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文官用布巾把头脸包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两只眼睛,说:“钦犯就在山上,我们自然要来这里!”
“钦犯?谁是钦犯?你有证据吗?凭什么说就在山上?”
朝颜心说,反正这里又没录像,你空口无凭,我就死赖到底,看你能怎么办?
尤其是想到自己身后还有那么多人撑腰,更觉胆壮。
“陛下亲眼见过刺客,是不是,我带回去一审便知。”
朝颜连连摇头,口中啧啧有声:“啧啧,还真没见过像大人这样办案的,无凭无据,先把人捉走审问,这样吧,要不你先把我捉去审审,看是不是刺客,好不好?”
他的话音刚落,立刻有人附和,只听岑昊大声说道:“还有我还有我,把我也捉回去,一并审了吧!”
朝颜回头,见到岑昊,岩翼,荣僖他们都来了。
听到他们这么说话,不少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文官气的瞪圆双眼:“胡说八道!一派胡言,你们再乱说话,本官就治你们一个藐视朝廷命官的罪名!”
“那你该治自己一个什么罪名?昏聩无能还是屈打成招呢?”
“你你你!”
文官指着朝颜,气的脸上的布巾直抖,说不出话来。
朝颜趁机说道:“元哥已有月余没下过沧浪山半步,不分日夜地帮大伙儿治病,这都是大家有目共睹的,是不是?”
周围人立刻附和:“是!”“大伙儿都看着呢!”“的确是这样。”
“而相反,大人作为朝廷命官,眼看着这么多人染上疫病,不来帮忙也就算了,反而诬陷我们,说我们是刺客,敢问大人,居心何在啊?”
他说完后,百姓们个个沉着脸,横眉怒目地看着对面的官兵。
文官瞧见百姓们的脸色,心中暗道不好,想后退时,才发现队伍后面不知何时也围满了面色不善的百姓们,他们已经完全被包围在其中,陷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了。
文官心里当时就是一哆嗦,这些人可都是疫病缠身的,他们就算不动手,只需把疫病传染过来,就够他们喝一壶了。
文官正在心中暗暗叫苦时,人群中挤进两人,其中一人喊道:“误会,都是误会,大家散了吧,张大人,你走吧。”
文官张大人看见说话那人,立刻跪下行礼,口中念着:“微臣张显仁,参见太子殿下。”
朝颜看到来人一身黄金锦袍,头戴金冠,斯文俊雅,正是段勰,而他身后站着钟成柏。
张显仁一跪,他身后的官兵也全都跪下行礼,段勰摆摆手让他们起来,说道:“你们回去吧,回头我自会向皇爷爷交代。”
张显仁告罪后带人离开,百姓们按顺序重新排好队,段勰终于转向朝颜。
两人上次见面弄的挺不愉快,此刻乍然相逢,朝颜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也不知道段勰心中还怪他不怪,能不能上前打个招呼,因此就愣在了原地。
倒是段勰快步走到朝颜身边,行礼后问道:“朝颜,近来可好?”
他神态自然,语调平和,完全看不出什么异样。
朝颜回过神来,忙不迭点头:“还好还好,你呢?”
段勰似乎叹了口气,环顾四周后说:“这里人多眼杂,方便借一步说话吗?”
朝颜跟段勰一前一后,向后山走去。
岑昊看着他俩的背影,说道:“这小子怎么又来了?每次见他,我都觉得老大头顶泛绿光,怎么办?要不要通知老大?”
岩翼摇头:“老大身体不适,你少打扰他。”
岑昊满脸不解:“老大身体不适吗?哪里不舒服了,我怎么没看出来?”
“所以说你缺根筋,”岩翼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说,“你没瞧见老大失血太多,都现了原形了吗?”
岑昊抬头,望着半山腰那团黑乎乎的巨影:“老大是因为失血多才现的原形吗?我还以为……”
他话没说完,后脑就被岩翼敲了一记:“你以为什么?你觉得那天在京都,老大为什么不直接下去破了九珠天魔阵?”
岑昊捂住后脑被敲疼的地方,委屈道:“不是因为咱们人少?”
“不,是因为尊上自觉力量不够,不敢贸然出手。”
岩翼的脸色沉了下来,肃声说,“你我追随尊上那么多年,还不了解他的脾气吗?那种情况下,你觉得尊上会怎么做?”
“那自然是二话不说,冲过去就把那什么破阵给毁了,然后痛快地打上一架……”
岑昊越说声音越低,看向墨龙巨影的目光逐渐染上疑惧之色:“也是啊,日夜不休地流了这么长时间的血,即便是尊上,也撑不住了。”
“这正是我担忧的地方,”岩翼和岑昊一同望向墨龙,目光中满是忧虑,“修铘的计谋,终于得逞了。”
朝颜和段勰走向后山,上次事件的后遗症还在,古怪的尴尬如有实质般罩在他们周围,朝颜几次想开口,都因为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而又闭上了嘴。
走到一处僻静的地方,段勰先开了口:“其实我这次来,是有事相求。”
朝颜:“嗯?”
