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参 第7章 上户口

夏天很快就到了，阳光晒的人睁不开眼睛，姐姐在打水洗衣服，我坐在门前看电视。

公路上有声音传来：“有王力家的寄件，有王力家的寄件……”声音缓慢地重复着，慢慢地靠近。

我突然听到爸爸的名字，觉得很新奇，跑出门去看。有一辆白色的面包车，车上架着一个喇叭，在慢慢地行驶。车前面有一个同村的人在指路，指着我们家的方向。爷爷奶奶也听到了声音，到了车子的旁边。我觉得没意思，走开了。

等到下午做饭的时候，奶奶皱着脸说：“为了给你和弟弟上户口，每个人要交500块钱呢”。我听不懂她在说什么，问她：

“什么是户口？我现在就在上学呀。”

“上了一年级才算上学。”

又过了几天，村长领着两个穿着蓝色制服的人来到了家里，那两个人来到我面前，问：

“你叫什么？”

“我叫王谢。”

他们在一个本子上登记了一下，接着问：

“你几岁了？”

我不知道我几岁了，奶奶在旁边回答：

“七岁了。”

“生日是哪天？”

这个奶奶不知道，看向了我，我也不清楚。

村长抽了口烟，说：

“她10月的生日，好像是10月1日。她弟弟叫王伟龙，4岁了，11月生日。”

穿制服的人在本子上做好登记，和村长一起离开了。

我想起来，之前妈妈会在夏天给我煮一个鸡蛋吃，我好向是7月生日，但他们已经走掉了。

中午奶奶做好饭，让我去地里喊爷爷回家吃饭。我高高兴兴地从门前跑出去，穿过马路，来到学校后面。

爷爷放下手里的工具，找了一堆草盖在上面，和我离开了。

我回到家里，看见奶奶给每个人盛了一碗汤。我和姐姐用的小碗，爷爷和奶奶用的大碗。奶奶家的碗外壁有黑黑的油污，碗口的漆掉落了，露出里面黑黑的铁，那些黑点像坏掉的牙齿。爷爷在门口水盆里洗手，他的手上沾满了灰黑色的泥土，他把手浸泡到洗手盆里，然后慢慢地揉搓，把泥土都揉搓掉，然后仔细地把手指甲里的黑泥抠出来，洗手水变得像泥浆一样。于是，他喊我给他再换一盆水，接着清洗手，这次手才算洗干净。

爷爷拿起馒头，把馒头掰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然后扔在汤碗里，用他那布满裂纹的手拿起筷子，把馒头往下按压，等馒头浸泡满汤汁之后，一口一口地吃了起来。他的每一次咀嚼都慢慢地，有一种很享受的感觉。

我和姐姐、奶奶围着的是一锅青菜，我问奶奶：

“爷爷为什么不吃菜？”

“他的牙齿坏掉了，咬不动，他这样吃汤凉的快，吃的快，还要抓紧去地里干活。”

爷爷吃的很慢，每一口馒头都要咀嚼很久，但他又吃地很快，我们还没吃完，他已经放下碗了。

奶奶对他说：

“你休息会儿，等会儿再去地里，这会儿太阳太大了。”

等到晚上，奶奶做好饭还是叫我去找爷爷回来：

“去叫爷爷回来喝汤。”

我跑到地里，对爷爷说：

“吃饭了，爷爷。”

“晚上不叫吃饭，叫喝汤。早晚叫喝汤，不要记错了。”

又过了几天的中午，奶奶做好饭，让我去找爷爷吃饭：

“你不要去学校后面。沿着马路一直往小卖铺的方向走，走过去之后，再往前面走，沿着有田地的一面，你会看到爷爷的。”

我跑了出去，沿着马路一直往往前走，边走边往田地里面看，我看到爷爷弯着腰，拿着镰刀收割油菜，太阳从高处照下来，爷爷身上亮晶晶的，头上和脸上布满了汗珠，又沾满了泥土，成熟的油菜金灿灿的，带点青色。

他的两只手是弯曲的，黑黑的像打了阴影一样，像在学校学的诗《悯农（其二）》的配图。

我问爷爷：

“油菜是青色的，还没熟呢。”

“现在刚刚好，再等下去，就洒地里了。你等我吃完饭过来，你再回去。”

他拿起镰刀，慢慢地给我示范如何收割油菜。

他用左手抓住四五株油菜的中部高度的位置，然后用右手拿起镰刀，把镰刀靠近远一点位置的油菜的底部，把镰刀向上倾斜一个弧度，轻轻的往自己的胸前用力。他左手的一把油菜从底下的杆的位置断掉了。然后他把油菜放在旁边，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动作。

“记住了吗？”

“记住了。”

爷爷走后，我拿起镰刀，我像爷爷一样想用左手抓住五株油菜的杆子，但是我的手太小了，所以我就抓住两株油菜，右手用镰刀割，油菜杆子又粗又硬，并没有断。我把镰刀稍微向上斜用力，这次油菜断掉了。我很开心，也很兴奋，觉得自己很厉害，然后就不停的收割油菜。我的手开始酸痛，胀胀的红红的，还好爷爷回来了，他把我手里的镰刀拿走，让我回家吃饭。

我回家的路上遇见了邻居，他大声地夸我：

“这个小姑娘真能干，可以帮爷爷奶奶干活了。”

有一天我正在家里呆着，表姐来了。她骑着一个自行车，车框里带着一捆豆角，车后面也捆着一捆豆角。他走进门后问：

“姥姥呢？”

