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边。
陶满和周晓昌穿过孟二爷府,换了更趁手的锄头和耙子,一路舞飞了好几个村民后也顺利抵达槐庙村南点,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藏起来,晃动了阴阳线。
山风从槐庙村西边村口吹进来,东边火势最大,好在因此村民也相对较少。
莫非榆翻转手腕,晃起阴阳线,和郁问樵错肩挤在东边的点位上。
四周的火势高过二人一米有余,火絮不断地飞落。
莫非榆看着火焰之中的槐树,仿佛独世孤立白花仙子,不染半点烟尘。
梁亭然抽空低头看了一眼手指间的丝线,东西南三边的线都已经晃动过了。
“就差北边了。”
槐庙村北边许有许多草棚,堆着车架杂物,方灿和沙明、丁哥和陈成,分为两组寻找驱邪符。
草棚上铺的草沾上火星就一发不可收拾地燃起来,想在里面找到一张纸做的符文,实在是为难人了。
“也许不在草棚里,附近也都找找!”方灿大声喊着。
“到处都是火,不好找啊!”沙明咳嗽着,嗓子里全是又干又呛的烟。
丁哥猛地翻起一捆干草,火直接蹿到了胳膊上,他痛苦地大喊着,嘴里毫无逻辑地骂了几声,一旁的陈成连忙跑过来帮忙拍灭了火。
没一会儿,那些长得奇形怪状的村民就找到了目标。
它们脸朝前,头带着身体,一颠一颠地往前游,全部朝最近的、身上还冒着烧焦肉味的丁哥涌去。
丁哥还在一边骂一边包伤口,忽然背上一重,一只脑袋豁了一个大洞,双腿跟一条胳膊,只有正常人半臂大小的“小村民”跳了上来。
它的嘴只有半张,空掉的半边血肉模糊,凹凸不平的,附着着一块一块带着血丝的肉瘤。
“我,我的,嘿嘿这是我的......”
小村民的嗓子里发出空空的尖细又微小的声音,它四爪用力,弯曲的指甲扣进了丁哥背上的肉里。
“妈的!给老子下来!”
丁哥反手够背上的小孩,没想到小孩反应异常迅速,一把抓下去竟被它躲开了。
但是它的指甲没有拔出来,而是直径划到了另一边,在丁哥背上留下四道深入肉里的痕迹。
小孩很得意地转向另一边,坐在丁哥肩膀上,两个凸出来的眼球放着光,畸形的手开始拧那只没被烧过的胳膊。
“啊——”
小孩手脚并用,力气大得出奇,咔咔两下就把比自己粗壮三倍的胳膊转了一百八十度。
丁哥痛得跪在地上,左臂如木偶一样,任由小孩摆弄。
陈成抄起锄头,狠狠地朝丁哥左肩砸去。
锄头凿进小孩脑袋的豁口,浓稠的血肉顺着拔出的锄头滑了出来。小孩的头反扭过来看着陈成,眼睛笑眯眯的,脑后的那条胳膊还在用力。
又是咔的一声,一条健壮的胳膊被完整地卸了下来。
丁哥跪坐在地,嗓子里只剩痛苦的呜咽,双眼失去焦点,模糊交映着满天大火。
火势大得只要触碰就能将人瞬间烤焦,众人脸上背上流下的却都是冷汗。
干草悉数燃起,方灿和沙明被隔在了另一边,听到丁哥的吼声后,回头只看到了一只突兀的竖立着的胳膊。
应该是那群怪物跟上来了,可是大火相隔,他们什么也做不了。
肩膀流出的血在地上汇成一个血潭,失去知觉和重心的丁哥正欲昏昏倒下,模糊的视线晃过一片暗处,一点明黄掺杂其中。
丁哥眼神又亮了起来,侧趴着身体,用右臂向装着干草的木车缓慢地匍匐而行。
他撑起上半身,从木车底部的夹板里抽出一张黄色的纸。
“我找到了!快摇绳!”丁哥扯动脖子上的青筋,奋力大吼。
槐庙村中心,付又期和梁亭然周围堆着十几具烧焦的奇怪尸体,两人胳膊和背部都添了新伤。
“北边找到了!”
