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杨咏晴看到那张鲜红榜单上,自己的名字赫然在列时,心情既忐忑不安,又满怀喜悦。她知道,属于自己的另一个阶段,要开始了。
然而正当她踌躇满志时,麻烦却接踵而至。
不管走到哪里,总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她,不是窃窃私语,便是上下打量,似乎总想从她身上找到什么证据,好印证流言蜚语的真实存在。
可当她回头时,那些目光却又倏忽而逝,各个恢复正常,仿佛无事发生。
杨咏晴努力告诫自己,她行得正,坐得端,不在乎别人说什么。会计一职,她有能力胜任,拿到的每一分钱也都正大光明。
而且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一件事迫在眉睫,那就是夜校的初级考试马上要到了。
她一边上班,熟悉厂子里各种流水账务,一边上夜校,为即将到来的考试做准备,时间恨不能挤了再挤,日子忙到焦头烂额,虽然辛苦劳累,好处是她终于不再为其他事烦心。
这天,刚从澡堂里洗完澡出来,还没走到女宿区,听见里面吵闹声一片。隐约中,杨咏晴似乎听见了周远的声音,她忙扒开人群冲进去一看,可不就是周远吗?
只见他瞪大眼睛,手指面前的人怒声质问:“你说什么?”
“哼,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咋了,她能做还不能让人说了。再说又不是我一个人这样说,其他所有人都在说,哦,难不成你还一个个打过去?”
对面的女人显然不将周远放在眼里,她倒不信,周远一个二八大小伙儿还能当众打人不成。
“你们他妈说得纯属放屁,我妹不是那样的人!不许你们再乱嚼舌根!”
只略略一想,杨咏晴便大致了解事情原委,肯定是周远听到有人在背后议论她,气不过,为她打抱不平。
杨咏晴走上前来,拉住周远胳膊,“哥。”
吵架女人见绯闻主角杨咏晴来,并不怵,反而翻个白眼,扭身往外走,还不忘边走边嘀咕,“哼,是不是谁又能知道?人心隔肚皮,知人知面不知心!”
“站住!”
谁知杨咏晴突然大喝,女人脚步一顿,扭头僵在原地。
刹那间,无数双眼睛死死盯住杨咏晴,只见她一步一步慢慢往女人的方向走近。
她似乎踩在鼓点上,每走一步,众人的心便揪紧一分,尤其是吵架女人,此时一颗心更是跳的利害,整个脸色通红,不知道杨咏晴会对自己做些什么。
“你,你,你想干什么?”
女人颤巍巍地问,她听说过杨咏晴这个小姑娘有力气,能打人,先前胖婶儿胡燕那么凶悍的一个女人也被她治得服服帖帖,要是她万一发起狠来……
女人不禁打了个寒噤,有点后悔自己不该轻信谣传,胡言乱语。
“哎,我可警告你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可别犯浑,啊……”
突然杨咏晴手伸过去,惹得女人抱头大叫一声,却见她只是微微倾身,从女人衣服上摘下一个什么东西。
杨咏晴将一片残破的树叶交到女人手上,“大姐,唠闲话也得注意自身,否则,沾了不干净的东西岂不是也不知道?”
众人见状哈哈大笑,女人明显感觉到自己被戏弄了,却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一边嘟嘟囔囔,一边讪讪离开。
无意间看到散去的人群中有一个身影,躲躲闪闪,杨咏晴感觉意外,仔细一想,又觉得合理。
正当她想得出神时,周远走上前来,“小晴,你……”
想说什么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他越来越觉得面前的人变了,不再是从前那个遇事隐忍、沉默少言的女孩儿。
她变得有些锋利,像长刺了一样。
“哥,”
杨咏晴抓住他胳膊,眼神坚定,“你相信我,我没有他们说得那样不堪。我没有做任何不好的事情,我当会计是因为我有这个能力,而不是因为其他的什么。”
“我,我自然是信的,可别人,算了,不管别人怎么说,可那刘致和,你不会真的跟他有什么吧?他……”
“怎么可能?周远哥,你信我,我绝不会跟他有什么的。再说,我,我……”
杨咏晴低下头,低声说:“我有心上人了。”
“啊?!”
周远张口,心似乎被什么猛撞了一下,酸麻肿胀,又莫名地感到有一丝愉悦。
“也,也没什么。周远哥,你是来找我吗?有什么事儿?”
杨咏晴迅速将话题岔开。
“哦,我,嗨,这不周末了吗,大家伙儿想一起出去吃饭,聚聚,你去不去?”
