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嘉深停下脚步,侧身冷漠地问:“还有事?”
“有事有事,”江兰兰绽开笑容,两颊的小梨涡若隐若现,“就是,你家的厨房好像挺大的嘞,我能不能租用一下你家的灶呀?”
她有点忐忑,手贴紧裤缝绷得死紧。
不是不知道顾嘉深是个不愿意跟别人打交道的人,但眼下她也确实找不到别的人选了。
在乡下就是这点很不好,你要干个什么事儿,不出一个晚上,全村老老少少就都把方方面面的细节给捋通了,甚至你自己都还没想通的,人家也能神通广大地替你想通。
但顾家作为小岭村遗世独立的“孤岛”,倒还有一点操作空间。
再说了,顾嘉深家境貌似也没有很好,以前读书的时候就没见他穿过什么好衣服,从条件上来说应该不会瞧不上这一天的租金。
当然了,从个性上,江兰兰自己也知道,其实很难说服这个人答应这么件“怪事”。
所以刚说完这话,她就后悔了。
【哎,就不该提,顾嘉深肯定不会同意,我多丢人呐……】
【我现在转身就跑还来得及不?啊不行,我螺还没捞呢!】
顾嘉深听着某人叽叽呱呱的心声,转过身体,居高临下地打量着紧张不已的江兰兰。
明明是不喜欢跟她这种人说话的,但他还是出自己意料地问道:“你要租我家厨房做什么?你自家的不能用?”
江兰兰眼睛一亮,觉得有点希望,忙解释:“我想做点吃食明天拿去镇上卖,没赚到钱之前我家里肯定是不愿意给我用厨房的,所以就想跟你租一晚,从今晚到明天早上就行。”
她说着说着,有点气弱,还有点走神。
因为顾嘉深的衣裳还是湿着呢,可贴身了……
这会儿他转过身面对着自己,她的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才好,别扭得很!
顾嘉深将视线落在江兰兰头顶窄窄的发缝上,不知道怎么的,就觉得这头乌黑油亮的发丝像是飘起来沾到他脸上了似的,有点痒痒的。
他抬手抓了抓脸颊,没好气道:“万一你没赚到钱呢,岂不是租金也要欠我的了。”
江兰兰赶紧摆手:“不会不会,我对自己的手艺有信心,就是生意再差,也不至于一点都卖不出去!”
她掌握的那些好厨艺和好菜式,在书里引来了多少回头客啊,她现在对做菜的认知,比起书中开小饭馆的时候也不差什么,所以心里非常有底气。
再不济,她就降价便宜卖么!
“你卖什么?”顾嘉深明知故问道。
他早就已经从江兰兰的心声中得知她是要卖田螺了,不过江兰兰不知道他知道,自然也就没有觉得这疑问有什么问题。
“卖嗦螺!”江兰兰笑道。
村上的穷光蛋多,但是镇上的有钱人也不少,肯定会有人愿意买上一点回去做下酒菜!
“那田螺呢?”顾嘉深问。
江兰兰讪讪地:“这不是还没捞嘛。”
“不过我家塘里的田螺多,那些水圳里也有不少,不用多久就能捞上很多了!”她找补道。
“嗯。”顾嘉深点点头。
江兰兰有点不好意思地又问一遍:“那你肯租吗?”
顾嘉深想了想,心思一动,问道:“你会做鱼吗?”
江兰兰不知道顾嘉深为啥不回答肯不肯租,反而提起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但这会儿为了促进双方达成友好合作,她还是点头颇骄傲地说道:“会啊,不仅会,我还知道很多种做法。”
“看出来了。”顾嘉深说道。
“什么?”江兰兰没听清楚。
“没什么,你要是帮我做一顿鱼的话,我不要租金,把我家厨房借给你用。”顾嘉深垂眸,语气淡淡道。
他自己做的菜客观来说的确不好吃。
“真的啊?!”江兰兰惊喜不已,抬头看着顾嘉深,仿佛在看一个慈眉善目的菩萨。
顾菩萨有点不适应她这么热烈的目光,微微撇过头,不肯直视她。
被盯久了,他只得不耐烦地说道:“真的。”
“好好好,真是太感谢你了,你晚点吃饭行吗?我可能要晚一点来。”江兰兰商量道。
不是她不想在饭点上给人家做这顿鱼,实在是她奶不会给她留饭,她要是不在家里吃了再出来,恐怕今晚就吃不到饭了。
倒是能吃田螺,但是这玩意儿下酒挺好,它口味重还不顶饿呀,再说了,她还指望着用它们赚钱呢,顶多尝尝味儿,可不想都填到自己的肚子里去了。
鱼她今晚就可以做给顾嘉深吃,然后使用一点田螺试试水,看看做出来要不要再调整方法,明儿早上,她就正式开做了。
“行。你到时候敲门就是了,我在家。”顾嘉深说道。
他家在村的一个山坳的最里头,三面环山,离邻居都挺远的,也不怕被人盯着瞎传。
江兰兰高兴极了,一个大问题就这么解决,她悬着的心也就降下来了一半儿:“好,那就说定了!”
