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嗤嗤的笑和恼怒的声音在村中此起彼伏。
狂风乍起,敲打的手逐渐有了形状,数不清的黑影趴在门窗上,咚咚咚地砸着。婚房东边窗户脱落砸到地上,随即传来惊恐的尖叫声。
付又期拉起莫名沉睡的梁亭然,目光在房间里扫视,拿起墙边用来撑窗户的叉竿走到门前,拉起衣摆,抬起腿猛踹了一脚。
爬在门上的残肢断臂瞬间落了一地,扭曲攒动着立起来,朝付又期和梁亭然身上扑去!
“付又期!接着!”
一旁刚出来的莫非榆和郁问樵,抄起一个扫帚扔了过去。
付又期把叉竿递给梁亭然,伸手稳稳接住扫帚,转动扫帚扫去了一个爬上腿的手臂,三两下扫出一个小圈,跟地面的肢体保持着半米的距离。
“靠!”丁哥徒手抓住一条骑在自己背上的腿,狠狠地朝远点的地方摔去。
“什么玩意儿真他妈恶心!”
所有玩家都聚在院子里,手里拿着可供使用的工具,抱作四团,背对着背,睁大双眼防卫着满地的断肢。
几只手指健全的手向后退了几步,攀到回廊的柱子上,腾空跳到了庞宇身上。
庞宇头皮一炸,大喊了一声跳开,用力拔着抓在胸前的断手。
那断手力大无比,死死地扣住庞宇的胸膛,发黑的指甲陷入肉里一挖,庞宇大叫着顿然失去力气。
赵俊和周晓昌见状立刻伸手合力掰开断手甩掉。庞宇胸前留下五个瓶盖一般厚的血口,汩汩地冒着血。
无数断肢像是受到鼓舞一样,疯狂地躁动起来,在院子上下四窜。
“妈的!现在怎么办!”丁哥破口大骂,举起棍子朝空中重重地挥着,被击落的断肢又重新爬起,不知疲惫地发起进攻。
“大家往外走!到前院去!前院比婚房的院子大,有更多可以利用躲避的空间!”赵俊喊着。
四组人奋力挥舞着手里的武器,艰难地向外面前行。
“那个小孩呢?”陶满跟莫非榆和郁问樵一组,刚走到院子口,回头喊道。
“先别管了!快走吧!”周晓昌和赵俊、庞宇一组紧跟在后面喊道。
陶满只好放弃,先往前院去。
脱离婚房所在的院子后,断肢少了很多,几人迅速跑到前院,聚在一起。
“现在怎么办?”沙明大喘着气问。
“要不回房间把门窗都堵起来?”庞宇说着。
“不行,回房间就是坐以待毙,那些断肢随时可能把门窗砸烂。”方灿严肃地回应道。
“村外也不行,那个怪物不知道会不会来。”陈成道。
“这个也不行,那个也不行!”丁哥急声咒骂。
“不知道村里别的地方有没有这些东西。”赵俊说着。
“出去看看就知道了。”周晓昌很积极地回应道。
前院忽然明亮起来,昏黄的光跃越升越高,照清了蜷伏在角落的奇怪物体。
这些东西身体变形,缺肢少腿,脑袋形状怪异,睁着大小不一凸出或凹陷的眼睛,嘴巴咧成了正常人无法做到的角度。
畸形的身体使不合身的衣服耷拉着拖在地上,它们挣脱衣服的束缚,萎缩褶皱的皮肤附着在干枯的骨架上,浑身上下的肉都偏移了正常的位置,东一块西一块的凸着。
“这......是槐庙村的村民?”陶满认出了它们脱去的衣服,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场景。
烧焦的气味弥漫开,府外的大火窜上了墙,正朝里面蔓延,变成畸形怪物的村民顷刻间以各式各样扭曲的姿态朝人袭来。
庞宇脸色煞白,被眼前之景吓到说不出话来,握着铁棍的手心一个劲儿冒着冷汗。
“等什么呢?去孟六姨府上!”房顶传来熟悉的声音。
孟棋生不知什么时候上了房顶,单膝蹲在屋脊上,朝下面喊了一声。
几人惊讶地抬头向上看,见孟棋生顺着屋檐朝西北的方向跑去。
“孟六姨?谁知道她家在哪!”
