”若兮歪着头想了一会儿,终究还是不懂,便拿出那黑色的本子来,缠着宋子文往下读,宋子文便一字一字的读道“这蓝色的眸子装上去果然漂亮,这傀儡今日终于完成了,真是美不胜收,世间哪有如此完美的女子?却是半点瑕疵也没有,也不枉这一番辛苦。和这傀儡一比,那世间所谓的美人,都成了庸脂俗粉,便是和尚见了,怕也会□□焚身,忍不住玩弄一番,老夫也是凡人,自然不能免俗,只可惜这傀儡虽美,却不会叫也不会动,凭的少了许多妙处,只得其形,却未得其神,这傀儡终究是没有心的,说不得,只有那个法子,取了那活人的心来,为这傀儡装心启灵,只是这心需选那七窍玲珑的才是,却只有兮儿合适了。”
宋子文读到此处,瞳孔蓦的收缩,他曾听老者说过,以前曾经有过一个叫做张兮的女儿,只不过从小体弱多病,后来便夭折了,没想到,竟然是被他亲手所杀,开膛剖心,这人心肠之狠,简直是闻所未闻,先是杀妻,继又杀女,便是那心狠手辣的蒙古鞑子,也不能及他十一,当下心中暗暗拿定主意,假意答应和他学那肉傀儡之术,虚与尾蛇,待取得他信任之后,定要救若兮离了这魔窟。
“所以说,我不是若兮,而是张兮?”若兮好看的眉毛皱了起来“是父亲亲手杀了我?”
见宋子文点头,她又沉默起来。良久,才抬起头问“风吹过的感觉,是不是痒痒的,凉凉的?”
宋子文又点了点头。
“青李子的味道就是酸的,黄桃的味道是甜的,黄连的味道是苦的,青椒的味道是辣的,对也不对?”
宋子文还是点头。
“被挠脚心会痒,被刀割了会疼,拥着火炉会暖,不穿衣服会冷,被抱着很舒服,是吗?”
宋子文还是点头。
“我想起来了。”若兮的眼神迷离起来“我曾是那个叫张兮的小女孩,以前父亲对我很好,会给我买很多好吃的东西,好玩的东西,会把我抱在怀里,会带我去看大夫,后来有一天,他不在理我了,整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知在做些什么,后来妈妈也不见了,就只剩下我自己,然后突然有一天,父亲回来了,手里拿着刀子。”
“我是若兮,还是张兮?”小丫头抬起头看着宋子文“我是人还是傀儡?”
“你是人。”宋子文一字一字的说“你叫张兮,你不是傀儡,我会带你逃走的。”
“逃不了”小丫头摇摇头“父亲有一种牵机术,即使我走到天涯海角,也逃脱不了他的掌控,你要救我,就只有一个法子。”
“什么法子?”宋子文抬起头问。
“杀了他。”小丫头冷冷的说,眼中闪着仇恨的光,宋子文心头凛然,愣了一瞬,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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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兮一个人站在后院的屋子里,打开了那本黑色的书。
她有一个秘密,但不准备和任何人分享。
这本书里的每一个字,其实她都认识,这些天,之所以她认真的跟宋子文读书,就是为了能看懂这本书。
那里面记载着制作肉傀儡所有的秘诀,她对着那本书,开始做起傀儡来。
