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臧在广场边的空地上置了把软椅,手搭在扶手上,下面放只干净的瓷坛,将指尖血管刺破,殷红的血宛如水线般不绝流下,汇入瓷坛中。
不到半个时辰,就能流满一坛,由人端走,一滴滴放入刚熬好的汤药中,发给那些等着救命的百姓。
没有人要求过,可是每个来领取汤药的百姓都会毕恭毕敬地跪在元臧脚边,给他磕头致谢。
仿佛除了这样,没有别的办法能表达他们的感激之情。
当然,他们也带来了其他东西,各种药材,金银珠宝,字画丹药还有很多朝颜叫不出来的东西,当作贡品献到元臧脚边。
元臧刚开始拒绝过这些物品,可是百姓们却一定要把东西留下,元臧推辞不过,也就任由他们了。
荣僖和樱笋负责把百姓献上来的物品一一登记,分门别类地放进沧浪派的藏宝阁中。
原本空荡荡的藏宝阁很快就被塞满,放不下的只好挪进妖王殿里,再后来,妖王殿的巨大宝库也被填满,而仍旧有源源不断的贡品呈上来。
朝颜看着满屋无处堆放的宝物,却半点也高兴不起来,元臧已经在那把软椅上坐了近月余,夜以继日地给每个上山求医的人提供血液,虽然作为墨龙,受伤后可以自行复原,但那只是针对临时的伤口,像这种长期,持续的慢性出血,即便元臧调动全身法力来补充,也赶不上血液流失的速度,时间长了,元臧的脸色无可遏制地发生了变化,嘴唇也一天比一天更加苍白起来。
朝颜这段时间变着法地做各种好吃的,用各种珍贵的药材给元臧熬药膳,喂他吃珍稀的丹药,但还是眼睁睁看着元臧慢慢虚弱下来,虽然他依然背脊挺直地坐在那把软椅上,乍一看似乎没什么不同,但朝颜能看出,他的精神一天比一天差,有一次,朝颜看到他居然在打盹儿!
虽然感到朝颜靠近后他迅速睁开了眼,但是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集中起精神,这可是前所未见的。
这下可把朝颜给心疼坏了,他找来一堆柔软的靠垫,还有暖和的毛毯,把元臧的软椅弄得尽量软和舒适,硬是把元臧给按倒在软椅上,让他半躺着休息。
元臧的付出没有白费,无数被蛊虫缠身的濒死之人被抬上山,然后步履矫健,千恩万谢地步行离开。
然而,山门前等候治疗的人排起的长队却没有丝毫缩短的意思。
朝颜搬了把躺椅放在元臧身边,没事的时候就陪着他,晚上也睡在躺椅上,两人就算不说话,但知道所爱的人就在身边触手可及的地方,默默地陪伴着自己,再苦再累心里也是舒畅的。
这天午后,皋纵突然出现在广场上。
朝颜见只有他一人,奇道:“忆灵师妹呢?蛊魔呢?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了?”
随即他想到了什么,失色道:“不是出什么事了吧?”
朝颜现在最怕的就是出事,毕竟国师修铘还计划着用天魔珠复活魔尊,虽然元臧话里话外很不把修铘和魔尊当回事,但随着元臧失血过多,状态越来越虚弱,朝颜还是很怕修铘现在整出什么幺蛾子来的。
“是有点事,不过跟咱们无关,”皋纵说,“是烈光宗。”
“烈光宗?”
朝颜对这个宗门很有印象,毕竟他们当初勾结苍兰县令,意图用一纸地契强占沧浪山。
这么说起来的话,感觉烈光宗和无极仙宗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烈光宗怎么了?”
原来皋纵和梁忆灵奉命带蛊魔去杀灭各地的蛊虫,他们先去人口密集的城市,然后是各个村镇,最后才去野外等人烟稀少的地方。
这天他们经过烈光宗时,发现烈光宗启动了非常厉害的阵法,将整个宗门笼罩其中,看不到宗门的情况。
据附近的村民所说,当初疫病发作时,不少百姓去烈光烧香上贡,想请烈光宗的道长出山帮忙,哪怕给开些方子也好,哪知烈光宗的人听说周边县市爆发疫病,立刻祭出封山大阵,将整个山门牢牢地笼在保护罩下,自那之后,再也没人见过烈光宗的人。
他们躲在封山大阵里不出来,周围的村民们自然也进不去。
时至今日,也不知道烈光宗的人在里面怎么样了。
朝颜听皋纵说完,哦了一声,鉴于烈光宗之前的所作所为,他实在不想管他们的闲事,就让他们缩在自己的壳里多呆几天吧。
而元臧却突然坐直身体,说道:“我们去烈光宗一趟吧。”
“去烈光宗干吗?元哥,你有那功夫不如多休息一会儿。”
朝颜现在最挂心的就是元臧的身体,他总催着元臧休息,而元臧醒着的时候,他又不停地往他嘴里塞各种药膳丹药,恨不能把元臧流失的血液立马三刻全都补回来才好。
元臧低声对朝颜说:“烈光宗也有一副龙鳞甲,是他们的镇山之宝。”
朝颜一听,立刻来了精神:“咱们这就去烈光宗,皋纵,麻烦你一趟,叫上岑昊岩翼他们一起。”
他觉得既然是去烈光宗抢龙鳞甲,那肯定避免不了要跟烈光宗的门人子弟动手,因此提前先把帮手们准备好。
皋纵去找岑昊和岩翼,元臧留下几坛血给荣僖,让他发放给那些等着治病的人,自己则先行一步,带着朝颜前往烈光宗。
朝颜立刻拒绝:“要不咱们等等吧,等皋纵他们来了也不迟。”
元臧立刻看穿他的小心思,说:“不要紧,施个御空术浪费不了多少法力。”
“我觉得还是等大家一起比较……啊!”