“外面右拐第三个路口走到底就是。”
莫非榆说完,所有人都开始往外冲,但村民的动作太快,转眼间就冲到了他们周围,歪着半个身体大的头手脚并用地捆住几人。
“啊!!”
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声,庞宇的胳膊被生生扯了下来。
获得战利品的怪物村民把扯下手臂的安在了自己身上,不一会儿它溃烂的肩膀就长出腐烂的肉和新手臂连了起来。
庞宇摔倒在地,村民们一拥而上,寻找掰扯着适合自己身体的部位。
很快,有几个村民退出来,满意地活动着新肢体。
扑空的村民充满怨气,继续追赶逃跑的人,它们离去的地方只剩下一滩血液和碎成渣的废肉。
所有人的脸瞬间发青,竭力压制内心的恐惧和恶心,拼尽全力朝孟六姨府跑。
街上火势汹涌,一路白色的围墙烧得黢黑,呛人的烟熏得到处都是,狂风助长了火焰,吹起一阵火浪,空气炙热得好似要从肺里燃烧起来。
奇怪的是,如此冲天火光,槐庙村中满街的槐树竟然没有着火。风卷起槐花,像一条白色的飘带,在触碰到火舌的瞬间化为灰烬。
街上充斥着劈里啪啦的烈火燃烧声和呼啸的风声,在这之下还有人在破口大骂。
槐庙村的这条街就像是通风管一样,槐花仗着风势霸占了整条街,几人靠近墙边,躲在一处势高的火焰下才得以喘息。
周晓昌拍灭裤腿边的火星:“烫死了!”
“刚刚那人怎么上的房顶?”梁亭然说着。
“现在知道有什么用!那崽子提前上房顶,肯定知道会有这回事!什么话也不说,能好心告诉你?”丁哥说着撕掉两边碍事的袖子。
头顶的风吹过来,莫非榆为躲槐花,低头往后退了一小步,结果墙面的火焰一下点燃了外衣,好在反应够快,及时脱掉了外面的衣服。
熊熊烈火和槐花风步步紧逼,局面一度僵持住。
付又期脸上淌着汗水,神色冷静,“有了槐花就能看清风吹的路线,火势大的地方温度高,而风会从火势小的地方吹到火势大的地方。”
“到第三个路口一共有七处火势明显高于其他地方,左边两处,右边五处。”
付又期目光如炬,盯着对面两个大火点中间的位置,挽起袖子,拆掉头上的红色绸带,将孟又期的长发全部束起来。
一阵白色的风从头顶掠过,付又期脚掌一旋,瞄准两点之间的位置冲了出去。
火光勾勒他的身影,身后的黑色长发宛如一条黑蛇,飞速到达了左侧大火的中点。
其余人都看愣了,尤其是周晓昌,两眼放光,用一种看偶像的崇拜的眼神看着安全抵达对面的付又期。
“哇!太帅了!”
