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颜和元臧徒步溯流而上,沿途他们经过好几个村落,毫不意外地全都空无一人。
严格说来,其实这些村中也并非没有人,只是没有活人。
不仅没有活人,甚至没有任何活物,连鸡鸭猪狗这些圈养的家禽牲畜也全都中蛊死,凄惨死去。
这蛊虫对于人畜来说,就好像之前的蝗虫对庄稼植物一样,所过之处,真是半个活物也不留下,整片大地都笼上一片沉沉的死气。
元臧一路上都把朝颜护的紧紧的,偶尔会冒出几只蛊虫,他就用龙焰将试图靠近他们的蛊虫点燃。
他们回到浮云镇中。
整个小镇陷入诡异的寂静中,河道上没有了往来穿梭的小船,小巷尽头也瞧不见挎着竹篮的清秀少女,各家各户皆尽门窗紧闭。
朝颜的心不由地悬了起来,元臧驱船来到之前他们吃过烩鱼羹的酒楼旁。
酒楼门板关的紧紧的,朝颜抓起长篙敲门板,边敲边喊:“有人吗?喂,有人吗?”
二楼窗户吱呀打开,里面探出个脑袋,向下一张,声音里透着紧张,问:“干什么?”
看到有人,朝颜猛地松了口气,随即反应过来,说:“这不是酒楼吗?我们来吃饭。”
楼上那人是店里的小二,他用布将一颗脑袋包裹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两只眼睛,闻言十分诧异地看着他们:“你俩外地来的吧?这里闹疫病,你们不知道吗?还来吃饭?”
“什么疫病?”
“不知道,镇上好多人都病倒了,你们没事儿的话赶紧走吧,省的染上。”
小二说完摆摆手,示意他们赶紧离开,然后缩了回去,啪地关紧窗子。
朝颜和元臧对视一眼,小声询问:“这些人也中蛊了吗?”
“应该是。”
“能……能不能救救他们?”
“在芙蓉城时能抓住蛊魔就好了。”
元臧语气沉重,蛊魔十分狡猾,看到他们之后,就驱动附近的蛊虫向朝颜身上扑,元臧为救朝颜,耽误了时机,让尸魔和蛊魔逃了。
朝颜咬唇思考片刻,然后说:“你知道幽冥血狱在哪儿吗?咱们要不去把蛊魔抓过来?”
“十二魔使虽然隶属幽冥血狱,可平时居无定所,并不在幽冥血狱中。”
事情似乎陷入了僵局,就在朝颜一筹莫展的时候,旁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大王!师父!”
两人同时回身,看到荣僖站在小巷口,正冲他们招手。
“荣僖,你怎么来了?”
朝颜随即想起什么,说道:“你快过来船上,镇上有蛊虫,小心别染上。”
荣僖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多谢师父关心,不过已经晚了,咱们山里的人,也都染上了。”
“什么!?”
朝颜这才注意到,荣僖的脸色不太好看,双颊有点过于红润了:“你也……”
“是,师父,”荣僖仿佛松了口气般说道,“看到你和大王没事,我就放心了,不过,小师叔他病的很厉害,这两天一直在念叨找师父……”
元臧带朝颜御空回到沧浪山,荣僖跟在他们身旁,说起这段时间沧浪山发生的事,他们刚从钦阳回来没多久,庆梧就病倒了,刚开始大家没在意,以为就是普通的热病,几副汤药下去,很快就会好转,没想到服了好几天药后,不但庆梧没有好转,又有几人接连病倒,而且他们的症状几乎一模一样。
大伙儿这才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但为时已晚,此后每天都有人病倒,没过多久,整个沧浪山几乎都没有好人了。
“我发病最晚,还算轻些,小师叔最先生病,病得最厉害,此刻全靠归元丹续命……大王,有一事要禀告您,您不在的这段时间,我们擅自动用了藏宝库的丹药和药材……”
元臧摆摆手说:“不妨,需要什么随便拿。”
朝颜见到庆梧时,第一眼几乎没认出来。
庆梧原本是一只多喜庆的肥鸡啊,整天笑嘻嘻的无忧无虑,万事不放在心上,每天最大的苦恼莫过于吃什么,可现在……
才几天不见,他整个人瘦了好几圈,原本圆润的脸颊深深地凹陷下去,下巴尖尖的显得十分突兀,整个人都蒙着一层阴翳般的灰色,唯有半睁的眼眸中还有一点光,那点光在看到朝颜之后,倏地明亮起来。
“师兄!你回来了!”
声音虽然微弱,但能听出他很兴奋,感受到他的兴奋情绪,蔫蔫趴在床脚的五万也掀起眼皮,冲他们喷了一小口火焰。
朝颜看到那火焰只是很小一簇,还伴着团团黑烟,就知道五万也病的不轻。
“庆梧!”
朝颜眼眶一酸,眼泪差点滚下来,他下意识上前,想去摸摸庆梧的头,却被元臧眼疾手快地拉住了。
“你想吃什么?”朝颜强忍着泪水,笑着问,“我给你弄去。”
“我肚子涨的难受,什么也吃不下,师兄,我,我就是想你了。”
“再坚持几天,师兄这就出去找药,把你治好,等你好了,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什么都可以吗?”