好字还没说出口,元臧已经搂起他的腰腾空而起,朝颜啊了一声,身不由己飞上天空,他无奈之下,只好抱住元臧,碎碎念道:“飞慢点飞慢点,别那么快,省点力气,咱们不着急啊,又没什么要紧事……”
搞得元臧又是感动又是好笑,忍不住在他唇上轻轻啄了一下,朝颜立刻闭嘴了。
这下元臧反倒奇怪了:“怎么不说了?”
朝颜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怕你再亲的话,会忍不住。”
“谁忍不住?你吗?”
“当然是你了,”朝颜把头侧开,不去看元臧的眼睛,“这段时间咱们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等你恢复了再来吧。”
“来什么?”元臧戏谑地问。
“不懂就算了……那是什么?”
朝颜看着斜前方大地上一片被茫茫雾气笼罩的地方,仔细看的话,还能见到云雾中有细微的电光闪动,“那是烈光宗吗?”
“没错。”
元臧答应着,带着朝颜缓缓降落,来到烈光宗山门外,法阵边缘。
烈光与无极仙宗,华滋阁等并称十大仙门,基本的实力还是有的,别的不说,但是从这建筑恢弘气派的山门就可见一斑。
只可惜以山门为界,再向内只见一片混沌,封山大阵内云雾缭绕,电光游走,牢牢守护着里面的净土。
梁忆灵和蛊魔一站一坐,正守在山门前,见到元朝二人,梁忆灵客气行礼,蛊魔依旧大大咧咧地坐着,欣赏指尖艳红的蔻丹。
朝颜跟梁忆灵打了招呼,直接无视了蛊魔,看着那法阵跃跃欲试:“能砸开不?”
反正他们是来拿回龙鳞的,也不用搞先礼后兵那一套了,直接破坏法阵,进去打一架,抢走龙鳞完事,争取时间还能让元臧多休息一会儿。
“砸阵眼的话,应该差不多吧。”元臧说。
“阵眼在哪儿?”
这种封山法阵只能拦住普通百姓和低级别的修行者,对于法力高强的人来说,根本都不是事儿,元臧给朝颜指出阵眼所在,朝颜拿出板砖,毫不客气地砸下去,五六下之后,原本游走在法阵内的电光猛地同时一闪,随即熄灭。
山风吹来,成团的云雾在风中迅速飘散,烈光巍峨连绵的山峦徐徐呈现。
朝颜警惕地盯着山门口那条气派的大路,觉得里面随时会蹦出来几个手持长剑的道人,喝问他们到这里来干吗?为何破坏法阵?
然而过了好一会儿,山门内依旧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动静。
梁忆灵上前一步,奇道:“好像没人。”
元臧脸色微变,喝道:“蛊魔!”
朝颜和梁忆灵都是一愣,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梁忆灵这段时间跟着蛊魔和皋纵四处消灭寂灭蛊,见的比较多,顺着元臧的目光,看到半空中成千上万只寂灭蛊组成片片云翳,正前扑后继向他们冲来。
她当即拔剑在手,叫道:“道长,小心!”
蛊魔这时才起身,整理着裙摆淡定地说:“尊上切莫多心,蛊虫是我招来的,有你坐镇,谁会有胆子对你的小心肝儿动手呢?”
说完冲朝颜微微一笑,虽然她容貌美丽,笑起来明媚灿烂,风情无限,但朝颜看到她的笑容,脑子里却不由地浮起芙蓉城满城死尸的惨状,只觉得说不出的嫌恶,默默地把头转了过去。
元臧不跟蛊魔废话,抬手放出火焰,火舌飞卷,将那些寂灭蛊烧的干干净净。
看着从火焰中轻飘飘落下的宛如飞灰般的虫尸,朝颜猛然惊觉:“怎么烈光宗里也有寂灭蛊?”
而且看着地上这黑压压一层被烧成灰的虫尸,烈光宗内蛊虫的数量还着实不少。
这是怎么回事?
发生了什么?
烈光宗不是有封山阵法吗?
蛊虫又是怎么进去山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