周晓昌很快理解了方法,在下一个风浪来临之前按照付又期的行动轨迹也迅速冲了过去。随后,梁亭然、赵俊和丁哥这几个体能比较好的,也一气呵成地到了对面。
沙明犹豫不决,错过了第四阵风的最佳时机。
“你再不走我们可要走了。”陶满催促道。
第五阵风的时候,沙明被方灿和陈成推了一把,勉强跑了过去,就是上衣被烧成了破洞衫,身上的绷带也烧出好几个洞,露出了里面骇人的紫红手印。
“可以吗?”郁问樵看着莫非榆问道。
“嗯。”
莫非榆,郁问樵和陶满成功躲过第七阵风。
大家好像看到了希望,忽然有了玩游戏的感觉,一个个兴奋起来。
付又期在最前面开路,梁亭然和周晓昌紧跟其后,郁问樵和莫非榆走最后。
“最后一个了。”周晓昌兴奋地笑着,起跑快了点,跟前一阵风擦过,一朵槐花碰到他的发梢然后飘入火中。
完了。
周晓昌瞳孔一缩,脚底白烟凭空升起,眨眼间便将周晓昌包裹其中,白烟中的手掐住他的脖子,将他身体死死勒住。
“晓昌!”赵俊大吼着冲上去,手伸进白烟之中,一把把周晓昌拽了出来。可是他没注意另一阵风已经来了,他把周晓昌推出去,白烟缠到了自己身上,痛苦的低吼从赵俊胸腔里发出。
陶满一声小心还没来得急喊出,路中央的白烟就消失了。
周晓昌目光呆滞,闷在喉咙里的声音大声嘶喊了出来。
好像,刚刚抓住的希望又丢掉了。
从路口拐进去之后,火势和风都小了很多,孟六姨的屋子偏僻,整个院子存放着不少大水缸,院中四处是湿润的土壤,正好形成了保护圈。
孟六姨院子里蜡融化得奇形怪状的,蜡油漫了一地。
周晓昌从进院子开始就眼神涣散、萎靡不振。
“你,还好吧?”陶满凑近问道。
“嗯?嗯......”周晓昌眼神晃了一下。
孟棋生站在石桌上,看着一群人狼狈的走进来,微沉的瞳孔中燃烧着张牙舞爪的烈焰,淡漠如同近在咫尺却需仰望的高山。
“火势很快就会过来,得想办法出去。”孟棋生说道。
院子里的人各怀心事,没人回答他,任凭气氛沉默着。
“我想去房子里面看看。”莫非榆说着,“上回来取蜡的时候,孟六姨遮遮掩掩不许我跟着进偏房,这其中一定有古怪。”
房门推开便是一股浓烈的蜡油气味,完全就像是用蜡做的房子,密不透风的,在外面火势的影响下又增加了汗蒸的效果。
里面又油又黑,根本无从下手。
郁问樵脱下外衣,撕成几片,递给莫非榆、付又期、梁亭然和陶满一人一片把手包着。
靠门的桌子上放着成山的方形白蜡,每一块下面都有一张叠好的红纸,山顶的几根白蜡上刻着字,这会儿融了大半截,只剩下最后一个位字,白蜡前面还摆了一个小香炉和三个瓷碗。
根据排列,不难看出这是个祭桌,而白蜡就是亡者的牌位。
白蜡融化后中间露出一个木头雕的小人脸,小人下半身还封在白蜡里,头发上带着一朵花,两只眼睛笑眯眯地平视前方。
莫非榆用手指碰了一下小人,恍然沿着小人的视线看到了屋子更深处藏着一个不起眼的架子,架子上面还是一样放满了白蜡,最下面一层的蜡后面放着一口坛子。
坛口上盖了一张白纸,上面又用蜡封了层。
莫非榆揭开封层,在坛子底部摸到了一块布,里面还有一叠纸。
“驱邪符,用于驱散冤魂厉鬼;净化符,用于清扫尘缘。”
“这五张符是几年前偷偷跟着外姓家仆出村采买时,机缘偶遇下得来。那位高人说槐庙村充满阴煞之气,若不早日清除必有灾祸。”
“起初我不以为然,但族人多病早逝越发严重,我亦发现了曾祖的手记,上面写村中槐树是为了不让先人离去而种,我怀疑高人所说的阴煞之气与槐树有关,也尝试说服族人,但却没人相信。我现已二十有五,族中我一辈的大多数人都死于这个年纪,但我不愿死后依旧被困在这个小村庄里,希望有朝一日村中的槐树能除去,让我在死后能去向这片广袤的土地的任一角落。”
“驱邪符置于村子东西南北四角,净化符置于中心,同时以烈火点燃便可发挥其效,西北两点驱邪符我已放置好,我把剩余符纸封于坛中放在母亲家中,母亲不喜与族中人往来,这里是我想到最安全的地方了。”
“愿有朝一日孟氏不再执着,将禁锢的灵魂放归。”
莫非榆在院中念着信纸上的内容,手里拿着手帕裹起来的三张黄色符纸。
“看来我们是要把树烧了。”
“这个好,老子早看这些树不顺眼了!”