和她的父亲正相反,她专门选那些最丑陋的,最恶心的材料,很快便缝出一具极为恐怖的肉傀儡来,这傀儡丑得无法形容,鼻子是塌的,嘴巴是裂的,眼睛像死鱼一样鼓出来,浑身上下都是青紫的瘀痕,若是有人见了,是一定会做恶梦的,不过若兮显然非常满意,端详着看了老半天。
若是张谦在,一定会痛骂她一番,说她的手艺太差的。若兮想,这傀儡已经成型,只差装心启灵这一步,便是一具真正的肉傀儡了,不过若兮也不发愁,她早就打定主意,将那宋子文杀了,把他的心装给这傀儡,儡无法杀死自己的主人,她无法伤害自己的父亲,但宋子文却不是自己的主人,等把他的心给这傀儡装上,再操纵这具傀儡杀了张谦,便会真的自由了。
从一开始,她就不相信宋子文,在他看来,宋子文不过是想要从张谦的手里把自己夺走罢了,他并非真的想要救自己,只不过是把自己当成孩子来骗罢了,若是真的想救自己,他早就该动手了,又怎么会答应跟张谦学那傀儡之术?恐怕等他学会了之后,就不会当自己是叫做张兮的女孩,而是把自己当成叫做若兮的傀儡了。
她决定一会儿就去勾引她和自己做那事,她跟他说这些的时候,看见过他的眼神,那眼神和父亲一样,从那时她就知道,他是想和自己做那事儿的,等他迷迷糊糊的时候,自己就趁机一刀把他杀了,取了他的心。
想到此处,她的脸上就现出怨恨来,父亲也好,宋子文也好,真正喜欢的,都是那个叫做若兮的傀儡,没有人喜欢那个做为张兮的女孩,那个傀儡比她漂亮,比她听话,不会老也不会死,身为人类的自己,嫉妒那个身为傀儡的自己。
既然你们都喜欢若兮,那我就做若兮好了。
但她又想起父亲来,他给自己装了他女儿的心,又给自己起了若兮这个名字,其实只是把自己当成张兮的替代品罢了,他爱的还是自己的女儿,而自己,只是一个容器而已,于是身为傀儡的自己,又开始嫉妒身为人类的自己。
“我不是你的艺术品。”她喃喃的说,然后便哭了起来。
恍惚间,她又想起张谦对自己的好来,他是真的对自己好的,每次自己伤到,他虽然生气,其实是心疼的,每次自己喜欢什么东西,都会给自己买回来,还请来宋子文教自己读书识字,他甚至把自己看得比性命还重要,她还记得那次失火,他冒死把自己抱了出来,自己却烧毁了半边脸。
然后她又笑了起来。
“我是若兮,但我不做你的女儿了。”若兮的眼里亮晶晶的,似乎很开心,她抱着那个丑陋不堪的傀儡转起了圈,开心的哼起了一首儿歌来“孩儿哭,哭恁痛。那个打你,我与对命,打我我不嗔,你打我儿我怎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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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炉里燃起了名贵的檀香,墙上挂起了张逢喜、张逢贵祖师爷的画像,张谦坐在中间的一张太师椅上,看着宋子文对自己行三跪九叩的大礼,脸上多了几分笑意,他是真心想要收这个弟子,自然是怎么看怎么顺眼,待宋子文行完了礼,他便拍拍手,示意若兮把角落里的大缸推过来。见若兮左手抱着个娃娃,一个手推着缸,颇有几分吃力,半天也没有推过来,张谦便黑着脸,沉声道“哪里弄了个娃娃,凭的丑陋,还不丢了!”