庆梧吃货的本性还在,提到吃的,明显精神好了很多。
“什么都可以!”朝颜保证说,“你只负责吃,想吃什么师兄都给你找。”
庆梧唇角浮起一个虚弱的微笑,慢慢闭上了眼睛,朝颜大惊:“庆梧!!!”
荣僖说:“师父别担心,小师叔只是睡着了,他身体太虚弱,最近总这样。”
朝颜看到庆梧的胸口果然还在微弱地起伏着,总算放下心,跟元臧一起退出房间,来到小院里。
小院中央的梧桐长得繁茂无比,铺散开来的枝叶宛如一把巨伞,俨然已经覆盖了整座院子,梧桐依旧,而经常躲进梧桐枝叶间藏猫猫的庆梧却倒下了。
朝颜垂头站在梧桐树下,眼泪不自觉滴下,元臧扶住他的肩膀,用力捏了捏,以示安慰。
“撞羽朝颜!”
一声熟悉的呼喊唤回了朝颜恍惚的意识,他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的人:“师父!?你怎么……”
你怎么没中蛊?
从浮云镇回来沧浪山的路上,他几次想开口想问问荣僖师父的情况,可听荣僖说山上人全都倒下了,就想当然以为师父一定也中了蛊,他怎么也没想到师父居然能完好无损地站在他眼前。
“你的眼睛,流水?”师父指着朝颜的眼睛说。
朝颜赶忙拭去眼角的泪水,激动地说:“师父,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正好荣僖从庆梧的房间里出来,见状说道:“都怪我,脑子糊涂了,忘了告诉师父,太师父吉人天相,是这里唯一一个没染病的人。”
师父完全没听到荣僖的话,只是歪着脑袋看朝颜的眼睛,他眼中充满疑惑,似乎不明白为什么朝颜的眼中会流下水来。
“没事,荣僖,这段时间多亏你照顾大伙儿,”朝颜说,“你也去休息休息吧。”
荣僖转身欲走,想到什么,又回转过来,说:“师父,还有一事要向你禀报,蝗灾之事后,李达留在了钦阳,并没回山。”
朝颜点头表示知道,荣僖这才离去。
沧浪山上所有的房间中都躺满了病人,除了本派弟子,华滋阁弟子以及工匠们外,还有前山村的村民以及不少信众,就连玄武都蔫头搭脑地趴在山后的空地上,飞不起来了。
因为元臧的宝库中各种灵丹妙药储量充足,致使每天都有不少人来山上求药。
大家互相帮助,病情轻的照顾病情重的,十几只大锅架在广场上,每日不停地煎药熬汤,众人虽然都病恹恹地,但截止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死去。
朝元两人在沧浪派转一圈,看过大伙儿后,朝颜说:“必须尽快找到蛊魔,才能救大家,再拖下去的话,恐怕……”
恐怕庆梧会最先坚持不住。
“蛊魔不会那么容易被找到,”元臧的眉心拧出个川字,“尤其是这原本就是个环环相扣的陷阱。”
朝颜一愣:“阴谋?”
“你记得在芙蓉城外,我说过是禽族先中蛊,然后将蛊虫传给其他人吗?”
经元臧提醒,朝颜瞬间想起:“咱们山上也是,病情比较严重的几个都是禽族,庆梧最厉害……”
“荣僖也说过,最先病倒的几人都是禽族,可见,这蛊最开始应该是下在禽族身上,由他们带出,再传给其他人的。”
朝颜想到他们第一次见到蛊魔时,正是在钦阳,当时蛊魔和蝗母一起躲在简易草棚里……
蝗母!?
朝颜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元臧:“蝗虫!蛊魔把蛊下在蝗虫身上!”
“你跟我想的一样,我猜蛊魔最开始是把蛊虫下在蝗虫身上,禽族吞下蝗虫后,蛊虫转移到禽族身上,禽族除完蝗虫后飞往各地,蛊虫自然也就跟着他们到处播散了,芙蓉城因为有较多禽族居住的原因,应该是最先发病的城市。”
“可这也有点说不通啊,我记得连旺说,蝗灾是从最北方的洺州开始的,经过延东,千渊,一路南下,然后才到钦阳的……如果蝗虫身上带蛊,那洺州人应该最先发病才对,可我们什么也没听说啊!”
“也许蝗虫在洺州时,身上并没有带蛊虫,直到来到钦阳后,蛊魔才出现……”
朝颜一点就透:“所以你才说这是个阴谋!也就是说,蝗灾原本就是冲着咱们来的,蛊魔料定我们会出手解决蝗灾,也料定禽族会出马,所以将计就计……”
“不是蛊魔,蛊魔没有这么深的城府,幕后主使另有其人。”
听到元臧这么说,朝颜激灵灵打了个寒噤,忍不住左右看看,他有种无处遁形的感觉,这个幕后主使,对他们十分了解,他们所走的每一步,似乎都在对方的掌握之中。
“他是谁?”朝颜问,只觉得这人非常可怕,“你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