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风把紫环送出门,又看着凤栖安心地继续回去喂蚂蚁,这才转身回屋。
防风思来想去,还是有点不放心。
“主子,您让紫环对云想照实说王爷不服药的事,这样可以吗?”
“父亲马上就要带兵出征,一切尽在他们掌握之中,那康王的药服不服的,也就无所谓了。再说,你看那小崽子面红似白的样子,像服药的人嘛。不如化被动为主动,这样紫环这颗棋子就还能继续用,其他蠢蠢欲动的探子也才能暂时安静下来。”
“主子说的事,是奴婢多虑了。”
“无妨。”窦瑞麟说完,又低头开始处理自己的事务,防风也很有眼色地推门出去了。
办公的间隙,窦瑞麟抬头眺望窗外的景色舒缓精神,正巧看到凤栖和防风蹲在一起有说有笑地看着地上的蚂蚁。顿觉凤栖似乎变化很大,从一开始的畏畏缩缩,到现在的开朗大方。
想到凤栖,窦瑞麟觉得他身上的谜团倒是多得很,一个叠一个。
凤栖本和防风分享自己的新发现,可总觉得好像有人在后面看着自己,可转头看了半天,也没有发现。
“防风姐姐,我总觉得背后凉凉的,好像有人在盯着我。”
防风偷瞥了一眼窦瑞麟的窗子,笑着回道,“可能是外面太冷了,给王爷造成的错觉吧,王爷要不要和奴婢进屋子里暖暖,奴婢给王爷装碗香喷喷热乎乎的羊肉汤。”
凤栖一听说有好吃的,立马欢呼一声,又怕打扰据说在休息的王妃,连忙把声音调小,“要喝要喝,谢谢防风姐姐。”说完,立马给防风献上一个大大的微笑。
防风见了,感觉心都要化了,一个不小心,手就伸上了凤栖的脸,轻轻地捏了一下。
“啊!请王爷恕罪!”
“没事呀,又不疼。我知道防风姐姐和紫环是不一样的,我很喜欢防风姐姐的,要是防风姐姐真的是我的姐姐就好了。”
防风听了,心里更是熨帖,简直希望把自己有的好东西都捧到凤栖面前来。
凤栖坐在暖烘烘的屋子里,一口暖呼呼的羊肉汤,一口酥脆掉渣的酥油饼,觉得自己简直要幸福的冒泡,好像生活在梦中一样。
他想,如果有一天师父真的能把自己从这宫中救出去的话,自己一定也要央求师父把王妃和防风一起带走。他觉得,这么美好善良的她们适合更温暖明丽的地方,而不是勾心斗角的盛京。就像一朵花,更适合长在宽广的山坡上,而不是逼仄的花盆里。
不过,在师父把他们带出去之前,凤栖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王妃先带出去。
“王爷,我父亲明日就要带兵出征剿匪了,今日还请您和我一起回侯府去给我父亲践行。”窦瑞麟思来想去,总觉得要光明正大的带着活蹦乱跳的凤栖外出一趟,毕竟周围的眼睛不少,搞不好就会有所收获。
不管窦瑞麟是怎么想的,凤栖听了兴奋极了。他从出生到现在,几乎没出现在外面过,对外面世界的所有认知都是来源于身边人的口述。
“姐姐,我可以带上阿布吗?”
自从上次那件事后,凤栖再也没喊过窦瑞麟“姐姐”,没想到只是顺路出去一趟而已,就能让凤栖改口回来,这个认知让窦瑞麟一时心情有些复杂。
“你若是把阿布弄丢了,我可不负责帮你找回来。”
“姐姐放心!我就把阿布放我衣襟里,我在阿布就在!”凤栖欢呼一声,跑回屋子里去拿阿布,跑到一半又想起什么,连忙回头大喊“姐姐等我一下哦,我马上就来!”
“主子,王爷真是被您越养越活泼了呢。”
“我看是你养的比较好吧。”窦瑞麟斜望了防风一眼,惹得防风低头捂嘴偷笑。防风觉得,主子语气酸溜溜的,倒好像吃醋一般。
因着凤栖的兴奋,马车在长街上走走停停。
窦瑞麟此刻后悔极了,早知当初驾两架马车好了,现在和凤栖同在一处,看他像只好动的小猴子似的,一会儿把帘子打开一点,一会儿把帘子打开一点,无论是看到什么,都新奇不已,就连看到包子铺的蒸笼上冒着烟,他都要感叹一句“哇,好厉害!”。
窦瑞麟记得,自己小的时候一直在山上的道观里长大,十岁才被接回来,可自己当时进城时也不若这般。
果然是自己太纵容他了?还是他以前在宫里被压抑得太狠了?
等到了镇威侯府的时候,窦瑞麟看着车厢里多出来的各色小吃和玩具的时候,终于不想承认地觉得,可能还是自己对他太纵容了吧。
在路上很是活泼的凤栖,自下了车看到窦奎德后,就变成了一只安静的小鹌鹑。
“窦窦将军好。”凤栖被衣袖盖住的手局促地在里面抠着衣袖上的花纹。
“康王爷万福,最近身体可还康健?”
