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周远并没有走远,他躲在杨咏晴家屋后的大树旁,只是杨咏晴太心急了,没能发现他。
他亲眼看见杨咏晴蹲在地上哭泣,也看到她伤心失落地回去,很多时候,周远都想冲动地走出去,像过去那样拍拍杨咏晴肩膀,安慰地说:“别哭,我在这儿,没有走远。”
可是,他没有这么做。
周远知道杨咏晴只是因为那份兄妹之情难以割舍,从而伤心、难过。
可这对他而言,无疑是种折磨。
他清楚地明白自己的心,他喜欢杨咏晴,深切地爱着她,就像世间男子对心爱的女子那样,他有的是男女之情。
显然杨咏晴无法接受,于是,他们只能陌路。
可舍弃一份感情何其地难啊?
更何况是这种最初心动的感情,简直如要了命一般,呼吸里都渗着痛。
由此周远无奈地想道,推己及人,恐怕小晴对代佳炜也是如此。
何其地可悲可叹啊?!
命运当真是会捉弄人,让他爱而不得,周远摇头无声叹息,心境苍凉得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
他提起手里的酒瓶,仰头喝下一大口,辛辣入喉,眼泪齐刷刷落下,被他胡乱地一把揩去。
倚靠在树旁,口中不由得轻轻哼唱:“男儿有泪不轻弹哟……只是……未到伤心处。哈哈,哈哈哈……”
回到家中的杨咏晴,望着桌上的礼盒,慢慢走过去,拉开绳子打开,里面赫然是那件她想买却没舍得买的红色连衣裙。
刹那间杨咏晴趴在桌上泪流满面,她知道周远的心意,也知道他并没有怪她,正因此,才感到更加难过。
她的周远哥,永远都这么好,这么为人着想。
——
“昂……”
嘹亮的唢呐声划破天际,周远一下子从睡梦中惊醒!
他一个没注意,滚到了地上,这才看清原来自己竟是睡在了一个稻草垛里!
昨晚喝了很多酒,稀里糊涂地也不知怎么就到了这里。
周远敲敲宿酒后疼痛的脑袋,这才想起今天是小晴出嫁的日子,他忙一骨碌爬起身,怕打身上的枯草,向杨家走去。
他原本还想悄悄遮掩,不想被人发现,哪知去了才知完全没必要,杨家门前被里三圈外三圈的人围得水泄不通。
众人闹闹哄哄,都伸长脖子等着看新娘子,也等着主人家发喜糖、香烟呢,谁会在意他呢?
周远站在人群后的一块空地上,同众人一起,等着新娘子出门。
随着一声“吉时到”,紧接着,被点燃的鞭炮声震耳欲聋,众人一边捂耳朵躲闪,一边推攘着翘首以待。
很快一顶红伞先出来,紧接着是穿了身崭新西装、被装饰得丰神俊朗般的代佳炜出现。
周远的心瞬间跳到嗓子眼,快了,快了……
很快,他就能看到小晴,周远紧张地握紧手掌抵在唇边,忐忑不安地目视前方,也不知道小晴会不会穿那件他送的新娘服。
那是件款式新颖、制作精美的连衣裙,他相信穿在小晴身上一定会映衬地她更加美丽。
尽管在他心中,小晴已是世间至美。
周远忐忑的是很可能小晴会因为先前同他发生的不愉快,而不肯穿那件衣服,如果是这样,那代表着她还没有原谅自己。
爱人之心,患得患失,他一个铮铮汉子,却只能被迫躲在一旁,看心爱之人出嫁。
还唯恐自己曾给她带来伤害,可怜之心,令人动容。
随着鞭炮声燃尽,喜庆的唢呐再次吹响,杨咏晴终于出现了。
周远当即双眼潮湿,以手捂嘴,情动难抑。
穿了,她穿了,杨咏晴穿上了那件他送的新娘服!
她原谅了周远曾经的冲动无礼!
至此,周远终于松一口气,他虽然不能娶杨咏晴为妻,但却希望她能过得幸福。
随着人潮移动,周远眼睛一刻不离地注视着人群中的那抹鲜红。
今天他的晴妹出嫁了,往后她将为人.妻,自己再也不能对她有任何非分之想,刻骨的思念只能深埋心底。
欢腾的送亲队伍越走越远,跟在人群后的周远终于停下脚步,他闭上眼睛,深深叹一口气,揩掉眼角泪水。
是时候结束了,他想。
他决意找一个陌生的地方,默默舔舐伤口,潦倒过日,却不曾想,转身时,竟发现谢萍在自己身后!
只见她面容悲戚,泪流两行。
“你……”
周远本想说,是你先放弃了代佳炜,为何如今又做出情深难舍的样子?倘若当时你坚定地不放手,那么自己是否就可以有机会和晴妹有了一个开始?
可他最终只是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此时事已成定局,还做无谓的争辩有什么用?
“你有什么可看不起我的?即便我和他在一起,你以为你的晴妹就会爱你吗?别做梦了!”
“你……我……”
周远额上青筋暴起,他实在不能理解谢萍这个人为何会如此讨厌?专戳人心窝。
“那也比你惺惺作态的好!”
