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会儿等火瑚回来,让她把这些人都引渡到鹿壶山上去吧。”青女扬眉道。
莫非榆轻蹙眉头,“行得通吗?剩下的少说也有千人。”
“问题不大,鬼医此刻正忙着呢,没空管这些。”青女坏笑道。
说曹操曹操到,两道光自远处飞来,火瑚和跳梁落在城墙上,豪迈地将界石交给了莫非榆。
莫非榆将引人上鹿壶山的事告诉了火瑚,火瑚不假思索地应下,奔波许久也不休息,飞上天便开始施展鬼术。
水晶自火瑚脚底展开,片刻后如冰封的湖面,形成一面足以覆盖念城的水晶镜。水晶镜绽放光彩,如梦似幻,落下柔和的投影,笼罩整座城池,那些被他们带回来的人和散落在城内各处的人梦游般走了出来,汇聚在一起。
火瑚游刃有余地控制着这些人,缓缓走上青女用鬼力凝出的冰船之上,将这一城的幸存者送上了鹿壶山,随后青女和火瑚又去了下一座城。
寒气瑟瑟,莫非榆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尤其是火瑚那小小的身影,鼻尖忽然一酸。
跳梁同样望着那道剔透又火红的身影,缓缓开口,“你离开的日子都是火瑚在打理拟台,那破地方不大,人也是最少的,唯独鬼不少,那些家伙个比个的滑头,她的性子你知道,最是怕生,可偏偏摊上你这么个不靠谱的鬼主……当初你教我们拟台鬼术之时,可有想过那个连控制一个时辰幻境都费劲的笨家伙,如今成长成了这副模样?”
“是我欠她的。”莫非榆无声良久,扭头看向跳梁,眸中是愧疚是心疼,“你也是,独留你们这么多年,难为你们了。”
跳梁脑袋里嗡的一声,微微张着嘴,愣了好一会儿才道:“……别这么看着我,我什么都没干,把你的感动和眼泪收一收,留到火瑚回来,冲她哭……去。”
跳梁话说一半,突然被抱住,眼睛瞬间瞪大了一倍,身体僵硬地如同一块木头。
“要跟小瑚说的话她回来我自会去说,但你的也少不了,”莫非榆将跳梁往紧搂了搂,“谢谢你,跳梁。”
跳梁脸上的颜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蹿红,从脸颊一路烧到耳根,仿佛能煎熟一颗鸡蛋。
“你……你放开我!”跳梁嚷着,声音却因紧张透着难以掩饰的慌乱,“有话说话……别动手动脚的……若叫那个空相褚师看见了,看你怎么解释!”
任跳梁如何反抗,莫非榆都不撒手,她也是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才说出这些煽情的话,抱上了自然要多抱一会儿。
“你说郁问樵?他还在驿站呢,看不见。”
一阵清风拂过耳畔,莫非榆尚未察觉这风的异常,便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是在说我吗?”
莫非榆猛地一睁眼,松开了跳梁,看见郁问樵和挂在郁问樵身上的楚悲时,眸光一亮又一暗,眉心一动,道:“他怎么了?”
郁问樵将楚悲带到墙边坐下,“他和舍先生打了一架,好在未伤及要害,过一会儿便能醒来。”
“舍先生?!”莫非榆和跳梁异口同声道。
郁问樵“嗯”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一把界石碎片,道:“我们在回来的路上碰到了他,他把剩余界石碎片连同用法一起给了我。”
莫非榆柔眉微蹙,显然对话中舍先生古怪的行为看不透,“他有这么好心?”
