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剑向高山 第66章 幽斯斯

辉月城。

叶沉溪脸色很难。

他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会被马洋洋把剑架在脖子上。

“如果寒姿死了，你们整个辉月城，都别想独善其身！”马洋洋的身型比三年前更加高大，他的眼睛在宽颌的脸庞上越发显小，此刻正死死盯着叶沉溪，他站在叶沉溪面前，几乎挡住了他所有视野。

“马兄，我说了，花少主的毒不是我下的，更不是我们辉月城其他的弟子，你我当年也算是患难之交，我自不会骗你！”叶沉溪语气十分诚恳，马洋洋也一愣。

“可......”他思索一下，“可就是你，给花家寄来喜帖，寒姿这才下定决心离开锦官城，来这里找你，却遭了毒手！而你作为辉月城少城主，大婚的新郎，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她.....”马洋洋说不下去了，把手中的剑握得更紧了些。

“马兄，误会啊，这喜帖.....”叶沉溪苦恼至极，想破脑袋都不知该如何说服马洋洋这榆木脑袋，就在他极力思索时，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丝念头，他瞬间抓住了。

叶沉溪转身冲回屋子，屋子弥漫着一股药味，暖烘烘的，花寒姿就躺在床上，面无血色。

“你看她变成这个样子，都是因为你！”马洋洋一看到花寒姿这幅模样，他怒气更盛。

叶沉溪却定定地站在原地，他伸手作出一个停止的手势，马洋洋立刻就噤了声。

“我知道了，原来是他.....”叶沉溪的表情阴沉下去，马洋洋满头的气都被他给压了下去。

叶沉溪转身走出去，顺手把马洋洋也抓了出去，对他说：“马兄，我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事儿的确与我有关，我一定给你个交代，但不是现在。如果想要救下花少主，我需要你的协助。”

马洋洋自然是想不通叶沉溪话里的弯弯绕绕，只是一听到可以救花寒姿，他便愿意赴汤蹈火。

叶沉溪交代好府里的一切，便和马洋洋策马离开了辉月城。

出城之后，他难得地回头望了一眼，视线扫过高高的城墙，并没有看见那个身影。叶琥并没有拦他，这在叶沉溪看来，更像是在背后推了他一把，第一次，主动将他推出了辉月城。

·········

无相山，在清晨中无比寂静。喧闹的动物似乎只在夜间出没，白日里的这里，好像一处没有生机的死亡山谷。

只有那座崩坏的石碑，还在宣告着昨夜的血战。

幽思思睁开双眼，他满身血污躺在废墟中，一只手臂被齐齐砍下，那把被他当作右手的剑刃已经裂成几段落在地上。

东方秋冥一身白衣，两袖清风，静静地站在他身边。

“你输了。”东方秋冥说。

幽思思冷笑一声，啐出一口黑血：“不就是断了个手臂，又不是第一次了。”

幽思思捂住断臂，从地上爬起，幽怨地看向眼前谪仙般的人：“你为何要帮他们？当年可是你亲手杀了陆良枝，也是你，亲手杀了叶珀。”

东方秋冥伸手敲上他的头，语气轻松：“我的事，你少过问。”他的视线在幽思思身上逡巡，及其嫌弃：“你，怎么打算？”

幽思思不屑地学他刚说的话：“我的事，你也少过问！”

“怎么？你黄泉道其他人的命，你不要了？”东方秋冥说。

幽思思咬咬牙，眼神恨恨地望着他：“我一定会杀了他们，给黄泉道一个交代，让我们.....”

他话还没说完，下一秒便双眼一黑，晕了过去。

东方秋冥掌刀还举在面前，无奈地叹口气，然后背着一身伤的少年，往无相山外去了。

八角楼相今天格外安静，兴许是昨夜的百鬼夜行吓得村民都不敢睡觉，于是今日清晨都在还在梦乡。

乡长独自坐在屋檐下，吧嗒吧嗒抽着手中的烟斗。他浑浊的双眼望向八角楼乡外的远处，他望了很久，可那里并没有人。

两个时辰前，天光刚露出一点，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吓了乡长一跳。

乡长犹豫地开了条缝，原来是黑脸和他带回来的小媳妇。黑脸浑身是血，手里还握着一把通体黝黑的剑，挂在他媳妇身上。

他听黑脸叫过，他的媳妇好像叫青绕，是个会功夫的小姑娘。

青绕找乡长要了两匹马，问了一个地方，便带着黑脸急匆匆离开了八角楼乡。

她问的地方，是黑脸每次押镖的地方，整个八角楼乡，江海只告诉过乡长一人——南境城。

乡长年轻的时候，曾经在外闯荡过，听说过这个地方。药王南虹霓坐镇南境城，拥有全天下几乎所有药材，南境城的弟子，个个都是圣手名医。

而这个年轻人，就是为南境城押镖的镖师。

几年前，江海刚来八角楼乡时，这里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边境小乡，因为驻守的军队离这里比较远，加之又有无相山这个天然屏障，这里几乎被所有人都遗忘了，正因为如此，这里也成了山匪光顾的好地方。

