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九月份时,平城的夏天渐渐在蝉声停歇中隐退,嘉九也早已经办好入学手续去上课了。
这里同西湘的学校,确乎是有很大差别。单说通透明亮的青砖红瓦教室已经与西湘的一切拉开了距离。
嘉九在平师大附属小学读的并不吃力,课业之外还是会把头埋在课洞里悄悄看闲书,也因了爱看闲书,学习上耗费的时间便有限,她在班里学习排名并不拔尖,只安稳在第五第六之间的名次。
嘉九做人既是贪恋人间乐闻趣事,要她埋头苦学她怎么坐得住。可她也唏嘘,同样都是看闲书,同桌温升成绩却能次次摘桂冠。
温升很怪异,她聪明极,背书不消几分钟便滚瓜烂熟。一开始嘉九偶尔会用眼角余光看到她,发现她上课时时常发呆。
后来温升不发呆了,她借嘉九闲书在课上偷偷去闷,熟悉些时,嘉九问温升,才知道她并非不爱听讲的坏学生,只是她觉老师讲课太简单,对她而言四年级课程已是无聊。
嘉九总觉得温升很熟悉,仿佛在哪里见过,但她百年记忆太冗陈,实在想不出。
她们关系并不十分相熟,偶尔聊些话。但一日晨读里,嘉九瞧见温升正盯着课文出神,晓得她是已经早早背诵完了,按捺不住好奇问她怎么做到的。
温升语气很稀松平常的说:“把课文用眼睛使劲刻录下来,然后努力在大脑里重现,嘴巴照读,多重复两遍就熟悉背诵了。大脑是可以锻炼的,多尝试你也可以。”
1977年的相机也并不十分普通,但温升说的,眼睛就相当于照相机,把内容捕捉拍下来,再传递给大脑演现出来。
嘉九还没来得及拍手称奇温升才是真正小仙童,巡视的老校长就已经绕过窗户走进了教室,把她们两个晨读说话的罪行揭露。
校长是个一丝不苟的老先生,很不能忍受上课说话的行径,更加气恼被给予十分厚望的温升也犯这样的错误。
脸上板起同任岐行一样刻板严肃的表情,非说要请家长。恰好明日八月十五中秋节学校放假一天,严肃要求道:“八月十六日同家长一起来校。”
嘉九自觉很对不起温升,下课后和她道歉,摆出了十二分诚挚的样子。温升没作大表情,摆摆手还是一贯平淡的声音说:“不用道歉。”
接下来一天的课程,嘉九上的颇心不在焉,还带半分忧心。
来到平城至现在,她还没有见到过她需喊“爸爸”的任远平,何静文在军区医院工作,最近忙的常要深夜回家,任汪朗和赵季淑年纪大腿脚都不方便。
嘉九不好意思告诉他们:老师要找家长。
嘉九放学后,脚踢着石头挪三步便顿一下,戏耍一样走在路上,白玉眉头轻轻笼起,烦恼学校里的事情。
忽然一辆部队用的吉普车缓缓停在嘉九身旁,任岐行从车窗里探头出来,喊了嘉九一声:“磨蹭什么?不快些回家。”
任岐行远远的就看见嘉九一路走得漫不经心,下意识就先去皱眉。
被人唤,嘉九彻底顿下了脚步,看向车子里的任岐行,任岐行也在看她。
嘉九今天穿着一身纯棉的水桃色裙子,肩带不宽,凝脂样的的锁骨露在外面,红裙雪肤,微微蜷曲的发丝儿垂在眉眼边上,她盯着任岐行看时,桃花眼里含烟笼水透着一股子爱娇。
“叔叔,你回来了!”她正犯愁无人去见老师。
任岐行略微偏头对开车的司机说:“不用送我了,我在这儿下车,你回去吧。”说完开车门,长腿一跨就从车上到了嘉九面前。
任岐行近来总在西湘市和平城之间来回奔忙,他刚从军总部回来,还穿着笔挺刻板的绿色军装。凸起的喉结往下,一排纽扣颗颗系好,外套里面的衬衣下摆也一丝不苟的扎进裤腰带里,下面的腿又长又直。
嘉九看任岐行时须得仰望。
嘉九不可避免的想到那个更为年少的任岐行,十九岁的少年郎总是抿着唇,脸上骨骼坚毅冷冷淡淡,又想到那张脸曾埋在自己脖颈间粗粗喘气的样子,嘉九嫩生生的脸上顿时漫起一片轻薄的绯红。
嘉九只叹镜花水月梦无痕,再无多想,赶紧清清嗓子,很会哄人的乖软模样与他讲起商量:“叔叔,学校讲请家长,你有没有空?”
任岐行眉心一跳,也想不出眼前一副乖软样子的嘉九会犯什么错,冷矜的眼神看向她,意思很明了是在询问。
嘉九倒是很坦然,但脸上不见犯错的羞愧:“课上讲话,校长不愿意我们,板脸要求后天家长同来学校听批!”
任岐行轻皱眉头,曾经是外祖父对他要求严苛,后来自然而然更多是自己对自己要求,他做事严苛认真讲究效率,便不自觉提点了嘉九两句:“不觉羞愧,反倒坦然。”
“叔叔,是我不对。妈妈工作忙碌多日,每每深夜才回,阿爷阿奶又年龄大不忍麻烦他们,只能问叔叔是否有空。”嘉九换认错样,白嫩胳膊可怜巴巴的环住他笔挺的双腿,双眼含了委屈一样看向任岐行。
任岐行感觉双腿一紧,低头对上她嫩嫩生生的眉眼,白皙无暇的肌肤上还带着些淡霞。唇间抿成一线,没说话。
见任歧行不理,嘉九环他双腿的胳膊略略晃动,央他:“叔叔,好不好?你倒讲话呀。”
任岐行抬起手,揪下她正环腿的胳膊,指尖碰触到纤细滑腻的嫩肉,好似碰到含着露珠的嫩花瓣儿。脸色顿时僵僵,要怒不怒似的道:“没空,”嗓音冷硬又添一句,“好好说话不要发嗲。”
嘉九被拉下手后站正身子,柔柔嫩嫩的脸颊有些不快。她做桃花骨朵儿时,见了许多大胆娇媚的美人儿逗话,女儿娇弱,说话柔嫩滴水,从前十九岁的少年郎便是什么都抵不住,只有妥协答应。
嘉九撒娇学的最精通,听惯了心肝儿宝贝的唤。唯在任岐行这儿吃瘪,眼睛水汪汪,桃花瓣似的粉嫩小嘴微微撅起,“没空便没空。”
娇嗔里还是含着黏人的甜意。
任岐行无奈,“还发嗲,”半响道,“没空倒可以抽空。”
话完,嘉九又踮着脚晃过来,抱住任岐行的双腿,甜丝丝的道谢。任岐行敏感的嗅到她身上娇而软的清甜香,有些熟悉,但又说不上哪里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