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海螺号声中起床,自然有人为剃发者备好丰盛的早餐。
楚瀛洲找的厨师清楚晏行渊的喜好,准备了甜美多汁的阿利果、蜂蜜拌西红柿,替代玉米饼和菜豆的牛油果,火鸡油脂煎的火鸡蛋,热可豆饮品。
晏行渊对没有玉米和菜豆的早餐感到满意,额外给了厨师一小把金沙,这一善举令正在占用“厨师.数据体”的主脑有些哭笑不得,并更热衷于投喂幼态。
职业乌里玛球员的作息远不如军中严格,弓箭手不紧不慢地穿过苏醒的城市,法官、税吏,昨日宫廷宴会上有一面之缘的诗人都向他问好。
他路过集市,被一个叫卖羽毛工艺品的商人吸引注意。
商人售卖一种叫科皮利(Copilli)的发饰,佩戴在耳廓上,艳丽的鸟羽便可以为发型增色。
晏行渊挑拣一番,选了左右各一凑成一对,大祭司在公开场合的仪表有诸多限制,但完全可以私下戴嘛。
他慢悠悠来到训练场,途中还因为大话事人的轿子封路耽搁了一些时间,仍是第一个。
居然还来早了。
无聊的弓箭手从附近的屋子找出一只乌里玛球,单手掂了掂,果然分量不轻,顶得上一把加配重的复合弓。
“你违规了。”
一个约莫二十岁的青年打着哈欠不知从哪冒出来,懒洋洋提醒道。
晏行渊单手抛起球,像对待一只轻飘飘的皮球那样,又轻而易举地稳稳接住,才开口:“参赛者不许用手触球,现在又没在比赛。”
青年噎了一下,反驳他:“你……强词夺理,乌里玛球是神圣的运动,就算不在赛场上也要时刻以正式比赛的心态对待!”
“好吧,我叫夸特利。”
弓箭手放下有些重量的实心橡胶球,无意与原住民在信仰上发生冲突。
他顺势打量起这个明明比他来得早,却在石屋里躲懒的职业球员。
青年劲瘦的腰上缠着条又宽又厚的腰带,由木头和皮革制成,想来是乌里玛球的重要护具,比射箭用的护指护臂护胸重要得多。
膝盖和肘部肤色比周围更浅,大约经常佩戴护膝护肘造成的。
头上也戴着科皮利式样的发饰,是蓝绿渐变色的鸟羽,脸上却涂了块鲜红油彩,活像一只红嘴绿鹦哥。
“红嘴绿鹦哥”激动道:“我知道你,大祭司刚钦点的那位‘带领白天战胜黑夜’的剃发者!我叫托波尔,别以为乌里玛球比战场容易,谁战胜谁还不一定呢!”
“哦,”晏行渊对年轻人的挑衅反应平淡,“你是‘白天队’还是‘黑夜队’?”
托波尔简直被他气得跳脚:“我是黑夜队,你看不到我头上戴的科皮利吗?还有你,怎么戴着我们队的科皮利?要公然违抗大祭司的话吗?”
违抗大祭司?
这很有难度吗?
哦,整个帝国只有他知道漆黑祭司壳子里,是博物老师楚瀛洲。
“原来这是黑夜队的科皮利啊,多谢提醒。”
弓箭手露出恍然的神色,将外面蓝色里面金色的鸟羽科皮利取下。
“……你!算了,”托波尔意识到跟粗神经的夸特利置气只会气死自己,“红色、白色羽毛是白天队的配色,下次可不要再搞错了。”
晏行渊点头顺便看眼天色:“其他人呢?”
提到这个托波尔就忍不住撇嘴:“正午之前你不会见到他们的。”
弓箭手在心里吐槽职业球员们的堕落,面上不变道:“好吧,我们两个一起练会儿?护具在哪里?”
托波尔一脸不情愿的样子,却还是带着“什么都不懂”的对手更衣准备。
他从一堆腰带中扒拉出一条,对着晏行渊比了一下,又换成一条更小的丢给他:“试试,应该能穿。”
弓箭手系上腰带,看起来有些松垮,恐有跑动中坠落的风险。
他问:“球员的腰带是自己定制吗?”
