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
“我们荣儿啊,以后是要当未来的后明帝的……”柳氏温柔地摩挲着少年端木荣的掌心,眼中忽闪忽暗。端木荣一眼不发,沉默了许久后,他微微抬起了低垂的头,用试探性的口吻发问,“如果……我不想当后明帝呢……”,他的声音越说越弱,胆怯而犹豫。话音刚落,柳氏停下了抚摸的动作,空气变得凝滞,就在这让人难以反应过来的短短几秒,一记巴掌重重地落在了少年的脸上,这个温柔的妇人一瞬间像是换了一个人,她居高临下地打量着眼前的少年,脸色冷峻,眼神中带有着浓重的侵略性和巨大的野心,暗红色的血从端木荣的嘴角渗出,脸颊火辣,疼痛难忍,但本能的畏惧让他来不及反应,取而代之的,是“咚”的一声扑跪在地。“儿错了,儿错了……”,像是着了魔般,端木荣本能地不断重复着这句话,柳氏神色渐渐缓和,又恢复了刚刚那个温柔母亲的形象,只是这时,她的表情变得有些悲恸,“这才是娘的好孩儿,快起来,快起来……”端木荣缓缓起身,双手止不住地颤抖。“你要知道,娘为了能让我的荣儿当上未来的后明帝是付出了多少的努力,忍受了多少的痛苦……所以我们荣儿定不能负了娘的辛苦,这种丧气话更是说不得的。”端木荣点了点头。
一切像是落石后的水面,很快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平静的,甚至是诡异的。
在这个风诡云谲的深宫里,表情成为了每个人的掩饰真心的面具,硕大的宫殿,虚假的繁华,自我成为了中心,金钱、利益、地位被众人追捧,婚姻成为了维系关系的纽带和上位者的手段,朱门酒肉臭,这一点也没错。皇子、公主成为了被圈养的宠物,这其中也包括高高在上的明城太子端木荣。生长在深宫中的端木荣骨子里的儒雅和软弱,麻木和隐忍,即便是齐弱水,也无法克服这具身体本身的弱点,这具身体本能地对他人充满了防备和疑心,本能地诚服于控制,本能地用假面包裹、隐藏自己,他对自己的命运心知肚明,可唯独在遥远的未来,他已看不清了自己。渐渐地,如今这具身体的宿主齐弱水也背负上了曾经的那个端木荣的使命,现在的齐弱水,锻造了一个现在的端木荣,只是一重又一重的使命,像是洪水猛兽般,沉重得让人窒息,又像是被拖行在深不见底的沼泽地中,痛苦而难以摆脱。现今,他还将要面临一门从出生就被捆绑在身的婚事。
而他的婚约对象清晏公主,说来倒也是个风云人物。邻国邦仪主长女,仪国长公主,相传三岁善言,七岁琴棋书画精通,能文能武,貌美倾城,端庄稳重,是无数男子求签也求不来的完美姻缘对象。只是,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这么完美的人吗……
【五年后,仪国主殿内】
“清晏,婚事将及,你也要对此事多多上心。”清晏公主点了点头,露出了一丝明媚的笑意,“项林,这个名字你可熟悉?”邦仪主微微做了停顿,语气意味深长但依旧温和,听到了这个名字,清晏公主的身体发出了轻微的颤抖,不过多久,她便很快地隐藏了自己的情绪,依旧笑脸相迎,“熟悉不至于,但有所听闻,城内探花,也曾给儿臣教读过几日书本。他,怎么了?”听到了这样的答案,邦仪主舒心地叹了一口气,眼角上扬,“宫内有闲人嘴碎罢了,不识就好。”“但一听父王这么一提,那项探花也已好几日没了音讯,估计又是在哪偷摸着读书呢。”清晏公主扬起了嘴角,“读书?命在黄泉,如何读书?”心像是一瞬间被撕裂开,清晏的笑容逐渐僵硬,“怎会……”,邦仪主用轻飘的语气一言带过,“雨大地湿,从马上不慎跌落……不说这些坏人心情的事了,天色不早,你也快回宫休息吧。”清晏公主望着父亲搪塞的表情,心底似乎已经有了答案,她吃力地再次挤出了一个笑容,点了点头,在做了简短的拜别礼后,她转身离开主殿。
天幕昏暗,迷雾重重,心像是停止了跳动,在一片死寂中走向枯萎,在离主殿一段距离的角落,一个笔挺的身姿像是腐花般倒落在地。“殿下,殿下!”侍女慌忙地跪地扶起了清晏,“他明明说过,要做仪国第一文臣,他明明说过,他要好好活着……”墨黑色的发丝紧贴着被泪水打湿的面庞,她攥着侍女的衣袖,重复着同一句话,“他说过他要好好活着……他答应过我……”,她双唇颤抖,指尖发青,却不敢哭泣。泪水一颗颗饱满地落下,浸湿了深宫的砖瓦,她颤颤巍巍地站起,重新正色,努力按压着心情,而又恢复了原先的语气,又变成了那个刀枪不入的完美长公主。
“回宫”。
天气渐凉,寒风卷起了一地的枯叶,痛苦的泪水滋养着脚底的厚土,思念无声,却在四季轮转中悄悄生根发芽。有些人,见一眼,已成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