“嗯。”顾嘉深点点头,不再说什么,提着篓子和鸡罩子转身走了。
【顾嘉深可真是个活菩萨、大好人呐!活该他一直年级第一!】
活菩萨大好人踢到了一个草堆子,打了个趔趄,好险才没摔着。
好在这丢脸的一瞬间没有被人看到,他微微侧头用余光回望的时候,江兰兰已经充满了雄心壮志地操起了捞网,准备在她家池塘里大干一番了。
不需要费心去找,水塘的边沿处就有大大小小的田螺攀在上头,密密麻麻,数量众多。
江兰兰探着身子捞了一会儿,篓子就沉甸甸的了。田螺们伸着黏糊糊的触角,缓慢地在篓子里挪动试探,瞧着有点恶心,但她却笑开了花。
她虽然还是这个十八岁的年纪,但是心里早就对后半生的生活经验有所把握,做菜,对她来说更是没有丝毫难度,毕竟这是后来她的看家本事。
背着篓子回家,江兰兰并没有直接从院子中进去,而是一拐弯从篱笆墙的侧面绕到了屋后面,将篓子放在了拐角处。
江家的屋子不算大,屋后面是个菜园子,刘桂花一般只有去摘菜的时候往后面走,不会多费腿脚往拐角那边探。
偷偷找了个缺了边角的破陶盆,江兰兰将田螺都倒了进去,又提了井水灌到盆里,给田螺吐沙。
塘里水深,倒是没有什么沙,隔两个小时换一次水,多换了两次,再在洗田螺上多下点力,也就干净了。
她蹲在边上,用手轻轻摸了摸一颗田螺的壳,小声地念叨着:
“田螺啊田螺,你们可把自己吐得干干净净啊!我保证会把你们做得香喷喷、美滋滋的!”
安抚好了田螺们,江兰兰站了起来,背起篓子若无其事地又绕回去,从院子前面进了门。
“干什么去了?捞鱼了?又去讨好那个镇上的伢子了?”刘桂花一双三角眼朝着江兰兰打量了又打量,见她篓子里**的,却什么也没有,不由得起了疑心。
她早就知道这丫头经常追着她一个二流子同学跑,这事儿在乡里都成了笑话了,这会儿就难免猜疑她是捉了鱼给那男同学送去了。
“没有。”江兰兰不是很想跟她说话,淡淡地回应,一个字也不想多说。
“我可跟你说了,你不过是个乡下丫头,跟人家镇上的人没法比,少给我干些吃里扒外的事,”刘桂花狰狞着眉毛,嘴巴张张合合,“还以为人家能看上你呢,一天天的热脸贴冷屁股,你不要脸,咱们老江家还要脸!”
江兰兰简直不知道她这股风又是从哪儿吹来的,她顿住脚步,认认真真看了眼刘桂花,着实想看看她这好奶奶到底是抽了什么疯。
“看我做什么,你个贱蹄子赔钱货,少给我往外跑,家里多少活儿、多大压力你不知道吗?”刘桂花看着江兰兰这漫不经心的眼神,莫名就起了火气,要不是手里头没有趁手的工具,她都想抽她几下了。
“奶奶,我都没读书了,我可没有什么压力。”江兰兰赶在她发火前,笑眯眯地说道。
“没压力?你不读书,你妹也不读书?她明年还要上大学,衣食住行不要花钱?”刘桂花翻白眼,脸上的褶子也随着说话而胡乱动弹,“你哥娶媳妇不要钱?你以为新媳妇是随随便便就会进门的?还没压力,我看你是昏了头了脑子嗑坏了!”
江兰兰忍不住笑:“那您是要劝我小叔和婶子努力呀,劝我做什么?难不成堂妹读书、堂哥结婚,要靠我这个同辈人?我是生产队的驴?是江家的长工?要净围着堂哥堂妹转?”
刘桂花头一次用认真而警惕的目光打量江兰兰这个孙女,她算是发现了,江兰兰这张嘴巴确实是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不只是她这张嘴,就是浑身那股瑟缩的气质,都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就没了!
以前她骂江兰兰的时候,江兰兰哪里敢顶嘴啊,不抽抽搭搭地哭就是好的了,怎么会像这两天一样,见谁都怼。
不对劲,属实是不对劲。
刘桂花将毕生的见闻和经验都掏了出来,甚至有点想去请隔壁村的神婆来给她家看一下,怕不是招惹了什么脏东西。
江兰兰可不管她奶这会儿是个什么想法,她怼完人了感觉神清气爽,不再看刘桂花的神色,脚步飘飘地往屋里走。
刘桂花愣了好半晌,才猛地一拍大腿,心说这贱丫头还真是这么不尊敬她了!等茂竹回来了,看怎么教训她!
江兰兰走进走出,端了盆水放在太阳地下晒着,等水温热了,好洗头发。
她摸着脑袋上险些要打绺的头发,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忍得下去的。
以前的江兰兰说不上爱干净,甚至有些邋遢,可现在的江兰兰,浑身有什么不干净的地方,她恨不得立马就去洗掉。
“啧啧,真是瞎讲究。”刘桂花见着她走来走去,歪起一边嘴角讽刺道。
不过这回她不知道是怵了这大孙女还是怎么的,竟然不敢太大声,生怕被江兰兰听见了又是一通怼。
今天太阳好,水没一会儿就有了温意,江兰兰也不耽搁,弯下腰就开始洗头。
一头乌黑的长发沾了水,在太阳下像是柔软发光的缎子似的,打理是不好打理,但好看也是真好看。
这年头没有后世品种多样的洗发水,江兰兰不想跟她奶讨肥皂,这年头乡下最爱用来洗头发洗澡的洗衣粉她更是不敢用,匆匆从灶膛里弄了些草木灰,多淘换几回,还洗得挺干净的。
洗完头发用力拧干,然后就在太阳下晒,听着鸟鸣声,倒也悠哉闲适。
江兰兰眺望着对门河那边连绵的山,心情极好。
嗯,怀揣着希望,事业即将扬帆起航!
二流子:方言,相当于闲着没事儿干到处窜的街溜子,同样的词汇还有“打流的”
谢谢观看,么么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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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达成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