“当然,”托波尔又从角落找出两套护具,头也不抬道,“看好了,我只演示一遍。”
晏行渊跟着托波尔动作,依次穿上护膝护肘。
接着托波尔开始在自己身上画油彩,弓箭手猜测那些图案具有某种宗教意义,大概还可以保护裸露的皮肤,但他没跟着画。
涂到一半的托波尔看他迟迟不动,带着遗憾开口:“白天队的图案跟黑夜队不同,还好你没有照着我画。”
晏行渊心想,这人是在遗憾自己没掉坑吧。
如果他不慎错画了黑夜队的图案,托波尔大概不会提醒他,等下午其他队员到场看热闹。
或者他后知后觉意识到了,来回一趟洗去油彩也要费不少功夫,给队友留下库瓦皮利比真贵族还傲慢的糟糕印象,使需要团队合作的乌里玛冠军之路更为曲折。
托波尔的无聊把戏让他想起很久之前,一个损人不利己的前俱乐部成员。
射箭比赛,尤其是比竞反还小众的光弓美猎比赛,场地多在偏远的市郊,往返三四个小时车程那种。
同俱乐部或相识的弓友,常一起拼车前往赛场,大家既是团体赛的队友,也是个人赛的对手。
有些心大的弓友习惯把装备托付他人,帮忙从箭馆带到赛场,或赛后捎回箭馆。
在赛场上,整个俱乐部的装备都堆在一个帐篷下,只留一人看守也是常事。
如果心怀恶意想破坏他人装备,八成是可以找到机会的。
毕竟同为射手,最是清楚弓箭的哪些部位最容易搞破坏,损坏后还难以察觉修复。
那个破坏装备却愚蠢地搞错主人、最终灰溜溜退出俱乐部的黑心弓手,具体叫什么来着?
姓秦?
或者姓楚?
已经想不起来了。
不重要。
晏行渊深深看了眼一脸无辜的黑夜队员,果断拒绝让托波尔帮他涂画彩绘的“友善”提议。
托波尔还在试图劝他回心转意:“不涂油彩是对特奥蒂瓦坎众神的不敬……”
弓箭手打断他:“你去不去练习?”
面对剃发者暗含杀气的冰冷笑容,托波利愣了一下,忽然想起夸特利可不是乌里玛球队里,这些没待过青年之家也没外出征战过的贵族。
他是剃发者,从战场上踩着敌人和战友的血回来的人。
果然是平民出身的野蛮人,托波尔不肯承认他刚刚差点被一个平民震慑。
队长可真是高看他,怎么让他来应付夸特利。
哦,托波尔家族已经没落,所以他得第一个来练球,也没法将耍弄剃发者的任务甩给其他人。
托波尔低头,不敢看剃发者的眼睛:“这就去。”
黑夜队员跟着夸特利,一前一后进入石头围成的椭圆形赛场。
球场中心立着两个石环,分别画了太阳和月亮,很容易辨认己方的球门。
托波尔小心提出建议,并暗中观察对方反应:“我们来练传球吧。”
晏行渊道:“好。”
波托尔站在离石壁不远的位置,双手抛起球——比赛时由主持人或大话事人指定的贵族来完成发球,灵活而有力地侧身,用腰带保护下的胯部将乌里玛球猛地顶向场地边缘。
实心橡胶球被石壁弹回,直向剃发者飞来。
弓箭手打起精神,观察乌里玛球飞行轨迹。
托波尔的传球很高,他此前没接触过这种运动,不知跃起后用胯部或臀部击球能否顺利完成传球,要是没控制好力道,第一次便在黑夜队员面前摔跤……
不行!
这也太有失颜面了。
晏行渊在一瞬间想好接球方式,他的左手紧握住右手腕以增强稳定性,带着护肘的右臂与高速飞行的乌里玛球相撞。
剧烈碰撞让手臂发麻,仿佛与一只穿着盔甲、飞奔跑酷的猫猫半挂发生车祸,也改变了橡胶球的方向。
托波尔向右快跑几步,再把球传给对手。
弓箭手模仿托波尔的接球方式,快速向落点移动,腰胯发力传球,果然这种方式比用手臂硬接舒适不少。
乌里玛球一来一回在二人间传递数次,晏行渊的在接球时不断跑动,逐渐从场地边缘移动到中心——离球门越来越近了。
第六次,弓箭手没把球传给托波尔,而向月亮石环的方向击球。
托波尔不知是没反应过来,还是没想阻拦,快十斤重的实心橡胶球飞入直径约莫一米的球门。
晏行渊进了球兴致不错,挥舞着手臂原地蹦了几下,差点将不太合身的腰带蹦掉,连忙停下去扶。
托波尔违心地向剃发者的进球道贺,接下来两人没再交谈。
弓箭手已经自行悟出一些要领,他走到场地边缘,利用石墙的反弹练习击球,就像初学者对着墙面练习网球。
快正午时,托波尔独自离开,大概是去附近吃饭。
拥有剃发者衔的晏行渊得以享受厨师送来的美食,夸特利虽是荣誉贵族,却比不少正统贵族出身者更富有。
他坐在赛场边观众席的第一排,愉快地打开餐盒——
鲜香冒着热气的波祖尔鸡肉蔬菜汤(Pozole),一枚黑豆与炖肉制作的塔玛莱粽子(Tamales),加坚果的鱼肉塔可,搭配橙子、洋葱、大蒜、香菜和绿辣椒的牛油果酱沙拉(Guacamole)。
饭后沿着赛场散步数圈,托波尔才吃饭回来,偌大的赛场依然空旷,正适合对墙练习击球。
当太阳将弓箭手的影子拉成细长一条,他终于见到第一个队友。
来人是疲劳支配者阿卡玛的侄子,不屑跟平民说话、且开口时总要梗着脖子的米斯科。
晏行渊如何得知对方是疲劳支配者的侄子呢,自然是米斯科一见面便自报家门,可他的炫耀并未收到意料中的捧场。
一个很难合作的队友。
另外三个队友也陆续抵达。
白天队的成员几乎与委员会成员沾亲带故,夸特利除外。
他们是头骨过度狭长的西瓦科、面部穿孔多到一眼数不清的特兰特,和声音特别尖细的伊基库。
有些贵族痴迷于打造形状奇异的头骨,以凸显自身的与众不同,晏行渊十分怀疑,西瓦科的长脑袋会让他在运动时重心不稳。
另一些贵族则热衷人体穿孔,弓箭手认定特兰特平时一定很少训练,那满脸的挂件,无法想象被4kg实心橡胶球砸一下会有多痛。
乌里玛球是需要团队配合的运动,独自练习时不断进步的喜悦,在见到队友的瞬间化为乌有。
他真的能带领白天战胜黑夜吗?