“若谦才不丑呢,他是我做的傀儡。”若兮撇了撇嘴,用力的推了两下,好歹算是把缸推了过来,张谦本欲发作,但想起还有正事要作,勉强压住火气,对宋子文道“还有最后一个仪式,礼成之后,你便是我傀儡门的弟子了,你且去把那缸的盖子掀开。”
宋子文依言打开了那缸的盖子,饶是早有准备,也不由倒抽了一股冷气,只见那缸中瑟缩着一个赤身**的美貌女子,口中衔着麻核,眼上蒙着黑布,犹自呜呜的呻吟,他倒退了两步,张谦却递过来一根空心的铁管和一个锤子,口中说道“且用这锤子,把这铁管钉进那女子的天灵盖里去,便成了。过了这关,便是本门弟子,若过不得,便只能和他一样做材料了。”
宋子文双手颤抖,险些握不住那两件东西,闭着眼睛,不敢看那缸中的女子,若兮轻蔑的看了他一眼,转过脸对张谦说“看他这样子,怕是不敢吧。”
“放心,他一定会照做的。”张谦微微一笑,拍了拍若兮的头道“每个人都会钉下去的。”
说完这句,他突然一把扯下若兮的衣服,露出一片白花花的身体来,大声喝道“宋子文,这柱香烧完之前,你把这钉子钉下去,她便是你的,若是不能,就休怪我心狠手辣了。”话音未落,那宋子文已扬起手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铁管钉入那女子的头颅,那女子只来得及发出了一声闷哼,手脚挣扎几下,便不动了。
“好!”张谦拍着手走到缸前,低头向下看去,只见那女子委顿其中,鲜血和着脑浆正汩汩的流了出来,原来那钢管已被宋子文又拔了去,便回过头来道“你下手倒是干净利落,不过却还是不懂这肉傀儡炼制的法门,让你用这管子钉进去,却是为了方便将血放干之后,再将秘药灌入其中,须知这人死之后,即易腐烂,须得妥善处置才是。”
“我知道。”宋子文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不过张谦并未察觉,犹自喝道“知道还不将那铁管拿来,休要坏了这具材料。”
他还待再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已经发不出声来了,那截铁管从后颈而入,刺穿了他的气管,他只能发出嘶嘶的声音,艰难的转过身,看着宋子文已经转过身去,柔声对若兮说“答应你的事,我做到了。”
若兮一怔,继而向着他跑了过来,被宋子文拥在怀里,那张谦见到眼前的一幕,不知怎地竟露出一丝微笑来,仰天向后倒去,正跌进那口缸里。若兮听得响声,便从宋子文的怀里跳出来,也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解腕尖刀,三下两下便将他的心掏了出来,塞进那奇丑无比的娃娃身体里,嘴上念念有词不知说些什么,宋子文吃了一惊,连忙问道“若兮,你这是干什么?”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若兮随手把刀子一丢,低声问道“现在我们去哪?”
“先去取了那本书,再做打算。”宋子文道“你这身子最多一年就会腐坏,若不能学会书里的法子,恐怕维持不了多久。”
“哦。”若兮笑着把手中的人偶递给宋子文“那我去取来,你先帮我拿着若谦,可不要弄坏了。”
宋子文看了一眼手中那丑陋不堪的人偶,直觉一股恶气直冲脑门,比刚才那女子红白相间的脑浆还要让人作呕,急忙问道“做这么丑的东西做甚?且让我丢了它!”便欲弃之。
“别扔,若兮很寂寞的。”若兮拉着他的手,眼泪汪汪的看着他说“以后没人陪着若兮的时候,他可以陪着若兮。”
“我会陪着你的。”宋子文柔声说,便把那个娃娃丢在了地上“若兮乖,咱们不要这个娃娃了,他太丑了。”
“可是,你会死的。”若兮笑了。
一节刀尖从宋子文的胸前透了出来,他双眼圆睁,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径直倒了下去。那个奇丑无比的傀儡娃娃已经站了起来,裂开奇丑无比的大嘴笑着,用沙哑的嗓音说“为什么要杀这个人?”
“他是坏人。”若兮指了指倒在地上的宋子文,然后又突然大笑了起来,直到笑出了眼泪才停下,然后她指着那个奇丑无比的傀儡娃娃说“你现在和我一样了,这就是我对你的报复。”
那人偶懵懵懂懂,也听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又看见躺在缸里的张谦,觉得有些熟悉,便接着问道“那又是谁,怎的看起来这么熟悉?”
“那是你呀。”若兮轻声的说。
“骗人,我才没有那么丑。”那傀儡小声的说着,显然对这具满脸疤痕的尸体极为鄙视,见若兮往外走,赶紧跟了上去,小声的说“你是谁呀,我又是谁,为什么我会听你的话呢?”