梁亭然说着,左手上下挥动,将准备烧符的信息传递出去。
一时间,在槐庙村东西南北的人都松了一口气,拿出驱邪符,靠近火源。
五符齐燃,燃尽的那一刻,烈火蹿上树梢,槐花尽落。
“这是真的火树银花啊。”周晓昌感叹起眼前热烈诡异又不乏美感的场景。
槐树分布的地方升起漫天黑烟,浓烈的气味冲入喉咙,加重了呼吸难度。
火势迅猛,很快,村民们就放弃挣扎瘫倒在地,静静等待着最后一刻的到来;他们空洞的眼神中,恍惚之间也燃起了光亮,漫天大火在映在他们的眼中变成了解脱。
也有几个村民不停地痛苦哀嚎着,周身被火焰烧得黢黑,黏在骨头上的坏肉空空地往下掉,烂在地面的瞬间又被火燃起,烧得无影无踪。
槐树树干都被烧软了,一棵棵全都折腰向地面砸下去。
村子里的房屋开始坍塌,火焰肆无忌惮地乱窜,能落脚的地方已经不多了;莫非榆跟郁问樵对视了一眼,默契地朝付又期和梁亭然所在的方向跑去。
“丁哥,丁哥!”陈成摇晃着趴在地上的丁哥,但怎么也叫不醒。
那个小孩已然成了一具扭曲的黑色物体,手里依然抓着它千辛万苦得来的胳膊,如果不是眼看着它变成这样,完全想不到那团黑东西曾经是个人。火焰还在它身上燃烧,直到躯干化为灰烬。
一团清烟从丁哥断臂处的伤口边缘溢出,朝身体铺卷而去,片刻间,一个一米八的大个便和烟雾一同消失了。
残留的烟雾从陈成的指缝间滑下、消散,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方灿和沙明俩人合力翻倒一块被烧得半焦的木板铺路,才与陈成汇合。
“丁哥呢?”方灿问道。
“应该退出游戏了。”
陈成这么一说,两人就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一时间大家都沉默了。
这个游戏已经远超出他们的认知,在切身感受过游戏中受伤的痛苦后,在再次看到他们前,没有人能轻易地在消失和登出游戏之间画上等号。
陈成率先打破了这默哀一般的氛围:“现在去哪?刚刚光顾着想烧树,连后路都没计划。”
“先去中央汇合。”孟棋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房顶上,说完就踩着屋脊,灵活地往孟府的方向跑去。
“看这身法走位真不像是十几岁的人。”陈成见孟棋生在大火中的屋脊上游刃有余来回的样子有些惊讶。
“走吧。”方灿说着。
虽然没有了村民的袭击,但火势依旧很大,几人绕开火焰,贴着墙边跟了上去,走得畏畏缩缩的。
等北边三人赶到中央时,其他三方已经在商量出路了。
“咦,怎么少了一个人?”周晓昌毫无眼色地说到,“丁哥呢?”
......
“不会吧......”周晓昌好像从沉默中得到了答案。
“就你没眼力见儿。”陶满侧脸对周晓昌说道。
轰——村头的房子又倒了一家。
巨大的坍塌声震得人一阵心慌,不等人缓过劲儿,村尾的两三座房子的外侧墙体也开始倾斜歪倒,朝主路地面毫不犹豫地砸了下去,拍起一层烟灰巨浪。
“看样子那边是过不去了。”梁亭然愁眉说着。
“只能走村口了。”郁问樵说着,大家的眼神都齐刷刷地挪到了另一边的村头。
虽然村头也有不少房子坍塌,但还是能过人的,只是不得不怀疑这是游戏逼着玩家去村口和等在外面的怪物交锋。
一群人排成排贴在围墙后面,使劲眯了眯被烟气熏糊的眼睛,朝外看去。
村外一片漆黑,隐约能听到晃动的树枝,有节奏、有秩序地朝一边摆完又朝另一边摆去,似乎一片宁静。
“太黑了,看不见啊,你们看到了吗?”周晓昌眯起眼问。
“好像不在。”陈成说着揉了揉眼睛。
“那我们出去吗?”莫非榆倚在陶满身上,背上的伤口还在作痛。
“我先出去,没问题了你们再出来。”郁问樵正说着就被付又期拉住。
“我去。”
郁问樵看着付又期毫不迟疑地跨出村子,这好像是他第一次被人抢了冲锋陷阵的资格,不觉间心头一股未知的感觉涌了上来。
付又期站在村口,目光平平地朝前投去,他整理了一下早已不成样子的新郎喜服,将领口扯开了些,深深地呼吸了一口空气,舒展了紧皱的眉头。
这里的空气虽然没比村内的好到哪去,但也足够安慰一下快被烟火熏焦的喉咙了。
他身后漫天烈火在燃,身上破烂的红衣随火焰一同不安地跃动着,平静的面色成为这鲜活画面的点睛之笔。
寂静许久,付又期似乎等得有点不耐烦了,直径朝树林的方向走去。
“又期哥!”梁亭然冲出来,一路跑到付又期身后,大喘着气。
“怪物不在。”付又期淡淡说完,举起左手挥了挥,像后面示意。
“那现在怪物没了,村子也没了,游戏核心上哪里去找?这个地方可就剩一对新婚夫妇了。”梁亭然瞄了一眼付又期。
“是啊,说不定在新娘身体里,要不你主动吐出来?”
