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剑向高山 第65章 故人之姿

青绕冷静下来，无相山周遭的声音仿佛都消失了，空气中有森林冷清的味道，夹杂着些莫名的香味。

她沉下气息，抬头望着被连绵的树冠遮挡起来的天空。少顷，一道剑光破天而来，生生将密不透风的树冠天幕劈开来，一个黑色身影从天而降，手中的剑毫不客气地挥向东方秋冥。

东方秋冥侧身一躲，持剑人跃过他便到了石碑前，他沉声到：“谁准你们进来的？”

江海看起来很愤怒，他全然不顾肩上还在往外冒血的伤口，视线穿过面具，恶狠狠地看向东方秋冥和青绕。

青绕开口想解释，却被东方秋冥抢了先。

“无相山又不是你家开的，任何人自然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东方秋冥轻轻一笑，“倒是你，把这把剑看守得如此严，该不会你也是来拔剑的？”

青绕心中一沉，看向江海，见他居然没有还嘴，沉默地站在原地。

“不想回答，没有关系，还有人没到场，他自会阐明一切。”东方秋冥两袖一甩，颇为气闲地欣赏起今夜的月亮来。

青绕走上前，想查看江海的伤口，却被他一把推开：“你不该来这里。”

青绕没有回答，固执地扯过他的肩头，那个伤口在月光下触目惊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咬掉了一块肉，伤口极深，几乎看到了骨头。

“你伤得很重，我给你包扎。”青绕就地取材，将自己的衣袖撕下，这无相山遍地植被，其中不乏能止血的药材，青绕将其敷在江海的伤口上，饶是他再有骨气也疼得一激灵。

“这是黄泉道的尸傀，如果不及时止住毒性，你很有可能变得和他们一样。”青绕说着，想起了三年前在狮头客栈初见敖五时，他在一群尸傀中孑然一身，是那般的澄澈。

江海再次推开她：“我没事，这不是尸傀所伤。”

“我以为你对付那人有把握，早知道你会伤得这么重，我就留下来帮你了。”青绕嘟囔着。

江海想起方才自己冷漠的样子，心中想给自己一巴掌，面对此刻满脸后悔的青绕，他急忙摇头，一改冷酷的模样，说到：“算不得多厉害的角色，只是.....出了些意外。”

“那人现在如何？”青绕问。

江海思索片刻，刚开口：“可能.....”

同一时刻，空中传来另一个嘹亮的声音，犹如稚虎狂啸：“狗贼！！你别跑啊！你看小爷我不把你活剥了喂狗！”

这声音怎么听起来有些熟悉？青绕心脏一抖。

下一刻，两道身影齐刷刷地冲了进来，青绕三人同时看向他们。

“来了。”东方秋冥轻声说到。

江海的影卫抓住另一个人影，青绕看清了他的模样，正是她和江海带回去的陌生人。

“你再给我跑一个试试！废人一个了，还这么有劲儿！累死小爷了！”影卫气喘吁吁地吼到，江海上前打断了他，指着那个陌生人：“这可是前辈等的人？”

东方秋冥不置可否地说：“不过是个故人之子罢了。”

他走到江海面前，不顾江海警惕的剑式，犹如一位对凡人无惧无畏的仙人，轻轻摸了摸他的头：“你也是故人之子，也算缘分。”

此话一出，青绕心中“轰”一声巨响，一个巨大的石头轰然在心里落地，她只觉得浑身一阵战栗，一股说不明的热血往心里涌去。

“哈哈哈，今日难得你也出了黄泉道，和他碰到了一起，那我就告诉你们一件往事吧。”东方秋冥指着二人，眼光流露出悠长的回味。

“谁要听你讲故事，都给我滚！”江海出剑刺向东方秋冥，他没躲，另一把剑却瞬间挡在了他面前。

是青绕。

江海回身一退，急问到：“我差点伤了你，不要命了！”

青绕忽略了他的焦急，对东方秋冥说到：“前辈，请讲。”

东方秋冥轻轻推开青绕，一把抓起被影卫揍得几乎晕过去的人，一跃跳上了石碑之尖，居高临下地对下面的人说到：“我助他取剑！”

江海顿时生出一股杀意，在场三人都知道，这是东方秋冥的激将法——既然江海不想让他道破自己的身份，那便让他自己来戳破！

江海和影卫对视一眼，一同跃上了石碑。青绕正欲跟上，一张铁网从天而降，将她困在原地。

“江海！”青绕眉头紧皱，对上面的人喊到。

“此事与你无关，你就待在这里。”他吩咐影卫留在远处看着青绕，随即消失在了夜色中。

过了一会儿，石碑有异动。影卫跳到青绕面前，视线紧盯着石碑，口中喃喃到：“成功了吗？”

