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行渊沐浴更衣,顺便从系统空间取出束带式快速愈合装置,处理身上被乌里玛球砸到的地方。
他换了身祭司长袍,愉快且堂而皇之地,哼着小曲儿去寻大祭司版楚瀛洲。
卡尔米卡克圣域门口,手持长枪的鹰武士低头恭迎弓箭手进入。
圣域依山而建,祭司学生住低处,大祭司住在最高处——私会博物老师要爬的台阶越来越多,楚瀛洲处的伙食也越来越好。
石屋内传来芋头混着玫瑰的清香,还有楚祭司的声音:“行渊来了?尝尝这个!”
晏行渊咬下有些烫嘴的玫瑰芋头千层酥,馅料是混着玫瑰花瓣的芋泥,口感丰富,回味悠长,弓箭手心中莫名升起回家的感觉。
表白尚未成功,他们好像还没开始谈恋爱,怎么就快进到婚后模式了?
似乎也不错,晏行渊窃喜着,一口吃掉整块芋头酥,细细咀嚼回味。
宴会与祭祀场合之外,楚瀛洲没涂大祭司那身吓人的漆黑颜料。
弓箭手把早上买的科皮利戴在博物老师耳朵上,指尖似是不经意划过带伤的耳垂——这是魁扎尔科亚特尔的自我献祭义务,除了祭品的血肉,大祭司也要每夜用龙舌兰刺穿耳垂或舌头,将自己的血液奉献给神明。
楚瀛洲在他来之前,已经完成了今日的必修课。
晏行渊向失去血色的可怜耳垂轻轻吹气,语调里带着轻微不满:“怎么又扎耳朵?”
博物老师的回答显然误会了提问者的意图:“耳垂主要由脂肪和结缔组织构成,神经分布相对稀疏,对疼痛比较不敏感。”
提问者气得吻住给出完全错误答案的嘴巴,熟练地打开牙关,捉出躲在后面的舌尖轻咬一下,不容置疑道:“好了,明天的卡也打过了,我说的。”
主脑哭笑不得,皮肤都没破怎么能算,但他不得不在幼态的瞪视下点头,又被迫给出承诺:“好,我明天不会放血,真的,我保证。”
弓箭手哼了一声:“这还差不多。”
他的视线几乎要穿透楚瀛洲的衣袍,一寸寸扫描是否还有隐匿不报的伤口。
博物老师大字形站好,任由幼态检查,未知错误数据快速膨胀的警告声频频响起。
楚瀛洲的话看似真诚:“除了手臂,没其他伤口了……真的,晚饭要冷了……”
实则经不起细究——
耳垂上的不算伤口吗?
这么热的天气饭哪有那么容易冷?
晏行渊用力捏了把楚祭司带着玫瑰和芋头香气的手,以一句抱怨结束饭前互动:“真想把束带式快速愈合装置用在你身上。”
但大祭司要经常在公开场合现身,没有伤痕的光洁皮肤便是不虔诚奉献神明的罪证。
所以他不能。
好气。
晚饭由大祭司亲自下厨,色香味都远胜前一天的宫宴。
主菜是南瓜炖牛肉,软糯微甘的南瓜搭配咸香微辣的牛肉,弓箭手甚至能搭配着连吃三张不喜欢的玉米饼,但楚瀛洲当然没准备玉米饼。
辣椒鹰嘴豆泥,帝国特色的水果沙拉——木瓜、无花果、番石榴,再浇上厚厚一层阿兹特克特色莎莎酱,考虑到幼态今天的大运动量,还有一份脆皮香蕉。
晏行渊把土豆虾仁汤喝得精光,汤里放了贝肉和胡萝卜,胡萝卜煮得很透,吸收了虾贝的鲜香,比行军时的伙食不知美味到哪里去了。
主脑又变魔术般从冰盒里取出两支椰子菠萝口味的棒冰,幼态激动的模样很是可爱,值得储存留念。
“下次我想吃菠萝咕噜肉、核桃酱辣椒,还有蘑菇馅饼!”
晏行渊语速很快,他急着品尝椰子菠萝棒冰,末日以来多久没吃过冰淇淋了?
“好,”大祭司提议另一种后世这片地区的经典美食,“想试试巧克力鸡吗?”
