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成鲲饶是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也不得不放下手中的笔,沉声道“你确定?!”
“此乃关乎朝堂社稷的大事,微臣自是不敢疏忽。”酆星海一听,连忙伏地。
“寡人知道了,下去吧,替寡人好好守着星盘,寡人会让荧惑消失,毕竟寡人才是凤神选中的人!”
酆星海走了有一会儿的功夫了,凤成鲲的内心却久久不能平静。
盛乾七年的时候,星盘上就出现过荧惑守心。当时凤成鲲狠心除了自己的儿子——当时已立为太子的凤羽,凤羽死后,荧惑就消失不见。凤成鲲也就再没动过立太子的念头,可如今荧惑竟然又出现了?!
这次是谁?是羽翼渐丰的二皇子?还是手握重权的朝中大臣?
凤成鲲的脑海里开始走马灯似的涌现出一串串人名。
“报!”
凤成鲲被这一喊从沉思中惊醒,瞪着虎目望着眼前斥候。凤成鲲见这斥候神色紧张,想必传来的又不是自己爱听的消息,今夜简直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凤成鲲忍着不耐,“说!”
斥候也是倒霉催的,进宫前紧张的上了趟茅房,要不然还能赶在酆星海之前面见,也不必受凤成鲲这么大的火气。斥候本就紧张,现下听着凤成鲲如凛凛寒风般的声音,更是紧张的不行。
“报报报报报······”
斥候有个坏毛病,一紧张就容易结巴。凤成鲲一听他报半天都没报出正文,更是火冒三丈。
“舌头不中用就割了去!”
斥候受惊之下,口齿反倒前所未有地流利起来。“报陛下,清云州出现了匪患。就是镇威侯世子遇难的地方。”
“此等小事不必报我知晓。”
“可其中有一匪首竟谎称自己是先帝时期的太子凤成箫。”斥候心电百转,还是决定一鼓作气把不能说的名字一口气说出来。
“凤成箫”,这是一个被凤成鲲刻意忘记的名字。
记得当年有个不出世的隐士称赞凤成箫有“皓月之辉”,自然,他们这些兄弟就只能在“皓月”的阴影下被陪衬为萤火之光。可萤火之光也想有耀世的那一天,既然如此,除掉皓月就好了。
可皓月消散之后,凤成鲲还是能听到世人在悄悄惋惜皓月的消失,悄悄怀念皓月的光辉!就连父皇当时望他的眼神也好似在透过他而望向另一个人!
可他们都是他的儿子不是吗?
他为了能追上凤成箫“天纵英华”“明德惟馨”付出了多少努力和辛苦?可父皇临终前却仍在念着该死的凤成箫,而不愿见自己一面!
众人皆知“凤成箫”这三个字简直就是凤成鲲的逆鳞,因此也无人提及。
可没想到十几年后,一个倒霉的斥候迫于形势,撕开了暗夜的口子。
凤成鲲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这个人,可此时乍一听,那些灰色的回忆竟然如山呼海啸一般汹涌而来,把他裹挟着卷入冰冷潮湿的情绪中。
“放他娘的屁!”凤成鲲缓过来后粗话脱口而出,“给寡人再去探!寡人倒要看看是谁在装神弄鬼!”
那斥候偷眼觎了下凤成鲲的面色,只见他面色青白,眼睛微眯,咬肌鼓起,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吓得赶紧低头称喏退了下去。
这注定一个多事的夜晚,凤成鲲还没静下心来,薛荣喜隔着门低声禀报,“陛下,皇后娘娘来了。”
“不见!”
凤成鲲刚说完,就听房门吱呀一声打开,熟悉的声音灌进耳中。
“外面下起了大雪,莫不是陛下恼了臣妾,不想见到臣妾么。”云想一张精致地脸委屈极了,被昏黄的烛光一照,更显楚楚可怜。
凤成鲲看着这张平素爱极了的脸,此刻心中竟然毫无波动。云想难得受到凤成鲲冷遇,却丝毫不惧也不怒,反而如菟丝子一般柔身上前,伸出嫩葱似的双手轻轻地在凤成鲲的肩上揉按着。
“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竟然恼了陛下~要让臣妾知道,非得帮陛下出气不可!”