月色之下，一道猩红的火光突然冲天而起，那个五尺高的石碑迸裂开来，火光是从石碑内部传来的，伴随着一股巨大的剑意，似一头正奋力突破封印的野兽。

一声怒吼响彻在无相山上空，惊醒了整座山的飞禽走兽，四处想起各种闻所未闻的啸叫，其中最刺耳的，便是从石碑之中传来的男人痛苦的喊叫。

“江海！”影卫跃身而起，迎着火光冲进了石碑之中。

东方秋冥带着那人率先从石碑中出来，他一把将年轻人扔在地上，语气颇有些嫌弃：“做鬼太久，血都是脏的，幽斯斯，你也该做做人了。”

幽斯斯咳出一口乌红色的血，惨兮兮地笑到：“我做鬼挺好的。”

东方秋冥冷哼，不再理他。

青绕就被铁网困在二人身后，他们却仿佛根本没有注意到她，她只好无语地提醒到：“放我出去。”

东方秋冥双手一背，没理。

“.........”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

“你且看着，你想要的答案自会揭晓。”东方秋冥背对青绕说。

片刻后，那座巨大的石碑彻底垮塌，在潮湿的森林中没有掀起太大烟尘，露出形单影只站在那里的人。

江海手中握着一把纯黑铁剑，影卫就站在理他两步之远，似是兴奋又似是惊讶：“取.....取出来了！！”

东方秋冥呵呵一笑：“流火剑，物归原主。”

他抓起一旁的幽斯斯，往他嘴里塞了一颗药，幽斯斯的脸色好转过来，终于有了力气说话：“说好的，这把剑该归我！”

江海瞬间便挥剑到他面前，语气很冷：“你算什么，也配？”

幽斯斯怒气更盛，转念又看到自己惨淡的现状，硬是把那点气给压了下去，青绕看到他明显把头往回缩了一下，才发现他那张脸看起来十分年轻。

“这个老头给我打赌，我要是能想办法把它取出来，它就归我！不然我才不会耗费七成功力来动这座封石，结果让你捡了便宜！”他怒气冲冲地看着东方秋冥。

东方秋冥踱步到他面前，体态甚是闲散：“哦？可你的确没有将它取出来啊，是他，”他指着江海：“将这把剑从封石中拿出来的，自然属于他。”

幽斯斯这才回过味来，自己被东方秋冥摆了一道！他一开始就是想让自己身先士卒先松动封石，然后让江海在后面捡漏！

“你骗我！”幽斯斯气得又吐了一口血。

东方秋冥恨铁不成钢地哼着：“就你这样的白痴，还想替宇雾晟那个混蛋卖命，怕是哪天把整个黄泉道都卖了还帮着他数钱！”

“你懂什么！”幽斯斯狠狠吼回去：“他说了，只要我帮他除掉后患，他就能请到圣旨，还我黄泉道清白！”

又是宇雾晟？青绕眉头紧皱，此事看来与自己也脱不了干系。

东方秋冥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表情又是讶异又是愠怒：“他的话，你也信？看来幽骥这些年对你的教导还有待考察。”

不待幽斯斯还嘴，他转头望向一旁的江海，大声对他喊到：“喂，你还不准备坦白自己的身份吗？你可知道你手中这把剑，是谁的剑？”

江海埋下头去，声线隐忍：“前......前国师，陆良枝。”

青绕的心脏几乎已经跳到了喉咙，她盯着江海，眼睛眨也不眨。

“那你可还知，这把剑，他是留给谁的？”东方秋冥继续问。

“......”江海沉默了。

他的影卫站了出来，似乎实在受不了他的伪装，统统替他说了出来：“这是国师陆良枝留给他儿子——陆空流的！”

两行热泪夺眶而出，青绕嘴角尝到咸味，她才反应过来，原来是自己哭了。

东方秋冥扯过幽斯斯，将他的脑袋掰到江海面前，幽斯斯想要挣脱，东方秋冥便用更大的力气将他禁锢在原地：“幽斯斯，你看清楚，这个人，是当初保你们黄泉道众人逃过一死、保你平平安安活到现在的恩人——陆良枝，唯一的儿子！你可还要铲除这个后患？！”

他又粗暴地扯过幽斯斯，将他转向青绕，语气如泰山压顶，大声道：“这个人，是当初你爹娘最好的朋友，唯一的弟子，你可还要铲除这个后患？”

此刻，换幽斯斯沉默了。

东方秋冥将他推到一旁，就像推开一样脏手的东西：“三年前，幽骥瞒着你和宇雾晟做交易，偷偷派出鬼，搅得整个天崇江湖不得安宁，你可以说自己不知情。可现在宇雾晟直接找到了你，你当真信他的鬼话，要当他的走狗？”

江海和青绕算是听出来了，东方秋冥是在当一个说客，想靠一张嘴挡住整个黄泉道。

几人静静看着幽斯斯，他沉默了会儿，惨败的皮肤上滑过乌黑的血珠，他突然笑起来，笑得十分瘆人：“那又怎样？他们两个，我杀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