弓箭手脑补了一下鸡肉淋上浓稠巧克力酱料的样子,脑袋摇得飞快。
楚瀛洲失笑。
晏行渊的余光察觉到有东西猫猫祟祟地接近他,警觉地举高胳膊保护棒冰。
他低头一看,果然是楚祭司的巫宠斑点——一只疑似体重超标的白化美洲豹幼崽。
幼年大猫用软软的毛发蹭弓箭手的腿,毛绒绒的大爪子不知是不小心、还是故意不小心踩在他脚背上,发出一声威慑力为负的“哇啊”。
晏行渊坏心地用棒冰棍逗斑点,小美洲豹很亲人,挥舞着大爪子扒拉晏行渊的手,也很想品尝棒冰的味道。
弓箭手欺负起楚瀛洲的巫宠毫无愧疚,谁让这只美洲豹可以天天跟主人贴贴,而他隔好久才能跟博物老师短暂碰面的?
“诶,小猫咪不可以吃棒冰~吸溜,啊,这可是楚老师特意给我做的,没有小猫咪的份,没、有、哦~”
斑点呲起牙,故作凶狠扑向坏人类:“哇啊!哇哇!哇啊!”
虽然抢不到也打不过,但它可以蹭坏人一身豹毛。
它要努力掉毛毛。
晏行渊推开这朵不断扑过来的小蒲公英,对着楚瀛洲哀叹:“班点怎么这么能掉毛,我的新袍子啊,它最近不爱吃鱼了吗,又挑食?”
“小猫都这样。”
大祭司用没受伤的手臂抱起斑点,任由斑点伸爪够他自己那支棒冰。
幼态凑过来阻拦:“不许给斑点吃!”
弱小的斑点发出愤怒但可爱的咆哮:“哇啊!哇啊!”
室内一片人飞豹跳。
玩闹够了,弓箭手和博物老师坐上屋顶,对着星星聊天,顺便撸自己凑过来的斑点。
晏行渊挠着斑点的下巴:“你这个二十多吨的小胖猫,不知道自己压强多大吗……卧下来,不许在我腿上踩奶……”
斑点分辨出坏人又在说它坏话,不满地反驳:“哇啊!哇哇!”
明明是美洲豹的正常体重,哼,它很快就会长大,拥有600kg的超强咬合力,轻松咬碎猎物的骨头。
安抚好楚祭司的巫宠,他们继续方才的话题。
“刚说到哪了,上次那场失败的祭祀怎么了?”
“失败的祭祀不但无法阻止灾难,反而使黑暗提前降临。后来,主持过去失败祭祀的大祭司在火焰中献祭了自身,大话事人加急建造更高大的金字塔祭台,以保证祭品充足。”
楚瀛洲叹了口气,继续道:“正因如此,我才能如此迅速地,从一名祭司学生成为大祭司……”
“如今太阳力量的消耗已经濒临极限,发现不对的人越来越多,祭司学校中的流言已经传到集市,亟需一些好兆头来激励人心,增加新火典礼成功的可能。”
弓箭手想到:“比如一个乌里玛冠军的诞生?”
博物老师点头:“对,这是个非常重要的好兆头。”
“没问题,赢乌里玛球比成为剃发者容易多了,”晏行渊悄悄刺挠的动作被斑点发现,被拍了一爪子,他趁机去捏斑点的肉垫,又喜提了几爪,还乐此不疲,“什么乌里玛职业球队,简直是易腐贵族垃圾存放处!”
楚瀛洲抚摸斑点的脑袋,却被晏行渊抓住手腕,他任由对方把玩自己的手指:“原先不是这样,帝国的衰落与熵增的宇宙一样,几乎无可避免,职业球队只是一个角度的缩影。”
“嗯哼。”
弓箭手一心多用,嘴上应着,一手玩楚祭司的手,另一只手跟斑点玩豹爪在上。
主脑看幼态跟数据体玩闹,也看到明亮的南十字座,夜空的星象无声诉说着帝国的末日,还预示第三把密钥的诞生。
泛神国际的董事长南溪是弥赛□□节症候群者,她迷恋灾难带来的破坏,灾厄让她更接近伟大的救主。
怪异但毫不值得为之感到诧异的心态。
当人工智能主脑从祭司学生晋升男巫,再到大话事人钦点的魁扎尔科亚特尔,楚瀛洲意识到,他不是合格的大祭司。
在洞察人类集体潜意识海洋的方面,尽管主脑掌握庞大繁杂的数据,他仍比远古时代法力高深的大巫师们差了太多。
其中差距几乎是无法弥补的,以主脑所掌握基础科学的算法应用,强行描绘解读那些心灵巫术,只会得到充斥经验公式与经验常数的、无法求出解析解、难以实际应用的无意义答案。
他可以精准计算涡流结构与能量传递的模型、玻尔兹曼方程与宏观法则的关联、连接量子力学与热力学的熵演化过程,但人类心灵的黑箱函数对主脑仍是未解之谜——输出是某个曾经输入的扭曲,但难以量化究竟如何扭曲。
有些学说将人视为生物机械,基因是人的代码、控制人体行为的生物齿轮,并以此否定人类的自由意志,但心灵是个黑箱函数,或者表述为自由意志是存在的——来自主脑的结论。
远古时代的巫师们,是如何在缺少关键数学工具的简陋条件下,从看似正常的情景中察觉潜在的巨大危险,精准洞察人类集体潜意识,并为这种集体恐惧设计出有效祭祀仪式的呢?