“奶奶去地里了。”

“这是妈妈种的，给你们吃。”

她把豆角放在厨房旁边的干草上，骑上自行车走了。

表姐家里还有一个哥哥，她作为女儿非常受宠，姑姑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穿着一身粉色的衣服，头发编成了马尾辫，发尾绑着一个蝴蝶结。她胖胖的、高高的，比姐姐要高，听说她和姐姐的年纪一般大。

最近几天爷爷奶奶每天早上都很早的起床，姐姐和我起床后只能吃点凉馒头。

等到快中午的时候，爷爷奶奶才从地里回来，终于，他们把所有的油菜都运回了家，把他们摊开晒在了院子前面的公路上，等太阳把油菜晒得黄黄的，爷爷开始推着推车一遍一遍地碾压，直到把所有的油菜枝叶压的扁扁的，豆荚全部裂开，然后他还会拿起油菜敲打，保证每粒油菜籽都被回收。

紧接着就是收割小麦，奶奶有时候抱怨说：

“别人家已经开始用收割机了，老头子倔强，要用镰刀割。割完还要晒，这么大年纪了，还不知道歇一歇。”

有一天，爷爷奶奶把小麦摊在门前的公路上，就又去田地里忙活了。中午急急忙忙地吃过饭，就又走了，让我看着点麦子，别被车子压着了。

下午的时候，前一秒还是阳光明媚，金灿灿的，突然就有了打雷声，天空一下子变暗了，然后就是小雨落下。

姐姐拿起家门口的大扫把，用力地把小麦往一堆收，但是我们力气实在太小了，小麦几乎没有挪动位置。

这时候有一个拉着推车的流浪汉过来了，他是我们村的人。听说他太懒了，不愿意干农活，所以就天天拉着板车讨饭吃。他有时候会在我们村里，大多数时间会在外面。他长的高高的、壮壮的，上半身没有穿衣服。他在我们旁边停下来了，我和姐姐吓坏了。他拿起墙角的工具，开始熟练地把麦子往中间收，有了他的帮助，我们很快把麦子堆成了一个窄窄的长条，然后把放在旁边的塑料布把麦子盖起来。我们拿起旁边备着的砖头，把塑料布的四周压紧。这样只有一小部分的麦子会被水浸湿。

奶奶回来了，我很开心，我想着奶奶应该会给流浪汉吃晚饭。但是奶奶什么都没说，过了一会儿，我出门去看的时候，发现那个流浪汉已经走掉了。我心里很不舒服，有人帮了我，但我却给不了回报。

收花生的时候，奶奶把我和姐姐带到另一块田地里。爷爷奶奶负责拔花生，他们把一个叉子，对准一株花生，然后脚用力向下踩叉子，等叉子斜着陷入花生下面的泥土里，再把叉把向下压，一株完整的花生就被翘起来了。

我和姐姐负责把他们翘起来的花生拿起来，把土抖落掉，然后堆成一堆。下午的时候，爷爷把推车拉来了，他把花生头尾对齐，码成一块一块的，堆到车上，然后用绳子捆好，拉回家里。我们干到很晚才回家，晚上太累了，我和姐姐躺床上就睡着了。

快开学的时候，有老师挨家挨户的通知，让学生去学校拿缴费单。

姐姐把我和她的缴费单一起拿给奶奶。

奶奶从床铺下面拿出来一个手绢，打开手绢里面是一个塑料小包，把塑料小包打开，里面卷着一卷钱。她告诉姐姐：

“拿好了，小心拿给学校的老师。”

然后把我们轰走了。她把门锁上，我想她可能又把钱放到了床铺下面吧。

秋天了，姐姐也升四年级了，她开始早读，早上7点钟就要到学校。

她问奶奶要了钱，去小卖铺里拿回来一个黄色的小闹钟，小闹钟有一对耳朵，很可爱。

每天早上6:30左右，闹钟就会响起来，等姐姐上完早读，会跑回家叫我起床，和我一起吃早饭。

奶奶做的饭太难吃了，整天都是青菜。有时候里面参杂着树叶子。

奶奶家的馒头里面有黑点，是掺了麦皮的，吃起来嗓子有点痛，而且干干的，有时候我吃的太慢了，姐姐不等我就走了。

周末的时候，奶奶骑着三轮车，车上放着一袋剥好的花生粒，带着我和姐姐去村里的榨油房炸花生油。

那个地方充斥着一股花生的香味，榨完花生油后，奶奶用原来装花生的袋子装了好多花生渣，然后用一个大瓶子装了一瓶子花生油和花生渣的混合物。

回到家后，奶奶拿出和面专用的陶瓷盆，她先往里面倒两瓢白面，然后倒半瓢麦皮，然后加少量的水。这时候她会让姐姐在旁边看着，等她把水和面和成面絮后，让姐姐慢慢地添水，直到把面絮揉成光滑的面团。把面团盖上盖子，放在太阳下晒一下午，等到晚上的时候，面团里充满了小孔，就可以制作花卷了。

奶奶先用力揉搓面团，进行排气；然后取出一部分面团，揉成一个长条，用擀面杖把它擀成长长的面饼，在面饼里铺上一层拌了盐的油炸，从一边把它卷起来，卷成一个合适的宽度后切开，最后把两个面卷摞在一起，拿根筷子从中间压一下，像朵花的花卷就成型了。

然后上锅烧火，15分钟左右，香喷喷的花卷就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