“你是若谦。”若兮板着脸说“我是你的主人,所以你要听我的话,若是不听话,我便把那张疤脸给你换上。”
“若谦听话。”那傀儡忙不迭的点头,生怕被换上那张丑脸。
“去拾点柴,把这里烧了。”若兮指了指屋子说,那傀儡儿转身便要走,若兮忽然又叫住他,把一本黑色的册子塞在他的手里。
“把这个也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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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烧了起来。
若谦用那本书引火,先点着了那个脸上有一大片疤的尸体,不知怎么,他特别讨厌这个人,只想赶快把他烧成灰烬。
一张皱皱巴巴的纸从那人的怀中飘了起来,被他一把抓在手里,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这些字,他竟然认得。
“大夫说,兮儿的病,怕是拖不过今年了,便是神仙再世也救不活,事到如今,恐怕也只有那一个法子。也罢,做傀儡要比做人强得多了,衣食不忧,不会老也不会死,比做人不知要强上多少,只是那法子师傅不曾教我,只依稀在笔记里看过大概,若是不成,怕是我会亲手杀了女儿,若如此,活在这世间又有何趣?”
“没想到,这孤注一掷,竟然成了。这是这孩子怎的什么也不记得了?不过也好,小孩子都好热闹,若是还记得以前的事儿,怕是耐不住寂寞,这孩子既然胸膛里装着兮儿的心,就叫他若兮吧!”
“这若兮向来怕生,没想到却与这宋子文如此投机,这宋子文看着也像个忠厚老实的,看起来对若兮这孩子又颇有好感,想必能好好待她。这几日这心疼病发作的厉害,想必是没有多少时日了,也该收个徒弟,日后若兮也好有个照应。”
写到这儿便没有了,若谦只觉得这字迹有点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一般,还没来得及琢磨,就听见若兮在外面高声叫道“怎么还没好?”便将那张纸丢到了火里,忙不迭的跑了出来。
“我们去哪?”若谦仰起头看着若兮,等待着她的命令,可是出乎他的意料,他的主人此时正看着熊熊的大火,发起了呆,似乎没有听到他在说话一样。
良久,她才回过神来,转过身来问他“我们去哪?”
若谦一愣,继而裂开那张丑陋的大嘴笑了起来,他一把牵着了若兮的手,开心的说“不知道,总之向前走就是了。”
若兮笑了,她任由他牵着手向前走,一如之前无数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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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张兮被她父亲害了,为什么来世却变成了鬼王?那张谦杀人无数,却转世成了关白云?”小丫头撇了撇嘴“莫说是造化弄人,我看是黑白不分才对。”
“天意昭昭,岂是浅薄。”乞丐摇了摇头“那张兮虽然可怜,却是这一切杀戮的因,那鬼王虽然可恨,却是这怨憎相会的果,因果不休,便纠缠不止,今生相爱相杀,来生相对不识,便如那玩偶一般,给命运捉弄,人,渺如微尘。”
“切。”小丫头冲乞丐比了个大拇指向下的手势,显然对他故弄玄虚的一套十分不感冒,随手拿起那个娃娃一看,却是越看越觉着渗人,似乎它正在对着自己笑一样,连忙丢到了乞丐的怀里,挥了挥手,便匆匆的走了,好像怕那娃娃追来一样。
乞丐嘿嘿一乐,那娃娃却瓮声瓮气的口吐人言道“竟然醒来就落到了涂山大人的手里,可真是惨,大人要来陪我玩吗?”
“你这小鬼,都几百年来还像那顽童一般。”乞丐一只手按住想要偷偷溜走的她,揶揄道“才刚醒来就想要跑,你这小鬼都不想主人的吗?”
那娃娃点了点头,眼睛滴溜溜乱转,也不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阴阳怪气的说“我看大人蛮在意刚才那小丫头,不如我占了她的身体,给主人玩弄?”
“你若敢打她的鬼主意,小心我卸了你的四肢,把你封在盒子里一百年。”乞丐的眼中闪着幽绿的光,竟然动了真怒。那娃娃见他发火,便伸了伸舌头,隐没在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