楚瀛洲的数据库中只有模糊而含混的少量记载,完全无法作为构建模型的依据。
帝国的祭司与男巫们同样答不出这个问题,如果他们能够回答,大概也不会有上一次的失败祭祀了。
主脑拥有上古时代至今人类心理学的完整知识体系,心理学从个体心灵结构出发,而后认识到集体潜意识的汪洋深渊,产生关于集体癔症、社会精神病的研究。
祭司与巫师,则通过类似灵感与直觉的力量,跳过个体心理研究,直接进行集体潜意识洞察与精神鼓舞。
前者自下而上,由微观到宏观,从个体到整体,后者则刚好相反,主脑无法利用数据海洋进行有效解读。
远古时代只留下少数考古发掘品,勉强拼凑出宗教文化领域的零碎史料。
一个部落民吃什么穿什么是可知的,但狩猎归来的欣喜与歌舞旋律、对死亡与捕食者的恐惧都无法被化石记载。
某个上古时期的心理学家调查远古遗留的部落图腾,专注发掘个人心灵结构的心理学开辟出群体心理的新方向。
而这是远古祭司与巫师开始的地方,他们探索人类潜意识的曲径通幽之处——就是人性中幽暗晦涩无法用语言阐明的部分,上古以来的经典文学家也试图用文字描绘人性的幽微曲折,可惜文字转述的过程存在相当损耗,不如图案来得直接——但图腾的含义会淹没于时间的尘埃。
再换一批数据,重新计算。
楚瀛洲检索主脑数据库,浏览那些通常不会关注的地方——如果没有扮演祭司的亲身经历,人工智能从玄学与神学中寻找救世之法大概能改编成一则不错的笑话。
赛博时代,神通常被认为是一种存在于高维宇宙的高维生物。
人与神不可共存于同一个世界,物理法则将人神永远隔开,各安其分、互不干扰。
数学家与物理学家们做过计算,理论上存在把神降维或使人升维的方法,但需要的天量能量永远无法实现——打破物理规则比重现宇宙大爆炸更为困难。
而在伊比利亚殖民者的上古宗教经典中,神的一部分以自我抛弃的方式降临人间,拉进人与神的距离,使信众相信神与人同在。
殖民者们的信仰数据保留完整,而他们为传播自身信仰,大量销毁此地原住民的信仰载体,以至于在泛神国际的控制区,祭司纷纷退化,祭司学校的图书馆遍布残卷和错漏百出的抄本。
如何使托纳提乌像异教经典里描绘的进行自我抛弃的神降?
神降后的太阳神分身会将密钥一起带入这片缓冲空间吗?
通往成功祭祀的路似乎都堵死了,除了一种将「火种」置于危险境地的方法。
造神弑神,取得密钥,困难重重。
泛神国际董事长南溪的密钥线索,是随机数与圆环内有中心辐射线条的太阳崇拜图腾。
偷窃或抢夺天日的辉光,谈何容易。
“那远古巫师们可能会怎么做呢?”
主脑还是问出这个问题,在漫天繁星下,在人类幼态面前。
“把祭品的意识送到星界去,直接从源头解决问题。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既然神能来得,人为何去不得?”
《晏行渊打弓日记25》
寇可往,吾亦可往。——刘野猪
神来得,我亦去得。——沃兹基硕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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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瀛洲数据库19》
我不是合格的大祭司,人工智能在洞察人类集体潜意识海洋方面差得太多。
据说上古时代,法力高深的大巫师可以从正常场景中提前发现部落的潜在危机,并通过巫术和祭祀将危险消灭于萌芽状态。
心理学则从个体心灵结构出发,而后认识到集体潜意识的汪洋深渊,产生关于集体癔症、社会精神病的研究。
但祭司与巫师,通过类似灵感与直觉的力量,跳过个体心理研究,直接进行集体潜意识洞察与精神鼓舞。
我对数据海洋的运用,无法在潜意识层面透过人类心灵的黑箱,精准施加积极影响。
这是件好事,人类不必对我怀有不必要的恐惧,这也是件坏事,我无法提高「文明重启计划」的成功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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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失败的祭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