付又期忽然凑近,认真的脸上不知道啥时候沾上了点血,犀利的眼神直勾勾的,让本来更高的新娘不自觉地向后仰,鸡皮疙瘩欻一下窜过半个身体。
其他人都已经聚过来讨论接下来怎么办了,就剩梁亭然还呆在原地。
好帅的动作!下次我也试试。
梁亭然兴奋地在脑海中模拟使用场景。
“会不会在庙里?”
“不是没可能,但谁敢去呢?”
“我可以去。”一个声音颤颤巍巍地从人群中冒出来。
沙明睁大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背光的原因,他身上的手印颜色看上去更深了。
“说不定真的在那个庙里,也可能在去庙里的路上,说不定笙笙他们没死,只是在等我们过去救他们,是不是?我可以去庙里,我可以去救人!”
沙明越说越激动,眼睛充血,兴奋的样子好像下一秒就要冲上山去。
“你别激动,不一定在庙里。”
“怎么不会?怎么不激动?要不是我没陪着笙笙上山,她就不会死!”沙明颤抖着继续说:“你们都看到了吧?他们怎么死的?还有我身上这些,都他妈是真的!我说过不会再让她受伤,可就连在游戏里我都保护不了她......”
身后的熊熊大火烧出刺鼻的味道,其中专属于槐树的气味一点点消失殆尽,与此同时路口刻有槐庙村的大石头突然毫无征兆地燃烧起来,那火焰的颜色极浅,仿佛一层清透的薄纱。
一个夺目的光点出现在逐渐被融化的石头中间,被火焰包裹着。
那一点光很熟悉,就像是在顾家老宅回头时看到的椒图俯首的光。
“游戏核......”莫非榆不自觉地说了出来。
沙明注意到莫非榆的话,没等其他人反应,奋不顾身地就往石头那里跑。
“喂!”方灿朝飞奔出去的沙明大喊一声,然后追了上去。
其余人也不明所以地开始朝着火的石头跑去。
方灿看着沙明毫不犹豫地踏进了火中,眉头骤紧,呆立在离火和石头两步外的地方。
大石头融化的上缘中间嵌着一个说不出形状的透明物体,周围奇怪的火焰烧融了石头也没有在这块东西上留下任何痕迹。
沙明瞪大的眼睛里印着火光与石头,等到那块东西全部露出,欣喜若狂地把它拿起来,举过头顶,朝众人喊道:“就是这个吧!游戏核!终于,能见到笙笙了,不管她在哪都能见到了。”
“沙明,你......”
这浅色的火焰看上去柔和,但却比村里槐树燃起的火更加凶猛诡异,沙明走近的一瞬间皮肤就已经溶解,模糊的血肉像燃烧的蜡烛一样,一块一块顺着躯干滑落烧尽,小腿骨也不知是何时不见的。他用裸露的膝盖骨支撑着身体,把那块透明物体丢了出来。
“笙笙,我来了......”
沙明模糊的声音随他的身体一起消失在火焰中。
方灿捡起沙明拼命丢出来的东西,复杂道:“这个破东西就是我们要找的游戏核吗?”
周围的环境从快速的流线变成一片黑。
【恭喜各位玩家,通关游戏。】
头脑昏胀、后背酸痛......莫非榆缓缓睁开眼,看了看周围的环境,亲切熟悉,看来是平安归来了。
取下装备,线团在她眼前跳跃,后面转角处,沙明躺在担架上被医护人员抬走了。
“什么情况?笙笙呢?”方灿问。
不只笙笙,那些提前退出游戏的人也都已不在剧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