弓箭手在心中暗暗担忧。
黑夜队成员看起来比白天队靠谱不少。
因为大祭司随口一句“带领白天战胜黑夜”,一名从未接触过乌里玛球运动的荣誉贵族,空降成为白天队队长。
这显然无法服众,况且晏行渊不能把对待托波尔的策略用在己方队员身上。
他决定先观察几天,同时设法分化西瓦科、特兰特和伊基库的小团体。
从谁入手好呢,弓箭手将目标定为伊基库——他是三人中最容易合作的。
想在乌里玛比赛中进球,除了击球射门技巧,更需要队友配合传球。
他同伊基库配合练习了一会儿,休息时偶尔讨论策略,伺机用激将法时米斯科加入传球训练。
在顶级射手的强大的运动天赋面前,米斯科没初见时那么眼高于顶了,他说话时梗脖子的角度稍微降低了0.5度。
西瓦科和特兰特在准备间待了很久,在身上绘满精致图案,快日落回家时才完成准备。
晏行渊没希望他们能转性。
他在成为帝国职业乌里玛球员的第一天便敏锐意识到,乌里玛球从不是更快、更高、更强的现代竞技。
乌里玛是残忍古老信仰的具现——
胜者成为最好的祭品,献给新生太阳神的礼物,而败者迎接与胜者殊途同归的命运。
起初,信仰坚定的贵族愿意以乌里玛球的方式,为取悦神明牺牲,他们大概真心是自愿的,并定下只有贵族有资格参加比赛的规则。
后来,信仰者的坚定与奉献没传下来,职业球员逐渐成了既当不来祭司、也当不了战士的贵族后代收容处。
球赛没有胜者,就没有败者,正如“敌人”塑造“我们”。
没有胜败,当然也不必为取悦神明牺牲。
由于没有胜者,衰老的太阳需要越来越大量的血肉维持运转?
那就让帝国的军队出征,从异邦带回战俘与奴隶。
大概这才是乌里玛球经常无法决出冠军的原因,除却运动本身的难度。
无论为神明奉献的教义如何深入人心,生物的求生本能总是埋在心底,难以根除。
还有天然趋向于堕落败坏的人性。
离开球场时,想明白其中关窍的弓箭手心情不佳。
中午送饭的厨师在赛场外,带来楚祭司喊他私会的消息。
晏行渊嘴角立刻高高翘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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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实世界中,丢失了密钥的元网系统董事长戴维携礼物拜访盟友——泛神国际董事长南溪。
私密的会客室中,戴维直入主题:“玩具交给你了,注意姓楚的,那是个不择手段的疯子。”
南溪扫了眼屏幕上抱团寻求慰藉的实验体,嘲讽道:“就这几个?密钥丢了,幼态考核业务也被人抢走了?”
密钥遗失让戴维的暗中动作不如原先方便,但他面不改色:“相信我,质量比数量更重要。”
“行吧,”南溪打了个哈欠,“如果抓到楚西的人,实验时会给你直播的。”
戴维离开前还有些不放心,潜意识里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小心点,神经合成集团说不定搞出了新突破……”
南溪不耐烦地摆手:“知道了,啰嗦。”
无非是逐鹿者的手段有些过激,戴维这神经兮兮的样子,该不会在豹房里染上了什么朊病毒吧?
元网系统的密钥该换主人了。
比如她,南溪。
泛神国际董事长一侧的义眼闪过寒光。
众职业球员:我们中混入了一个可恶的卷王![裂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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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行渊打弓日记25》
胜利者用来祭神,这很难评。
如果不这么做,阿兹特克面对伊比利亚殖民者或许能多撑几天?
可多撑几天又能改变什么?
谁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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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瀛洲数据库19》
日常投喂幼态(3/3)。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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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乌里玛冠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