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人先是差点被风吹倒,随后又好险没被火烧着,他好容易站稳,扶正官帽后怒道:“反了反了!你们这帮刁民,竟敢袭击本官,是想造反吗?”
元臧冷眼看他,饶是张大人已经年逾花甲,在官场混迹多年,经历过形形色色,大大小小的阵仗不计其数,此刻见到元臧冰冷如霜的眼神,心里也忍不住打个突。
“谁造反了?大人可别信口开河,这里这么多双眼睛都看着呢。”朝颜坦然地说。
尤其是你未来的国君。
“你,你挑衅本官,就是在挑衅整个大晟朝廷,来人,把他给我绑了!今天这房我非拆不可!”张大人吼道。
“谁敢?”朝颜不甘示弱,摸出板砖高高举起。
张大人带来的那些官兵们恐惧地看着元臧,大鹏还有五万,一时间谁也不敢上前。
整个平台突然安静下来。
就在这时,有人哼着小曲儿,嘴里叼着根胡萝卜,沿着山路一蹦一跳地跃上平台。
所有人都看向他,那人却浑若未觉,举起手中没啃完的半颗胡萝卜问朝颜:“撞羽朝颜,萝卜?”
朝颜赶紧跑过去把那人拉到后面,无奈道:“师父,你怎么来了?”
师父咧嘴一笑:“大鸟。”
说完指向金翅大鹏,大鹏立刻害怕地向后缩了缩。
“成,大鸟看过了,你先去后面儿玩去吧。”
朝颜半推半拉扯着师父向后走,师父转头看到地上撒落的沙土,立刻兴奋起来:“沙子!沙子!”
当即推开朝颜,跑到沙堆前,抓起把沙粒放在掌心,嘴里念念有词:“一,二,三,四,五……”
竟然开始数起沙粒来。
张大人和烈光宗道人对视一眼,心中都说:这沧浪派的宗主果然是个傻子。
烈光宗道人心想,沧浪派这两人好对付,难应付的倒是这群妖怪,这沧浪派整日跟妖人为伍,也难怪会沦落到今天这种地步了。
像沧浪派这种愿意收留妖人的仙宗,还是趁早从仙门里剔除比较好,免得玷污仙门的大道正统。
“这位沧浪派的小友,”烈光宗道人开口,“张大人所说句句有理,你还是趁早听劝,带着你师父下山的好,看在咱们系出同宗的份儿上,我会为你美言几句,就不让张大人治你的罪,免去你的牢狱之灾,如何?”
朝颜冷笑:“好一个免去我的牢狱之灾,说得倒是冠冕堂皇,敢问阁下是何人?”
“烈光宗长老。”
“烈光宗长老,此事与你有什么关系?再说,我在自家山上建房,何罪之有?”
“小友可能不知,这座山已经被我烈光宗买下,烈光宗正准备迁至此处,因此此事与我关系甚大,老夫自然不能让你在我家山上建房。”
“什么?”
朝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把这山买下了?谁卖给你的?”
烈光长老掏出一份文书摊开,让众人看上面鲜红的官戳,说:“我有地契文书为证。”
朝颜难以置信地看着那文书,转头回看张大人:“你把我家的山给卖了?经过我同意了吗?”
“放肆!怎么跟朝廷命官说话呢?你这是以下犯上!这位长老有此山的地契文书,便是此山的主人,你若敢继续在这里动工,就是强占,本官抓你是理所当然,即便是大晟皇帝亲至,也无法反驳!”
朝颜一时语塞,他怎么也没想到,这苍兰知县胆子居然这么大,不声不响就把整座山给卖了,看来背后没少收人家的好处。
“真的是大晟皇帝亲至也不能反驳吗?”段勰突然开口,“如果我想反驳呢?”
“你算老几?”
张大人根本没看清段勰是谁,这句话就已脱口而出,听的朝颜心肝齐颤,很为他的脑袋担忧。
段勰和朝颜一起过来的时候,张大人已经瞥见他,段勰这几日在沧浪山穿的都是便服,因此张大人见他一身常服,虽然料子华贵些,但终究是个普通人,就没太在意。
“放肆!”钟成柏唰地抽出腰畔宝剑,大声喝道,“你知道在跟谁说话吗?”
“说谁放肆呢?我看你们才是放肆,这一个个的刁民,等回头我上报朝廷,派人过来把你们全抓起来……”
张大人死到临头犹不自知,依旧叨叨个没完。
“不用麻烦上报了,直接跟我说就行。”
钟成柏掏出腰牌,在手中晃晃,张大人看到那腰牌,整个人一震,呆在原地,难以置信地说:“紫袍斩妖师?”
在大晟官场,紫袍斩妖师的官阶和知县平级,但因为紫袍斩妖师数量少,很多时候都能直接跟皇帝或者国师密谏,因此地位可比他这个苍兰知县高得多。
但事已至此,张大人虽然心虚,可为了那五千两银钱,还想放手一搏,于是硬着头皮说:“紫袍斩妖师又怎样?我是依法办事,再说你能管这些平民,难道还能管得了我堂堂知县不成?”
