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山充满挑衅的声音回荡在整个斗兽场中,煽动每一双疲惫却仍旧亢奋的眼睛。
“在座的每一个人,谁不是花钱卖命才坐在这里,他们凭什么上来?又有什么资格与我们同席?难道你们就打算这么干坐着,任由他们把你们的尊严踩在脚底,肆意践踏吗?!”
莫非榆面色凝重如石,喊道:“不能让他再说下去,羊铃给我!”
两个铃铛在空中交错,准准落在对方手中,郁问樵握紧盗铃,道:“多加小心!”
“……”
齐山的声音如恶魔低语,附在斗兽场内每一个人耳边。
“哈哈哈……他们来了……站起来啊,我的看官们,让他们知道,斗兽场的围墙是他们永不能逾越的鸿沟!”
莫非榆神色冷漠,一手拿铃,一手持刀,踩在座椅上猛力一踏,飞身从躁动的看官头顶蹿过。被踩的座椅瞬间爆碎,将周围两人吓得一激灵,顿时从混沌中惊醒,随后麻木地看着周遭暴动的看官,似乎在疑惑。
看台上的上万看官都像被操控了一般,疯狂朝这边涌来,呼喊声震天动地。看台下的予桔几人也默默聚在楚悲身边,手拿兵器,警惕地望着周围。
郁问樵挽手收起剑,手摇盗铃,如游龙般在看官之间穿梭,铃声走过的地方,丧失神智的人如水浸开,逐渐恢复清醒。广蛮还未来得及翻过石台,便被看官层层包围,边骂边赤手空拳地将扑上来的人一个个打倒。
场面一时间奇乱无比,声势甚至比一群巨兽冲出铁栅栏时还要惊人。
混乱之中,有十来个人将齐山团团围住,见了莫非榆就跟饿狼见了兔子似的,红眼放光,张牙舞爪地向她冲来。
莫非榆轻啧一声,将羊铃别入腰带,改左手拿刀,挽刀背于身后。
她压低身形滑过,随后右手一转,几记手刀精准地落到“饿狼”们的后颈,而这一波“饿狼”刚趴下,下一波又来。
这些人前仆后继,根本打不完。
真是麻烦。
莫非榆眉间尽显不悦,心念一动,左手银光如花绽放,十几个人瞬间哀痛着倒地,捂着身上那一道不深也不算浅的伤口扭曲起来。
只知疲倦,难道还不知道痛么……只要不残不死就行了。
莫非榆如是想着,心中好像放下了什么,顿时一轻,连带着手中动作也快了不少,几下功夫,周围便哀声躺倒了一大片,齐山身边也只剩寥寥几人。
远处的人还在赶来,莫非榆微微回神,望着满地如蠕虫般扭动的人,眸中一惊,似乎不确定这是自己所为……干净利索的刀口,准确无误地避开要害,如游龙般的身法,于她而言,像是刻紧骨子里的本能,根本没有思考。
但她没有时间惊叹深究,仅仅停顿一息,便提步冲齐山而去。
“齐山!你就只会躲在人后吗?!”莫非榆边打边喊,围在齐山身边的这些人皮糙肉厚,宛如铜墙铁壁般,将他严严实实圈在其中。
“说别人任人践踏,我看真正无动于衷,毫无反抗之力的是你吧!”
莫非榆额角冒汗,胸膛剧烈起伏着,这些大汉空凭肉身,已生生扛刀十数次,却还是面不改色。
“老实说,我没想到你与鬼力已融合到如此地步,否则这场游戏不会进行得这么快。”齐山坐在人墙中,淡然地喝了一口茶,“连卞公都叫我谨慎行事……可你看,你还不是被我折腾成这副样子?堂堂拟台鬼主,败在一个还没修出通灵鬼力的鬼器手上……你说这说出去,是唾弃你的人更多,还是恭维我的人更多?”
莫非榆抬手抹去了脸上的血迹,短短一个照面,便将狂奔过来的一群人打倒。
她几次试图从人墙上方突破,可那些大汉臂长有力,三两合力之下,竟是能拉住她的脚踝,生生将她拽下,如果跳得太高,羊铃套下,也难免被他们劫走,一时之间陷入了两难境地。
但这些大汉也知只能防守,但凡有一人去进攻,便是给了莫非榆可趁之机。
莫非榆原以为庙会不会主动将她是鬼主的事情说出去,这件事便能再瞒一瞒,眼下一看,在那个背后之人眼里,曹谱鬼所在的四个世界就是透光又透风的窗户。
他位于窗外,将窗框内发生的一切纳入眼底,随心情观看,随心意摆弄,给甜头,也给坎坷,仿佛高高在上的神一般,轻蔑却又悲悯。
可如此,跟牢笼中圈养的兽宠有何区别?看似给了一切,实则都不是对方真正想要的,还不得不按照圈养人的意志行动,看人脸色,走上一条既定好的道路。
莫非榆从前不明白这些人的想法,现在也不明白,不过这并不耽误她破了牢笼,去做她想做之事。
“别白费力气了,这些可是我精挑细选来的人,可不会像那些废物一样,几道口子就倒下。”齐山的声音从人墙中幽幽传出。
“是么?”
