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翠平姨年年和我家唠叨,说伟民哥能娶我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我这清清白白的,怎么就没骨气嫁了?那天晚上我端了盆水进屋,衣裳扣子都没解,哪个烂嘴皮子的诬蔑造谣,这事我要找派出所查清楚。”苏麦麦又说。
葛翠平一听这话,险些震惊得要厥过去。
不对呀,在她印象里的苏麦打小就柔弱腼腆,连说话都细声细气的。葛翠平习惯了大嗓门,常常要靠近点了,才能听得清她说什么。
偏还是个绝顶绝的美人胚子,越长越美的那种。尤其等月经来了之后,那身段拔高抽长,变得玲珑有致要啥是啥的,她更加害羞得走路都下意识拘着肩膀。
本以为苏麦发烧昏睡几天醒来,怎么着总该哭几句以后没脸见人了,竟然却是平静悠哉的说要嫁伟民?
哪儿来的厚脸皮,这是烧坏了吧?!
葛翠平心里暗地有鬼,听到派出所几个字心里就发慌。
说来话长,她和老公刘铁柱都是湖北宜镇的。当年苏麦的祖父是生产队干部,葛翠平出工的时候就经常捎带儿子,故意在苏麦的妈身边晃悠,一口一个大妹子长大妹子短的,时不时河里捞了鱼虾还让伟民往苏家送。
有一次苏麦的妈割稻子伤了手,葛翠平着急得当场撕了自己身上布衣给苏麦妈包扎上,愣是麻利地帮苏麦妈干了几天活。
苏麦妈过意不去,等关系熟络起来后,听葛翠平提议说凑个亲家。苏麦妈是个不会说“不”的性子,瞧着刘伟民这孩子长得也白净周正,就去说给苏麦爷听。苏麦祖父就做主让两个定下了亲。
前两年刚刚改革开放,葛翠平凑了钱跑来北疆做农产批发。在这边偶然又盯上了市监局的一个监管主任丁建刚,听说他夫妇俩就一个女儿丁卫兰,二十二岁了,和刘伟民同岁,因为挑挑拣拣到现在还没结婚。
葛翠平计上心头,既然都来了北疆做生意,那湖北小镇的苏家也没啥用处了。
可这丁建刚不一样啊,老婆罗梅还是国营商店的收银员,如果娶到丁卫兰,不仅对自家生意有好处,将来丁家就一个女儿,什么房子、存款的好东西还不都是归自个儿子的!
没准还能给伟民塞个好单位,正好伟民孝顺归孝顺,却不是块做生意的料。
葛翠平于是又故伎重演,趁着丁建刚带队来抽查市场的时候,故意弄了只鹅朝丁建刚冲过去。然后自己拉着儿子紧急关头把鹅拦住了,母子俩都堪堪划破了点伤。
丁建刚过意不去,之后特地来她店里探望过两次,还带了伤药。葛翠平嘴里巴拉巴拉能说会道,就成功哄得丁建刚注意上伟民了。
之后又埋伏在丁卫兰上下班的路上,制造了几回偶遇,比如下雨天遮伞护送单位,让全单位的人都看到,遇到“小流氓”英雄救美等等,让认识三个月的两个人正式定了亲。
这件事让葛翠平好不洋洋自得,俨然他们老刘家的大功臣。祖上积了德才能娶到自己,又能生个周正孝顺儿子,又有能耐攀关系谋高枝。
哪想到,正筹备着两个月后的婚礼,老家的苏麦竟然自个找上门投靠来了。如果不是葛翠平眼尖早一步瞟见,让丁卫兰撞上那可就惨了!
放在之前,葛翠平还想湖北苏家和伊坤丁家两头吊着,实在钓不成丁卫兰或是别的公家饭碗,那就等儿子再长几岁了勉强娶了苏麦。
现在可不一样了,订婚了还怕什么?
葛翠平只想弄个法子赶紧地把苏麦打发走,顶好走了再也不敢踏足伊坤半步。
还要想个招,把丁卫兰某天晚上留在家里回不去,让儿子先把人睡过了才能踏实下心。
葛翠平因此还提前暗示了儿子一些方法和话术,正是意气风发之时呢,怎么能让苏麦这乡下丫头搅和?