“我去,等我换身衣服,擦干头发。”
杨咏晴转身回宿舍,若搁平时,她定然不会出去,可今天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和小伙伴们聚聚,否则,难免就有自己发达了看不起人的嫌疑。
更重要的是,代佳炜也一定会在,她很想见见他。
自从搬到小红楼上班,杨咏晴很少再看见以前的小伙伴们,除了偶尔在食堂吃饭碰见匆匆说几句话外,平常时间大家不在一起干活、不住一处,很难有碰面的机会。再加上她总是忙,几乎脚不沾地,就更难有说话的机会了。
一见面,周发和王二胜立刻围住杨咏晴,叫嚷着要请吃饭,“咱们一起来的,你现在当了会计,多少给咱们长脸了,一顿饭可不能少啊!”
“吃吃吃,就知道吃,啥时候你俩非变成大饭桶不可。”
周远嘟囔,几人混打玩闹,距离一下子拉近不少,好像并没有因为这一段时间不常见面而生疏,杨咏晴很是开心。
她绕了一圈,来到代佳炜身旁,像年少时的口吻和语气,“嗨,你还好吗?”
代佳炜揉了揉自己的脑袋,“怎么说呢,还行。不算太好也没有很糟。”
他仍然瘦削,除了手指因干活儿变得粗糙外,倒没变多少,他看见杨咏晴,冲她笑一笑:“祝贺你!你值得的。”
杨咏晴心里霎时有股暖流激腾,人人都道她小小年纪,毫无背景,能当上会计,必不简单。只有代佳炜从不过问原因,就给予她满满的信任。
他只说:“你可以,你值得的!”
也许有很多人会说代佳炜不值得杨咏晴去爱、去付出,可只有她自己知道,代佳炜心底的温和与良善。
他们懂彼此的苦与难,他们是彼此灵魂靠得最近的人。
然而还未等杨咏晴细细回味这份温馨时,突然有人出现挡住去路。
谢萍!没想到她会突然出现。
代佳炜刻意不去看她,只是往前走。
“难道你当真不管我的死活?难道你真的听信片面之词就要把脏水往我身上泼?难道你非要这么狠心,同我一刀两断?呜呜呜……”
谢萍蹲地痛哭,代佳炜便没法再往前移步。
“我说了我是被陷害,被冤枉的,你怎么就是不听?如今,事情昭然若揭,有人抱紧大树,好职位尽在手中,而我却被陷害的一无所有,没有工作,连男朋友也不信任,我……我真的要冤死了。”
“你,”
代佳炜难以置信地来到谢萍面前,“你在胡乱说什么?自己犯了错不自知,还硬扯到别人头上。我问你,你有没有去找过胡辉,他有没有帮你办事?那天难道不是我亲眼所见才将他暴打一顿?”
“我向你郑重说一遍,会计职位是我靠自己努力得来的,你不要随口侮辱人。你挑唆别人对我造谣的事儿,我不想多追究,但是你也别太过分了。”
言下之意,她不想将谢萍藏在人群中挑唆别人的事儿说出来,但也要让谢萍明白,自己绝非任人摆布之人。
“你,我……”
谢萍盯着面前说话铿锵的两人,掩面大哭。
“晴妹,别跟她置气。她是知道了胡燕姐弟俩已经不在厂里,这个时候跳出来,任她怎么说也无人对证,这才信口开河。”
谢萍“腾”地一下站起来,她用手指着周远,“怎么,别人都是坏的,单她一个是全天下的好人吗?那么多人对她上赶着还不够,你也着急上去,莫不是你也对她有什么歪心思?”
“你,你……”
周远气得怒火三丈,说不出话来。
“还有你,代佳炜,当初是你把我带出来。你承诺过要好好照顾我,要一生一世对我好。可现在,不过一丁点儿区区误会你就厌弃我,我……”
激愤之下,谢萍竟是要去撞树,幸亏离得最近的周远眼疾手快,拉住她衣服,这才没酿成大事故。
不过,她额头到底还是碰伤了,往外渗出血丝。
代佳炜立刻跑过去查看她伤口,谢萍顺势躺在代佳炜怀里,揪住他衣领,一边捶打,一边嘤嘤哭泣。
如此一来,旁人也不好再说什么。
这顿饭到底没吃成,代佳炜同周远一起,送谢萍去看厂医,杨咏晴则是回宿舍,继续自己的题海作战。
几天后,一张红彤彤的本子寄到厂里来,所有的谣言终于不攻自破,杨咏晴不必再担心旁人指指点点。她看着考试成绩单,以及颁发的合格证,感觉所有的苦累都值了。
为示郑重,刘致和将成绩单和合格证一起贴到广告栏里,并和选举结果告示贴在一起。
过路人看到后吵吵嚷嚷,喧腾一阵儿后,没了下文,倒是杨咏晴的韧劲儿鼓舞了一部分人,上夜校的人重新又多起来。
没有人再说她和刘厂长有什么瓜葛,她的成绩,她的努力足以让人闭嘴。
然而愁肠难事刚一了结,杨咏晴却突然收到一封电报:家里有事,速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