伤不能倒,残总可以了吧?
莫非榆双眸微凝,幽深的瞳孔中似有火焰燃烧,她沉气低身一扫,大量血花如墨泼洒看台,当前的三个大汉瞬间矮了一大截。
他们错愕地低头,看着鲜红血泊中被截肢的大腿,面色煞白,呜咽着两眼一翻。
轰轰轰——
三人应声倒地,人墙豁然开朗。
几乎同时,人墙后的椅子腿被横劈开,坐在上面的齐山瞪大眼睛,只觉一阵失重,突然坠下,惨叫一声。
混杂着血腥气的风从明亮中吹来,齐山怒目圆睁,扶着腰缓缓站起身,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疼的,连话都说不清楚,“你!你……你竟敢……”
“你什么你?几道口子而已,你该不会还会心疼吧?”莫非榆随手一甩,刀上残留的血液便溅到了齐山脸上,她“哎呀”一声,掩着嘴道:“真是抱歉啊,没注意到这儿还有人,哦不对……你不是人了,既然不是,我也没什么好抱歉的了。”
齐山额头青筋暴起,强压下怒火,冷笑道:“我不是人,可你是啊……要是你们的人知道你随意杀人,他们还会敬你吗?”
莫非榆瞥了眼地上奄奄一息的大汉,平静道:“他们不需要知道,亦不会知道。”
话未落,莫非榆两手一掷,刀和羊铃一同飞出,嗖的一声,刀如箭穿透齐山胸膛,将其轰声钉在石阶之上。
羊铃略晚一步,在即将落到齐山头上的时候,他还欲挣扎,莫非榆掠身飞出,一手按住齐山肩膀,另一手抓住羊铃强行套了上去。
她身形快到无法捕捉,齐山甚至连眼睛都未曾眨下,便如穿箭的纸,倒飞而出,紧接着背部一躬,腹部汹涌,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
齐山垂着头,模糊眩晕的视野中,只能看到散乱的发丝和颈上的羊铃。
“你……胜之不武……”
莫非榆抬手拨动了一下羊铃,丁铃铃的声音不大,唯独震得齐山头疼。
“你说什么?大点声,再说一遍。”
羊铃带上的一刻,偌大的斗兽场内忽然安静下来,清醒过来的人听着回荡在场内嘈杂的怒喊声,难忍地揉了揉耳朵。
予桔望着上方,长舒一口气。牛三水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手脚一软,丢了刀,跪坐在地上,哭喊着:“苍天啊……抓住了,总算抓住了……”
啪,啪,啪——
三声鼓掌从不远处的高台上传来,不知何时,卞公站到了看台棚下面向他们的那一侧,莫非榆竟在那双如狼犀利冷冽的眼眸中,看到了一丝欣赏。
“精彩,实在精彩,还得是你们这样的人才能发挥‘头羊之争’的真谛。”卞公道。
莫非榆眉头微动,什么叫“你们这样的人”?
不等她反应,场中所有看官像是得了指令般,齐声高呼,奋力鼓掌,不久前脸上的暴戾之气全然不见踪影,神情变化快到,莫非榆都要以为随便来个婴孩都能影响,甚至操控他们。
这掌声震得轮到莫非榆头疼了,不过片刻,他们又停了下来。莫非榆见卞公张口,暗自道了一句:这怕都是卞公肚子里的蛔虫吧。
“此次‘头羊之争’勇者胜!”卞公声音铿锵有力,看官们仰望的神情中满是憧憬。
卞公侧脸与身旁的高帽男子说了几句,男子便退下了。卞公回脸道:“诸位再次稍等片刻,奖赏已经在路上了。”
莫非榆遥望远处躺在巨兽下并未苏醒的人影,对卞公道:“他们为何还不醒来?”
卞公头也不回地没入阴影,躺回椅上,语气松散道:“我只负责奖品,其他的不归我管。”
闻言,驿站众人皆是愁云密布。
“唉!你这人怎么回事,赢了也不能踩人啊!”看官台中忽然有人愤愤道。
只见莫非榆踩着几人肩膀跃身来到郁问樵身边,看他脸上颈间全是细汗,白玉脂的肌肤微微泛红,趁得整个人愈发通透,颇有几分娇弱美人的意味。莫非榆轻笑一声,一手搂住他的腰。
郁问樵垂眸看见摸上腰间的手,唇角勾笑,也顺势伸手环上她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