凤成鲲听着云想的娇声劝慰,闻着云想身上的香气,渐渐平静下来。“无事。只是司天监说出现了罚星,斥候刚刚又来说清云州闹了匪患,寡人烦得慌。”
云想听了心里一紧,接着就计上心来“想必是这匪患造成了星盘动荡。陛下勇猛,乃凤神选就,还怕他一个小小山匪?正巧,陛下一直忧心窦将军的兵权,不如匪患就让他去剿好了。正巧他不是一直上折子想要替他那短命的儿子报仇嘛。”
“窦魁德手握重兵,若前去剿匪,只怕是放虎归山,想收回兵权就更难了。”
“臣妾一介女流,可不懂朝堂的这些纷争,臣妾只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陛下体恤老臣的拳拳爱子心,又能清了匪患,这岂不是陛下的英明仁慈?再者,前朝的大诗人都说了,古来征战几人回,窦将军年纪大了,此次又山高路远的,心情激荡,搞不好陛下不久就要头疼谁来接手窦将军的兵权了呢。”
“古来征战几人回?”凤成鲲拉下云想搭在他肩上的手,一边揉捏着,一边细细地品着这句诗,忽地一笑。“皇后真乃寡人的解语花。夜深了,寡人也乏了,这就和皇后研究如何征战去。”说着凤成鲲一把横抱起云想就往屏风后面去,惹来云想娇呼一声“陛下~”
薛荣喜听屋内脚步声远去,连忙伸了伸懒腰,一把老骨头了也是不容易。招呼着小太监把御书房里的灯熄了几盏,就坐在小太监拿来的厚被褥上靠着房门打起盹来。
窦瑞麟清早起来,头重得很,明明昨晚睡得很熟,可醒来却觉得精力不济,疲惫得很,昨晚好像梦到了很多东西,但是醒来却一样都没抓住,只隐隐约约记得好像谁一直在说什么“找到他。”也不知“他”到底是谁,甚至是男是女。
这种把握不住的感觉糟糕极了。
窦瑞麟摇晃着脑袋,揉着胳膊出了门,脚下硌得一痛。条件反射地往旁边一跳,结果落地时脚下被硌的更痛了。窦瑞麟这么跳了两三下,总算是踩到了平地。他睁着朦胧的泪眼望去,地上撒了一片花花绿绿的东西。
窦瑞麟吸着凉气擦干眼泪,仔细看去,到底是什么东西害我。结果却发现那些个小暗器竟然是琉璃做的兔子、铜做的马车、面人捏的孙悟空,括弧已扁括弧完毕······竟然还有个绘着年画娃娃的拨浪鼓!
他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肯定是凤栖的杰作!可恨自己昨晚睡得太熟,竟然错过了他的脚步声,阴沟里翻船,着了此道!
窦瑞麟看着拨浪鼓上笑得喜庆的年画娃娃,心中的火越来越高。人们都说物似主人形!窦瑞麟觉得这年画娃娃笑得和他那主人一样傻,细细瞧过去,竟好像还有点嘲笑的意味。
窦瑞麟挑眉冷笑,“好,很好,待本世子练完武,希望你还能笑得这么开心!”
窦瑞麟带着一身薄汗回来的时候,芙蓉院还没有从睡梦中彻底苏醒。
刚出门时,天色熹微,地上又有积雪的反光,看得还不甚清楚。现下日头已经跳出了地平线,窦瑞麟清楚地看到房门口还有一些浅色的香包、碧玉发簪之类的散落在雪地上。
窦瑞麟看着这些粗制的布料玉器,发出一声轻哼,抬脚就往屋里走,顺带关上门,隔绝掉门外的寒冷。
“唰”,房门被一把拉开,窦瑞麟走了出来俯身捡起地上的小物件。说来也怪,这些明明都是对方送的,但是窦瑞麟捡的时候却有股心虚的骗孩子的感觉····
他把东西一股脑的卷起来塞进柜子里,关好柜门,确保不会被人看出来之后,才放心地到防风准备好的热水里泡着,缓解疲乏,消除薄汗。
窦瑞麟闭着眼靠在木桶壁上,双臂搭在木桶边缘,右手指轻轻敲击着。
窦瑞麟觉得自己很明确地想要保住凤栖的命。直觉告诉他,凤栖很有可能是梅妙之和孔笙的儿子,且凤成鲲很有可能知道真相。如果是这样,就能说得通凤成鲲为何要捧杀凤栖,且能为了巩固皇权就轻易地牺牲掉他。不过,毕竟凤成鲲现今独宠皇后云想,除了云想的儿子二皇子外,似乎谁都不放在心上。
被温水泡着,窦瑞麟的思绪逐渐迷糊起来,耳边好似还听见了一个苍老的声音:“这个笨蛋,莫不是投胎时撞坏了脑子,怎么还没想起来?!”
窦瑞麟听了很是生气,来的何人,竟然如此辱骂于他。窦瑞麟奋力地想睁开眼,奈何眼皮好像糊了厚厚的浆糊一般,费尽力气也睁不开。
“也罢,老夫再助你一臂之力吧。”那声音刚落,窦瑞麟就觉得自己脑门被一敲。是可忍熟不可忍!本世子倒要瞧瞧是何方神圣,胆敢敲上自己的脑门!
这次竟不用费力就睁开了眼睛。窦瑞麟看了一圈,发现周围空荡荡的,莫非是梦?要不然怎么解释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那老者就能消失的彻彻底底?而且窦瑞麟觉得梦中好像过了许久,但是这木桶中的水仍在冒着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