她想起近郊的柳树镇,就撒谎把苏麦安置在了这里。又让相熟的招待员王二婶给自己找个人,故意爬窗去吓吓姑娘的清白,等找来的人下了窗就大喊抓流氓,隔天再雇几个村民围观羞辱两句。这姑娘脸皮儿薄,一准被吓得灰溜溜跑。答应事成后给王二婶四十块,爬窗的二十,围观的一人六块。
王二婶一个月工资也才三四十,贪小便宜,寻思有外块赚,答应得痛快。
万万没料到啊,自个儿子刘伟民知道苏麦来了,心想马上就要和别的女人结婚了。他妈最近每天提点他留住丁卫兰睡下,搞得他本来没啥想法,最近却紧张不已,就生怕自己做不到。
见过那么多姑娘,就没哪个有自己这前未婚妻苏麦漂亮的。他妈却偏说苏麦克夫,是祸水,拖着不让娶。那之后就要便宜别的男人使了,舍不得就这么不声不响地算了,总要沾点什么好处。
他心有不甘地傍晚独自溜出城,对自己的外貌品相也有信心,想好言好语和苏麦劝劝,没准还能感动到她自愿付出,让自己先试练一下。来到招待所里,问王二婶打听苏麦在哪个房间。
王二婶认得这是葛翠平的儿子,之前出城收农货的时候见过,就随口说:“一楼第三间靠窗那个,刚去外面小卖铺了,还没回来。”
刘伟民存心在小饭馆喝了半瓶酒,等到入夜了再上门找。结果正巧看到苏麦端着一盆热水回屋,他一个犯抽,脚下的步子打弯,忍不住扒去窗外看了看。
王二婶本来找了自个侄儿过来应付,只给侄儿说过来爬个窗就走,几分钟不到的事,只给侄儿十块钱,自己还能从中捞十块的差价。
忽然往院子里一看,侄儿没来,哪来的烂痞子臭流氓竟先爬上窗了。好噻,给自己把十块也省了,白赚二十!
她似乎觉得那流氓侧影有点子眼熟,人也白净,寻思要不留神瞅瞅,怎么好像有点像葛翠平那儿子啊,但又怕等下侄儿来了二十块钱保不住。
她忙立时扬着嗓门大喊起来:“抓流氓,流氓偷看人洗澡光身子啦,玷污姑娘清白了!”
“扑通!”那流氓混子看来也是个没经验的怂包,慌得啪嗒一下跌在地上。
眼看着一个军人往窗边过来,笔挺的身躯正步凛冽,吓得他又是一栽楞,顾不得崴了胳膊腿啥的,屁滚尿流地跑掉了。
也得亏苏麦那会从屋里冲出来,挡住了军人的去路,不然恐怕他就被当场逮住。
刘伟民藏在草堆里半天不敢现身,下半夜好容易雇了辆驴车回到了家,葛翠平这才知道自个儿子干了什么蠢事。
但看刘伟民摔伤了膝盖、折断了胳膊,脸上还挂了彩,又心疼得不得了。直怪苏家那丫头就是红颜祸水,克夫克命不知臊的狐狸精!
这几天刘伟民都窝在家里养伤,葛翠平恨铁不成钢,生怕他伤口留疤,影响了皮相。但谁让自己儿子不争气,只懂得看脸。丁卫兰虽然不算多么好看,可也能打八十分,还是自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搭上的关系,不知珍惜!
前两天王二婶打电话到市场的门卫处,告诉葛翠平事情办成了,但姑娘躺下后发烧了,大概需要人照顾。葛翠平就故意拖着不去看,甚至暗暗想着,让她多烧上几天,烧糊涂了更好打发。
谁料到苏麦麦这番醒来,虽然烧得脸颊苍白,嘴唇失色,眼神却变清澈了,甚至冷冰冰的还有点震慑人呢!
听见苏麦麦说要去报派出所抓人,她都快吓心虚。
这年头偷看人洗澡是犯流氓罪,要重判的,搞不好还要挨吃子儿,那老刘家可就断子绝后了,自己成罪人!
葛翠平的气势顿然没刚才那么牛哄哄了,只好慢吞吞道:“这……你说好巧不巧吧,苏麦你才刚来一天,伟民搬货的时候就被箱子压伤了,现在伤了膝盖折了胳膊在家养着呢。”
“要不算命的怎么说你们八字相克,凑一起了谁都不安生?要我说,现在都改革开放时代发展了,以前的婚约倒也不用强求,这婚结不结的都再说,先把你们各自的伤养好,身体和名声最要紧。”
她特地重重地强调了下“名声”,想吓唬苏麦麦别去报派出所。
呵,苏麦麦有了原身的记忆,自然记得当年葛翠平在苏家献殷勤跑腿巴结的模样,现在倒来说八字相克。
而且这妇人把她那儿子宝贵得像刘氏门脸招牌,竟然舍得让刘伟民搬重箱子?