他生硬地回怼一句,抬腿要走,并不想跟谢萍多费唇舌。
“好什么?!哈哈哈,在这场游戏里,你、我不过都是可怜人,竟还可笑的分什么好与不好?!”
每一字一句都极尽讽刺挖苦,周远不能理解为什么谢萍一定要和自己针锋相对,不过他也不打算和她再有任何纠缠,扔下一句,“神经病”,匆匆走了。
第二天天不亮,他背上一个小包袱,悄悄出走了。
——
代家,小小的三间茅草屋里挤满了人,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堂屋正中间一个纸裁的大“囍”字,令简陋的房屋增色不少。
大家伙儿簇拥着一对新人,正在拜堂。
等到“二拜高堂”时,杨咏晴和代佳炜非要让代锦坐上去,“都说长姐如母,这话一点不假。多年来,幸亏姐姐抚养我长大,今天给你磕个头,也不能报你对我的万分之一恩情。”
代佳炜一席话,说得姐姐代锦热泪涟涟。
杨咏晴拉过代锦的手,“对我们来说,你既是姐姐,也是妈妈。从今往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大家一起努力,日子肯定会越过越好!”
众人齐声欢呼喝彩,望着如此懂事明理的弟媳,以及终于长大成家的弟弟,代锦心情宽慰,最终,拗不过劝说,她坐在椅子上,受了小夫妻俩人的磕头。
后面众人就开始起哄了,“来,来,还剩最后一个头要磕,咱们可得好好热闹热闹!”
话音一落,围观人群拍手欢呼。
年轻人纷纷上阵出招,嬉闹着怎样把新郎和新娘的头碰到一起。
杨扬他们更是拿出早就备好的“道具”,一个用线穿的苹果、一根长长的面条、还有用线串起来的几颗红枣,叫嚷着新郎、新娘必须按照他们说的来做。
大喜的日子里,玩玩闹闹很正常,新人也没法拒绝,任由他们捉弄。
每当新人代佳炜和杨咏晴两人的头碰在一起或是不小心亲到,人群就爆发出喝彩似地大笑声!
要不是杨芝帮忙拦一些,他们怕是会被折腾地没完没了。
等到最后拜完天地,杨芝立刻把好友杨咏晴搀扶回房,代佳炜则被一群小伙伴拉过去,划拳喝酒。
他们的目的自然是要灌醉新郎官。
“哎,这个死杨扬,可真能想鬼点子折磨人!小晴你放心,等以后他结婚的时候咱们也去参加,怎么着也要把今天的’仇’给报了!”
杨芝气愤地为好友打抱不平。
杨咏晴坐在床边歇息,她的确是很累,这一流程走下来,饶是身体素质一向不错,也感到身疲力竭,可脸上的幸福却是怎么也遮掩不住。
“芝,饿了吧?你快去外面吃饭吧,我一个人在这就可以。”
杨芝从一早就陪她,到现在还没正经吃饭呢,杨咏晴是新娘子,不便出房门,但杨芝可以。
于是体贴地让好友去吃饭。
杨芝出去了,谁也没想到,她竟端来满满一大盘好吃的,两个人凑在一起,吃得津津有味。
满身疲乏,杨永晴真想躺下大睡一觉,可她却舍不得睡下,斜倚床背,闭目养神。
然后睁开眼睛打量这间小小的房子,入目之处皆是被装饰的大红色:簇新通红的床单被褥,一整套的红色热水瓶、脸盆,还有满屋的红挂饰……
红色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烧得杨咏晴心头暖意十足,这一刻她是真的幸福,真的满足!
外面闹哄哄的,屋里很安静,她在等丈夫代佳炜回来。
夜深时分,外面酒席才全部散去,杨扬喝得再也爬不起来,最后愣是被两个人抬回去,代佳炜也没好到哪儿去,被两个外甥一左一右搀扶进屋。
杨咏晴忙上前一起相帮着把代佳炜扶到床上,替他脱掉鞋袜,又打来热水,拿着一块崭新的毛巾轻轻为他擦拭。
代佳炜酒醉,胃里灼烧地难受,睡不踏实,嘴里一直痛苦呻.吟。
房内只剩她和代佳炜两人,杨咏晴很心疼,忙去倒杯热水来,小心地吹凉,然后扶起代佳炜,喂他喝水。
一杯热水喝完,代佳炜明显好受很多,也渐渐安稳下来。
杨咏晴拿过一个枕头垫放在代佳炜头下,脱掉他的外衣外裤,拉过被子给他细心盖好。
忙完这一切,杨咏晴坐在床边,静静看着睡熟中的代佳炜,满心欢悦,然后伸.出手指,虚空描摹他的睫毛、眼睛、鼻子、嘴唇……
一笔一划,认真又饱含深情。
突然一声鸡鸣,打断了杨咏晴,她意识到已经很晚了,简单洗漱后,脱掉外衣,轻轻躺在代佳炜身旁。
她拉过被子将两人盖好,然后小心地、害羞地悄悄搂住代佳炜的胳膊,满心甜蜜,在代佳炜的呼吸声中,困乏的杨咏晴也渐渐睡熟。
天蒙蒙亮时,代佳炜无意识地想要翻身,却突然碰到身旁的温软,他瞬间清醒过来,这才恍然想起自己已经结婚了。
一瞬间,他愣怔住了,心里一片空白,不知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