他万万想不到段勰会这么说,毕竟他是一国储君,怎么会有事求别人呢,愣了一下后,朝颜说道:“你太客气了,有什么事你尽管吩咐,我一定尽力而为。”
段勰面露难色,内心挣扎了半晌后才又开口:“其实,我不是想求你帮忙,是想求元兄,这件事我反复思量了许久,实在不知还能找谁,唉!”
朝颜:……
他终于明白段勰为什么那个表情了,因为他的关系,段勰和元臧说起来算是情敌,而且段勰还是输的那一方,有事求情敌帮忙,而且他又是那样的身份,怪不得难以开口。
“什么事?”
“不知你听说没有,京都最近黑雾弥漫,接连数日不散……”
段勰刚开了个头,朝颜立刻就猜到了他的来意:“你想让元哥帮你破除皇宫中的九珠天魔阵?”
段勰吃惊地看着朝颜:“你怎么知道皇宫中有阵法?那是九珠天魔阵吗?我还不知道呢……”
“我之前看到过。”
段勰点点头,没问他怎么看到的,只说:“你既然已经知道,那就好办了,我师父他……”
段勰重重的叹了口气,双眉紧紧拧在一起,似乎不知道该怎么措辞才好:“他最近行为举止越来越反常,在皇宫内布下那样一个法阵,将四周的魔气尽数引进京都,而我皇爷爷非但不加阻止,还大力支持……”
段勰边说话边来回踱步,眉宇间满是焦急之色,仿佛困在笼中的野兽般。
“唉,我劝说数次,他们都不听,我怎么看都觉得那法阵有古怪,而且,你知道吗?”段勰不自觉地压低声音,“负责守着法阵的居然是幽冥血狱的人!我怀疑这法阵,这冲天的魔气跟邪魔有关,可我查来查去,都查不到这法阵究竟是什么!你刚才说那是九珠天魔阵?你怎么知道的?”
朝颜说:“我听元哥说,这阵法名叫九珠天魔阵,使用这阵法收集到足够的魔气后,辅以天魔珠,便可召唤魔尊。”
段勰猛地停下来,仿佛无意识般重复着朝颜的话:“九珠天魔阵?天魔珠?召唤魔尊?”
重复了好几遍之后,他脸上的困惑之色愈发明显:“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段勰这个问题问得非常好,一下子就抓住了要害,朝颜想了想才说:“这件事说来话长,你皇爷爷是被修铘骗了,对了,你还不知道修铘是谁,修铘原本是幽冥血狱狱主,几百年前被元臧杀死后,不知怎地没死透,魂魄夺舍国师的身体,成了你的师父。”
段勰半张着嘴,难以置信地看着朝颜,朝颜说的每个字他都听见了,可这话中的意义实在太过惊世骇俗,他虽然理解,但一时半刻居然难以接受。
朝颜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说:“找个地方坐下,我从头慢慢告诉你吧,唉,其实我也不知道哪里是开头,就把我知道的全都告诉你好了。”
段勰慌乱点头,失魂落魄地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自从认识段勰以来,他从来都是斯文有礼,儒雅谦和,朝颜还从没见他如此失态过,他撩起道袍下摆,在段勰身边坐下。
“地虬,火鬣蜥还有九婴的事你已经知道了,”朝颜大致整理了一下思路后说,“我就说说最近的事吧。”
接着他从钦阳蝗灾开始讲起,一直说到他们去烈光宗取回龙鳞甲后,在皇宫发现九珠天魔阵。
“事情就是这样的,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你看山下排队求药的人,还是半点也不见少,唉!”
想到元臧,朝颜这一声叹息里简直蕴含了无限的哀愁。
段勰听后,整个人就像石化了一样,呆坐在地上半晌没出声,甚至手指头都没动一下,朝颜十分理解他,毕竟在短时间内接受了如此大量的信息,是要有个反应时间的。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旁边的草丛中突然传来一声蛙鸣,段勰吓的一个激灵,终于回过神来。
他深深吸了口气,稍稍平复下无比混乱的心情,说:“这么说的话,元兄暂时是没办法帮忙了。”
朝颜也叹了口气:“他失血过多,现在连人形都维持不住了。”
“元兄虽为妖族,却能为我大晟的百姓做到如此地步,而我皇爷爷位居人皇,却谬信妖邪谗言,置亿万百姓的安危于不顾,真是……惭愧啊!”
段勰仿佛被人抽去脊梁骨,瘫坐在地上,脸色十分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