江海找来这里，说要找一味药材，只有八角楼乡才有。乡长从来没听说过那个名字，乡里上上下下也没见过，估摸着这东西只有去无相山里碰碰运气。可这无相山，就连当地最厉害的猎人也不敢深入，更别说这个初来乍到的年轻人了。

乡长劝了他很久，他却还是坚持要进山。

就在他进山这天，山匪再次杀到乡里。

乡长带着乡里人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地求他们高抬贵手，不要杀人。山匪头子不吃他这套，挑走了一些妇女孩子，举起刀便要杀了反抗的几人，其中便包括王二一家。

就在这时，他看见远处出现了一个黑色身影，那身影一瞬便到了面前，乡长看清了，正是来找药材的年轻人。

年轻人独自站在一群山匪之前，显得势单力薄。

乡长伸手想拉他，“年轻人，你不要命啦？他们可是杀人不眨眼的！”

隔着面具，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乡长却莫名觉得他淡淡笑了一下。

“无妨。”江海说。

一个人就敢挡在十几个凶悍的山匪面前，在这穷乡僻壤，谁都没见过这场面。乡里的人都在暗暗替他默哀。

山匪头子也根本不把这个瘦弱的男人放在眼里，手指一挥便准备要了乡里人的命。

就在这时，一阵剑光从众人面前闪过，还未看清发生了什么，山匪们举刀的手臂便齐齐落下，鲜血如水柱喷出，传来一阵哀嚎。

只有乡长看见了，江海拔出了剑，只一招，便将他们的手砍了下来。

那一天，这个年轻人，已一己之力杀光了所有山匪，杀得如此轻松惬意，在大部分乡里人眼里，山匪是人间的劫难，这个人却更像地狱来的恶鬼。

江海在八角楼乡住下了，为了找他要的草药，每次一住就是月余。虽然他救了乡里人，但大部分人还是不敢靠近他，怕自己也像那些山匪一样，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只有年迈的乡长，总是记挂着他，偶尔给他送去一些鸡鸭食材，天凉了给他送棉被。

大家也不阻止，他们其实也打心底里明白，江海怎么说都算八角楼乡的救命恩人。

如今，这位恩人浑身是伤，昏迷不醒，就这样骑着马离开了八角楼乡。

乡长吐出最后一口烟，站起身来。天光已经大亮，他明白，江海再也不会回来了。

·····

青绕把江海捆在自己身上，骑马一路狂奔。

很快，另一个人就追了上来。

“跟我走！”那人一扯缰绳，带着青绕飞快离开。

青绕看着前面那人的背影，还有缠在他腰上的玄铁飞镰，心中复杂万分，她试探地喊：“唐星诞！”

那人身影只是微微一怔，却还是被青绕捕捉到了。

妈的。她在心里骂到。

再一回头，用余光看了看靠在自己肩上的那张脸，虽然戴着面具，但丝毫不影响青绕想象出面具之下他的表情。

前面的人不再说话，或者说，不敢再多言，沉默着，他也觉得如芒在背，是青绕那双眼睛恨不得能化作利剑刺穿自己吧......

青绕双脚一蹬马肚，加快速度超过了前面那人，只留下一个凶狠的眼神给他。

“等他醒过来，再找你们算账！”

南境城在八角楼乡以南四百里，青绕快马加鞭，第二日清晨便到了。

城门看守人一见她背上的江海，二话没说便开门让他们进了城，几人一路长驱直入，停在了一处叫江心阁的宅子前。

“这是江海的宅子，你先带他进去，我去去就回。”

江心阁在南境城的边上，地方有些偏僻，周围没有热闹的街道，附近的住家户也比较少，倒是个清净的地方，和青绕在辉月城时住的扶光别院有异曲同工之妙。

青绕把江海安顿好，探了探他的脉象。

昨夜在无相山破碑拔剑，江海一时无法控住它，几乎走火入魔。东方秋冥一指封了他的穴，才避免了惨剧发生，让青绕带着他赶快到南境城来。

那位江海的影卫似乎明白其中缘由，一路奔袭都快马加鞭，入城后二话不说便去找人。

或许，在这南境城里，有知道所有真相的人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