“康康健,托王妃的福。”
窦瑞麟看着凤栖站在窦奎德面前,好似一个学生站在夫子面前一般紧张局促,终于好心地出声,招呼大家进府。
凤栖跟在窦瑞麟身边,看到什么都觉得新奇,可又不敢表达出来,只瞪着一双杏核眼,滴溜溜地看着四周,便是院中那棵巨大的银杏树都让他在心里感叹良久。
“王爷,您在此坐,我要和母亲说说体己话。”
“好、好。”凤栖看着窦瑞麟远去的背影,心中的紧张到达了极点,他十分想让王妃留下陪陪自己,但此时只能面对现实,对着窦奎德生硬地挤出一丝笑容。
都瑞德看他脸上挤出的讨好的笑容,心中略有不忍,一想到他可能会是梅妙之和孔笙的孩子,心中就更添怜惜。
“王爷请喝茶。”
“谢过窦侯爷。”
“王爷不必拘束,您跟着安平来到镇威侯府,就把镇威侯府当成自己家一样。”
“好。”
“安平在家时,脾气被我和她母亲养得比较骄纵,她在王府时,可有对王爷不敬?”
窦奎德努力地向凤栖展现和善的笑容,可他的胡子太浓密,遮住了嘴唇,凤栖看过去,只觉得他的胡子都要炸开,好似画上的钟馗一般,更可怕了。
“安平她很好,待我好极了。”凤栖说完,努力地目视窦奎德,他记得师父说过,说话的时候要尽量看着对方,这样别人才会感受到尊重。可他现在实在是紧张又害怕,他觉得自己的衣袖都要被自己抠烂了。
不过此时尴尬的也不止他一个人,窦奎德没和这样的小娃娃打过交道,只能没话找话说,化解尴尬,但似乎气氛越化解越糟糕。
好在很快就有下人来禀说有有要事需要侯爷过去一趟,窦奎德只好告罪离开。
凤栖看着窦奎德的背影,长舒一口气,此时再端起手边的茶碗喝茶,才觉得出好滋味来。原来,手中的茶盏里被兑了牛乳,喝起来香甜极了,没有茶叶的涩味,让凤栖忍不住一喝再喝。
窦奎德出了正厅,七拐八拐来到一个厢房里,窦瑞麟早已坐在里面等候多时。
“这小娃娃怎么回事?胆子这般小,你在王府里欺负他了?”
“我是那样的人嘛,他在宫中的时候被吓坏了胆子。”
两人聊了两句,就转到正事上来。
“姨夫,此去路远,凤成鲲有阴险狡诈,还望你多加保重。”
“小殿下放心,老夫自有安排。既然他想让我死,那我就正好将计就计,正好也给了咱们日后起兵的由头,到时候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好,我在此间把事情办完,就去找姨夫汇合。”
“那个孩子,小殿下到时候如何安排。也是个苦命的孩子,不知小殿下可否留他一命?”
窦瑞麟听了,沉吟一会儿,“好。”
凤栖正坐在椅子上自在地吃着美味的茶点喝着牛乳,因为吃到好吃的,腿都不由自主晃了起来,他还不知道,他的小命就在三言两语中定下了。
“茶点好吃,牛乳好喝。原来窦侯爷看着凶巴巴、杀气腾腾的,但其实人和王妃一样,都是好人呢。”
他这样想着,又捏了一块桂花糕放在嘴里,细细地咂摸着糕点里桂花的清。
防风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他吃得眉开眼笑的模样。
“防风姐姐,桂花糕可好吃了,你快来尝尝。”
“谢王爷,不过王爷,糕点吃多了不消化,容易积食。我听说侯爷给王爷备下的晚膳可丰富了,您吃了这么多糕点,那晚上的那些好吃的,岂不是又要吃不下了?”
“是给我备的吗?”
“是呀。”
凤栖得到了肯定的答案,竟然觉得自己的眼眶有点发热。他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会有人专门为了自己准备好一大桌的饭菜。以前他只会偷偷羡慕自己的兄弟姐妹们,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有这样的家人。
“好,那我不吃了。防风姐姐,你可以带我在府里走走消消食吗?我一个人有点不敢。”说到最后凤栖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那有何难。还请王爷跟着奴婢外面走走吧。”
凤栖边走边看,原来这就是姐姐自小生活的地方,虽然此时是冬天,但感觉镇威侯府里到处都是生机勃勃的一片,不像宫里,哪怕春色满园之时,也死气沉沉的。
“姐姐,那个院子是谁住的?真好看。”
“那是主子未出嫁之时住的院子。”防风自然地说道。
凤栖点点头,他跟着防风往前走,可脑海中总觉得自己刚刚看到的那个院子似乎和自己想象中的姐姐住的院子不太一样,感觉怪怪的。
“那这个锁起来的院子是谁的呀?”
“嘘,这是世子的。咱们快走吧,奴婢带您到后面的花园里去转转。”
“好。”
防风看着凤栖乖巧地跟在自己身边,微微提起的心又悄悄放下。
只是凤栖回忆着自己刚刚看到的两个院子,心中的那种怪异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他总觉得这两个院子里的有些东西是反着的,虽然世子的院子被锁起来了,自己只能看到高过墙头的枝丫,但总觉得这棵梅树似乎应该生长在姐姐的院子里,而不是世子的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