“我管不了你,但他可以,”钟成柏在张大人耳边低语,“你看清楚他是谁?”
张大人眯起老花眼细看段勰的脸,越看眼睁的越大,越看越心惊,紧接着扑通一声跪下,五体投地,颤声道:“殿,殿下?”
段勰站在原地,面不改色,看也不看张大人一眼。
在场众人除了李达元臧等人外,此刻才知道原来段勰的真正身份,竟然是当今殿下!
一时间,大家纷纷下跪行礼,平台上齐刷刷跪倒一片,唯有元臧立在大鹏身侧,不为所动,钟成柏看元臧一眼,却没有说话。
“殿下,下官不知殿下亲,亲至,有,有失远迎……”
张大人想起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浑身上下抖如筛糠,话也说不下去了。
他心中大呼倒霉,这算什么事儿?
殿下为什么会在这里,跟这个小道士混在一起?
他刚才为什么没认出来,若是之前能看仔细点,也不至于……
想到自己适才似乎还骂殿下了一句“你算老几”,登时身体都僵了,冷汗直流。
“朝颜,不好意思,我大晟居然有这样的官员,让你受委屈了。”段勰十分抱歉地说。
“这又不怪你,你不用道歉,”朝颜忙说,“都是他的错!”
张大人瞥见朝颜指向自己的手,心中不禁大骂这个火上浇油的臭道士。
他微微侧头,眼角余光恨恨地看向烈光宗长老,如果不是这家伙贿赂自己,他又怎么会贪赃枉法,更不会来到这里,碰上这等倒霉事了。
这下可好,一世的清明全毁了,说不好还要革职查办,抄家坐牢……想到这里,他的眼中充满怨愤之意。
“殿下。”
烈光宗长老仿佛完全没看到张大人怨毒的眼光,说道:“此山已经被我烈光宗买下,有苍兰府衙盖过官印的地契文书在此,殿下不会不认吧?”
朝颜皱眉,段勰不理会烈光宗长老,看着张大人缓缓说道:“是谁把沧浪山划给苍兰城管辖?又是谁赋予你的权利,可私自买卖沧浪山?据我所知,户部并没有签署过任何一个相关的文书,你是不是该给本宫一个解释,张大人?”
一声“张大人”把张大人叫的心神俱裂,脸色青白,软瘫在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位大人该给殿下什么解释,是革职查办还是入狱问斩,都与我烈光宗无关,”烈光长老完全不顾张大人的死活,十分坦然地说,“但我手中这份地契可是货真价实,殿下不会不承认吧?”
烈光宗长老几句话,就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把所有责任全推给了张大人。
张大人突然暴起,合身向烈光宗长老扑过去,吼道:“你,你个混账,我跟你拼了!”
烈光宗长老不躲不闪,等张大人来到身前时,飞起一脚,正中他胸口,将他踢的倒飞出去,重重摔倒在地,捂着胸口半天爬不起来。
他掸掸袍角,神色自若地说:“各位都看见了,是他先动手的,我只是适当反击而已。”
很明显,烈光宗这位长老根本不在意张大人,张大人日后会怎样,是死是活他都毫不关心,他想要的,就是让段勰承认他手上的这份地契!
不管怎么说,苍兰都属于大晟,苍兰府衙颁发的地契文书,是具有法律效力的,是无法无视的存在。
段勰皱眉:“你也听到了,这位张大人签发的这份文书并没有经过户部许可。”
“正如我刚才所言,这是你们朝廷内部的事,与我无关,但我这份地契确是货真价实。”
“烈光宗这件事做的真不地道,”朝颜摇头说,“难道你要这张大人给你写份京都的地契,那整个京城便都归你烈光宗所有了吗?真是笑话,天下可没这个道理,这简直是巧取豪夺。”
烈光宗长老微微一笑,说:“小友说笑了,京城的地契我没有,我只有这座山的地契。”
“所以,你们烈光宗其实就是看中了这山,才利用张大人骗了份地契,想把我们沧浪派赶走是吧?”
烈光宗长老微笑不语,那意思很明显,是又怎样,我已经把地契拿到手,你还能把我怎么办?
这一次,朝颜还真是没办法,毕竟他手里的地契是真的。
段勰沉着脸,一言不发。
元臧冷哼:“有地契又怎样?烈光宗搬过来试试?”
“你这是在威胁我吗?”烈光宗长老白元臧一眼,冷冷说道:“我烈光宗上下共有弟子千人,其中不乏法术高强者,难道还会怕了你不成?妖怪而已,好大的口气!”
元臧双目微凝,就要动手,把这个跑到人家家里闹事的家伙立毙于掌下,朝颜料人机先,一把拉住他,微微摇头,示意他先不要动手。
毕竟事已至此,不能再闹大了,他可不想元臧出什么事。
就在这时,一直蹲在旁边认真数沙粒的师父突然开口:“地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