伤的位置也有些巧了,胳膊、膝盖……那天晚上扒窗的氓痞也这样摔的。
学新闻媒体传播这行的都心细,尤其留意细节,对一切表象保留怀疑。
苏麦麦心中疑虑更重,先不动声色,只润了润干涸的嘴唇。
她的嘴唇生得极美,形似樱桃饱满柔嫩,刚刚饮过温开水的口唇滋润起来,整个人也看着多了几分气色。
苏麦麦偏坚持道:“既然是新时代,何必在乎八字相克,婚是当年两家定下的,结不结也要当面听听伟民哥的意见。”
“不过这事情有蹊跷,我在屋里还什么都没动静,外面就造谣乱喊。事关名声,非查不可。镇上的居民不多,那人跌了膝盖摔了胳膊,抱我回房的军官还见过他的脸。正好我联系那军官,让派出所把可疑的人抓来认认,包括招待员大婶也得说清楚,该抓抓该判判,不能这么轻易算了。”
她有意加重了抱她回房的军官几个字,其实心里却是一点也想不起来那军官什么模样,只记得似乎当时鼻翼间有一抹舒适的甘草气息。
苏麦麦攥紧藏在被子里的一本小册,那天晚上冲出房间去时,她下意识以为那高大魁梧的制服男人是流氓,从他身上顺手抓下来个什么,后来撞晕了过去。他胸膛真是硬朗。
估计是他兜里的证件吧,一会儿等葛翠平走了再仔细看看,现在先用他来糊弄糊弄。
好个小-娼-根-骚-媚狐狸精,哪这么把人逼的!
葛翠平倒吸了口凉气,听王二婶说过,那天晚上的确是个部队干部抱她回房的,她自个倒是软绵绵晕在他怀里。
王二婶还说,隔两天干部又派人来打听过苏麦的消息,王二婶因为怕麻烦,就骗他说出去了没回来,那军人就暂时先走了。
你瞅瞅,真别怪葛翠平刻薄,是个男人都被她吸了精气魂!
这苏麦要是真到派出所报了案,那分分钟就能把自个儿子扯出来。丁家的婚事不仅告吹,自己生意也没法做了。
千万不能让她去!
葛翠平瞥了眼苏麦麦白皙的颈子,乡下丫头进城穿得朴素,白色小碎栀子花的棉布上衣,深青蓝色的长裤,和白底黑面的布鞋子,却遮不住她的娇色。
这年代不像他们年轻时候,饿得刨树皮吃,瞧瞧苏麦养得皮白肉嫩的。尤其那胸脯,人虽苗条,那胸脯长得真个是翘,纯纯的祸水儿啊。
但苏麦既然是逃跑出来投靠的,还不如尽快去信给湖北,让她后母把她弄回去。只要能拦着她不让她报案,眼下她名声清白已经坏了,就怪不得刘家悔婚了。她后妈不会让她嫁得好的!
想到此,葛翠平心里又嘚瑟起来,嘴上连忙关切地安抚道:“报派出所还得从长计议,毕竟事关名声,你又是从家里跑出来的,等下话问详细了不好回答。女人活就活个清白脸面,本来没多少人知道的事,这一闹出去反而人尽皆知了。”
“这样吧,咱们先换去城里找间好点的招待所住着,我做长辈的也方便照应。等你烧退了,养好了身体再商量看怎么办。”
多等几天,那流氓摔伤都养好了——葛翠平这是还把她当老实丫头哄骗呢!
苏麦麦越发笃定这妇人有猫腻,但一番话提醒了她,关于原身的家庭苏麦麦要彻底摆脱。
原文没有再着墨她一路人小炮灰,谁知道原身后来结果如何。狗急了跳墙,小心葛翠平真去通知那卖闺女的亲爹与后妈。
她既然穿过来了,命运就由她自己说了算,还得活得痛快舒适。
苏麦麦心里有更多盘算。
她就假做让步地说:“行也行,但这恶人我是一定要揪出来的。等找到那天晚上的军官,我会让他亲自作证,也会把这件事和伟民哥当面澄清楚。”
“但是,”她顿了一下。
葛翠平腿软又站直,磨着牙等待,脸上表情五颜六色的。
苏麦麦这才继续悠然道:“这里我就先不住了,还是听翠平姨的,换去城里的招待所。只是我连烧几天没力气,今天就暂时还歇歇,明天你再来接我。”
葛翠平忙不迭地点头:“行,那明早我忙完市场的生意,傍晚就来接你。你可记着别去派出所,人生地不熟的,别自己被抓起来了。”
苏麦麦没把这吓唬当回事地哼哼一笑,看见葛翠平要关门,又叮嘱道:“对了,湖北老家那边翠平姨先别急着通知,我那后妈看我碍眼,恨不得早点把我卖了多捞点钱。现在出了这样的事,她的算盘打了水漂,你要是告诉他们,他们会更催着我嫁定伟民,还要敲你更多彩礼钱。”
呼……
眼看着葛翠平面如菜色地关门出去,苏麦麦这才舒了口气。
想了想,又连忙悄然下了床,站去窗户旁,轻轻地掀开一角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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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