郁问樵拿出地图铺在石桌上,手指在皮卷上滑走,“这是孟六姨府,也是我们所在之地,现在要分成五组去东南西北中五个方位,西北两处比较难,过去得找到符纸才行。”
“可到了位置,我们怎么才能同时把符烧了呢?”
难题来的猝不及防。
“我有个方法应该能试一试。”梁亭然说着手中凭空出现一团黑白两色的线,“这个线可以自由延长,我在你们手腕上系一圈,再把线中断的部分攥在手里,在中心拉着,你们准备好后就晃动绳子,等四条绳子都准备好后,我就摇晃绳子,一起烧符。”
“我去,你怎么还有这种好东西?”周晓昌听到特殊装备道具瞬间来劲,眼睛里又有了光。
“工作人员内部福利?”
“既然如此,我们分配一下。”郁问樵继续主持道,顺便在地图上指出了去五个点最近的路线。
“我去西边,那边的符我好像看到过。”孟棋生说着。
“那我跟周晓昌去南边。”陶满说着拿起一张符纸。
“我们去北边!”丁哥拿出老大哥的气势喊道。
“好,北边就麻烦你们了。孟小姐和孟少爷就在中间,我和莫姑娘去东边。”
东南中三方拿好符纸后,梁亭然给各方中的一个人系好了阴阳线,每两个结中间的线分别绕在四根手指上。
“出发!”
孟六姨的房子距离村子正北点最近,方灿、沙明、丁哥和陈成跟孟棋生上了房顶,朝各自的方向前进。
头一回上房顶的人不由自主地展开双臂平衡身体,脚下的瓦片滑动发出清脆的声响,一个不小心就会跟着房子一起坍塌坠落。
火光直逼天际,把头顶的黑云烧红。
失去目标的村民们在街口巷角四处乱窜,火焰灼伤它们腐烂的皮肤,烧成一个个破烂的黑洞,但它们并不因此痛苦,速度也丝毫不减,仍在大火中横冲直撞地搜寻目标。
空气炙热,冷汗热汗一并冒出,顺着脊背曲线流进伤口,好像在热锅里注入冷水,疼痛感呲啦一下散开,还伴随着闹心难忍的刺痒。
莫非榆伸手去挠,伤口溢出的血水浸透缠绕的绷带,又染上衣服。
“别抓,伤口又破开了。”
郁问樵抓住莫非榆的手,看了一眼她背上浸血的衣裳,面露忧色,“你若不想留疤就听话,等出去后跟我一同回去吧,苍门有专治的伤药,涂上很快就会好。”
莫非榆没有说话,但发愣的瞬间,她心底似乎产生了某种微妙的感觉,一跳一挠的。
梁亭然和付又期中央一组最快到达地点,村中心的位置就在孟老太和孟二爷两府之间的主街上,点位最明显,但周围的村民也是最多的。
付又期在来的路上,眼疾手快抄起了一把铁锹,一路上扫晕了两三个村民,一时间竟觉得,大火和拿着铁锹的新郎,画面组合奇妙又和谐。
梁亭然左手紧握着线,着急寻一把趁手的防身武器,而眼前看上去有攻击力的,也只有一把老旧的镰刀顺手一些。
两人背对背站着,神情专注在面前不断聚集过来的村民身上。
“小心线,别断了。”付又期冷静地提醒道。
西边。
孟棋生找到藏在石头缝里的驱邪符,立刻摇手晃动手腕上的线。随手在地上抓起两把小石子,手借力一撑,纵身一跃站到石墙之上,手中幻出一个小巧的弹弓。
弹弓躬身不及巴掌大小,黑色木质材质,弓把用红布缠绕,分叉的弓臂上镶嵌了一圈一厘米宽度的银色铁环,绑着红色皮筋和光滑的黑色皮兜。
孟棋生右手从兜里拿出一颗石子,放进皮兜捏住,拉长皮筋到脸侧,左手握弓,向前推正弓门,半眯眼瞄准从右侧路口蜂拥而入的怪物村民。
食指拇指松开,石子极快飞出,猛击打穿了最前面一个村民的脑袋,只见那大脑袋的村民受冲击力向后一仰,倒头在地,抽动着浑身上下的一只手和三条腿,淹没在后来的村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