“他的意图暂不知晓,不过东西是真的。”
现在纠结这个也没用,舍先生的想法不是他们一时半会儿能想通的。
莫非榆挥去脑海繁思,在腰间一摸,一大块界石便出现在几人眼前。融合了郁问樵带回来的这些,界石所有残缺补全,神秘的气息在内里汇聚,周身散发着淡淡的白光。
气息诞生的瞬间,冰雹停了,天空乌云散去,日出的光辉如约降临大地,而莫非榆和跳梁被莫名的力量推开,两人都没看清发生了什么,便已离开界石数米远。
界石尚未修复完全时,还只是用鬼力深入探测时会遭受斥力,带在身上这么久,现在连靠近都靠近不了,莫非榆看界石的眼神犹如在看一只白眼狼。
“看来只能交给你了。”
远处的天空中,最后一艘冰船着陆鹿壶山。
不久后,青女和火瑚归来,还未落地便感受到界石强大的排斥力,只能远远地和莫非榆、跳梁和本就离得远的鸷鸟站在一起,像一群观众,静静看着,为郁问樵捏了一把汗。
郁问樵紧闭双眸,眉头越皱越紧,口中念念有词,每一个音节都仿佛来自灵魂深处,豆大的汗珠滚落,在界石散发的强烈气息中撕裂成水汽。
数米之外,飓风般的气息一刀刀接连斩来,青女抬手结出一面极厚的冰墙,阻挡风割,众人依旧被难以想象的风力逼得节节后退。
狂风掀起郁问樵的衣摆猎猎作响,他面色愈发苍白,周围的天地之力似乎也在抗拒他,如受惊的野马,四处奔突,难以驯服。可即便脱力得几近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他的眼中依然闪烁着决绝的光芒。
郁问樵竭力调整呼吸,咬破手指,抹在玉牌之上的血迹化作点点微光,助他渐渐稳住了咆哮的气息。
勾画完成的符文亮出清光,界石飞至空中,天地一震,洪钟般悠远古老的声音如涟漪荡开,传遍每一个角落。
刹那间,天地色变,时空像是脆弱的绢帛,被一股无形巨力狠狠扯拽,发出独特的“嘎吱”声。一道幽邃裂缝缓缓打开,裂缝中清流夹杂着混沌之气,翻涌不息,散发着令人敬畏,甚至想要跪拜的神圣强大的气息。
众人痴痴仰望着,在那缺口的面前,连城池都如同蝼蚁般渺小,人类更是微不足道。
一直待在鹿壶山上的鬼医看到时空破开,怔愣片刻,飞了出来,站在半空中与其面对面。他嘴角微微一翘,眸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异光。
“有意思……”鬼医笑着,化作一抹流光飞入那缺口,喊道:“小鹿!跟上!”
说罢,本就躁动的鹿壶山如点燃的炮竹兴奋,挪动着庞大的身躯跟上鬼医。它的动作看似缓慢,实则是因为身躯跨度太广,在地面的人眼里,鹿壶山挪了许久也就只动了那么一点点,还没有旁边的流云快。
莫非榆几人乘着水晶船,青女乘着鸷鸟,一齐飞上高空,到了同一高度,才感受到鹿壶山挪动引起的强烈风流,叫人难以睁眼。
待鹿壶山进入时空缺口过半,青女和鸷鸟先一步随之飞入。俄而,郁问樵双手似结印,嘴中念词,悬浮的界石便朝他飞来,稳稳落在他掌心,化作一块印章大小的石头。
“走吧。”
莫非榆一脸担忧地扶住郁问樵,郁问樵则对她露出一个“我没事”的笑容。几人最后回望了一眼情狱,和鹿壶山最后一角一同没入时空。
随着裂缝慢慢合上,缺口原在的位置迅速生出裂纹,原本晴朗的天空如破碎的玻璃,大块天幕轰然坠落,刚走出地平线的太阳失去光芒,摇摇欲坠。山川大地剧烈颤抖,所有的一切皆如纸糊的一般,赫然倾颓。
无人逃窜,无人嘶喊,这方天地宛如被抛弃的孩子,静默地接受了命运。
情狱的覆灭,仅用了须臾。
……
“将军。”
予桔把桌面上的棋一推,没好气道:“不玩了不玩了!老板大人你就不能让让我么?总是你一个人胜利有什么意思。”
“不用动脑就能赢,确实没意思。”付又期淡淡道。
予桔和付又期下了六局,回回都是付又期赢,且每局不超过五分钟。要是他态度好也就罢了,可他偏偏一副“菜就是菜”的表情,气得予桔拳头都硬了。
“我要告你虐待员工!”
“现在不是工作时间,何来的员工?”
“……我忍。”予桔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手掌平摊,指尖相对,配合着呼吸从肚脐抬到胸口,又从胸口按下去,吐出长长一口浊气。
予桔冷漠道:“晚上去找小昱总蹭饭吧,我不想做了。”
付又期一边收拾着简易的木头棋子,一边附和道:“可行。”
予桔起身伸了个懒腰,转了转腰胯,做了一整套伸展运动,望向日日相同的天空,不知在想什么。
“又期哥!”梁亭然拿着剑,匆忙跑进来,气喘吁吁道:“鬼楼……要开了!”
闻言,付又期和予桔脸色皆变得严峻起来。
三人行色匆匆,等赶到时,鬼楼前已经聚集了许多人。众人围成一圈,脑袋凑在一块儿,每个人都锁着眉头,盯着鬼楼交谈着。
付又期三人穿过人群,走进门内,两行朱砂字在半透明的帷幕上赫然在目。
一个时辰后,入七里堰,人数不限。
进入者若能存活到最后,便可永久地离开驿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