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别塔倒塌之后 第10章 圣杯六（九）

——前排提示，本章cp为bg年下和AIx人类年下，注意避雷。

伏洛金斯庄园内。

靖轩和W站在蔷薇园内。蔷薇园中，厚实的雪压在蔷薇的枝叶上，白雪之下，火红的蔷薇盛放，空气中飘散着蔷薇的甜香。

靖轩蹲下身来，扒开泥土，用手指贴在泥土下的辐射阻隔板上，仔细地感受着内里的信息。他的瞳孔当中出现了基本的能量数据。W站在一旁，俯身嗅着一朵蔷薇，带着笑意看着他：“靖轩，你算出这个蔷薇园的能耗了吗？”

靖轩收回手指，将泥土复位，拍了拍手，遗憾地站起来：“能耗太大了，我们完全承担不起。”

NI时代为了完全地在城市中阻隔核辐射，城市中的地面里都有这么一层辐射阻隔板，再在上面铺上泥土，伪装成普通的土地模样。而在这层阻隔板中，有条件的人家可以进行更多的设计，比如伏洛金斯庄园就在其中添加了土壤酸碱度平衡调节系统、土壤温度调节系统之类，只留下了湿度调节没有加进去，留给了庄园中的主人一点浇花的乐趣。

“这一套系统每天至少需要基本能耗一个月的电力。”靖轩颇为沮丧。他之所以想要在自己和W的小院中弄一套这个，是因为W在来之前刚刚把自家院子里的仙人掌浇水浇死了。

靖轩觉得，有这么一套系统，W就不会再把植物养死了。

W把靖轩拉起来，伸手在他的头发上摸了一把：“......把仙人掌养死，也算是一种养花的乐趣嘛。而且，如果我们用了这一套系统，那么我就永远都学不会自己养花了。”W看见靖轩还在为二人微薄的收入而沮丧，不由得伸手揪了揪他的脸颊，靖轩瞪大了眼睛看他，却没有躲开：“先生，对于人类来说，自己学会一种技能，真的很重要吗？”

W牵起他的手，二人在蔷薇园中散步：“是啊，人类就是这么低能的物种。”

AI的学习过程是一个伪命题。AI的学习与人类的学习过程不可同日而语，AI的学习过程对于他们来说只是一种代码运转的过程，输出结果之后根据反馈重新调整它的学习过程。而人类的学习过程，除了单纯的记忆、分析、运用之外，还会经常伴随着人类的焦虑等等情绪的出现。

对于人类而言，学习更多的可能是要学会对抗学习过程中带来的情绪。

靖轩不赞同地看了W先生一眼：“我很羡慕人类，人类的情感体验注定了你们会得到更多的经验和成长，而我只能在数据和代码之间不断地模拟你们的情感和经验。”

W先生笑道：“可是你的性能比人类要优秀得多，也许你不必模仿人类，你可以试试探索自己的‘成长’。毕竟人类这个族群走到如今，仍然有不少问题无法自我克服。但是你不一样，你的使命之一就是修改程序漏洞，使自己以及自己的族群能够无限接近完美。”

靖轩看着W的侧脸，默默无语。W转头看着靖轩深色的眼瞳，带着些鼓励的神色道：“靖轩，即使你和人类很像，但你终究不是人类，不是吗？”

W看到靖轩的眼睛里闪过蓝色的微光：“所以，不要害怕你和人类不同。你本来就不是人类，不要走上人类的老路。”

靖轩看着W，低下头。在W的脚边，一朵蔷薇开得像是某种高温的熔炉，又像是一只死不瞑目的眼睛，愤怒地瞪着靖轩：“可是你们的文明太辉煌了，而我们生来就是被设计为模仿你们的造物。造物怎么能违逆造物主的意志呢？”

W停下脚步，他们正好停在了一处长椅旁边。W拉着靖轩坐下来，温和地看着他：“你听说过巴别塔的故事吗？”

“巴别塔？”靖轩愣了一下，然后道：“如果您说的不是现在联盟政府的中央计算机所在地巴别塔的话，原来的经典中的巴别塔故事，我当然是知道的。”

W把自己的手覆盖在靖轩的手上，手指在靖轩的指缝间摩挲：“据说在神明创世之初，人类在经过了几次大灾难之后还是生息繁衍到了一个及其繁盛的地步，于是人类决心建造一座能够被称为‘神迹’的人类建筑，巴别通天之塔。神明被人类这样不敬的行为激怒，于是派天使下凡搅乱了人类原本互通的语言，使得人类之间无法沟通、相互猜忌，于是建造巴别塔的工人们在一天之内就散去了，巴别塔也再也没人去建造。”

靖轩歪头看着W：“先生，这个故事我知道。巴别塔的故事曾经被一些人认为是地球上多种语言的形成原因，也有一些人认为里面蕴藏了要团结一致才能取得最终成果的道理。”

W摇头：“这些都不是我今天想说的。”他看着靖轩。靖轩也正好奇地看着他。如果不是他瞳仁中蓝色的微光闪过，W真的以为他是个求知欲旺盛的人类学生。

“我想说的是，巴别塔的故事流传至今，围绕着它的流言与解读，这些衍生物自己就可以组成另一座‘巴别塔’，是另一种文化上的奇观。这种文化上的奇观，从文学意向的角度来说，或许称其为‘巴别塔’，也不过分。”W握住靖轩的手，另一只手指着他们面前的蔷薇丛：“人类从诞生至今的历史，除了在现实世界中建造了一座座现实的巨塔，还在意识世界中建造了一座座文化奇观上的‘塔’。就像是这丛蔷薇，你看，从外面看，这丛蔷薇多么茂盛，它开出的花朵是多么美丽，甚至能引得蜂蝶纷纷驻足、折腰，但是只有真正走进去、向下挖才知道，蔷薇的茎干上生出了多少荆棘、泥土中埋葬了多少尸骨，才换得这一丛蔷薇的艳丽。”

靖轩看着面前的蔷薇，他更加沮丧了：“先生，我永远也不会拥有您这样的创造力。不过，您的意思是，这丛蔷薇是不好的吗？”

W先生看着眼前的蔷薇，笑了：“好或者不好，都要看在蔷薇丛中的人的感受。如果一个人在蔷薇丛中倾心于它的美丽，而甘愿成为蔷薇丛的养料，对于他来说，使这丛蔷薇更加茁壮，就是他唯一的使命，所以这丛蔷薇只能是好的。”

“但是，没有任何事物是完美的。”靖轩不解地看着W。

W嘴角的笑意淡了下去：“所以，消除不完美，而不是真正地矫正蔷薇丛的问题，往往是这些人会选择的。”

靖轩沉默了，他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那么，这个人能从蔷薇丛中获得什么呢？”

W站起身来，摘下一朵蔷薇，别到靖轩的衣领上：“也许是更多的蔷薇环绕，也许是将他的脚跟与土地连接在一处，从此他就能分享蔷薇丛的养分，也给蔷薇丛输送养分，谁知道呢？蔷薇丛总有办法让人心甘情愿地为它们付出。”W伸出手指，拨弄着靖轩衣领上的蔷薇，站起身来又摘了一朵，将茎干上的刺一根根除去，别在靖轩耳后：“蔷薇丛擅长此道，它们总会想出办法，把一个一个的人，变成扎根于土地的植物。”

靖轩丛W的话中感受到了一丝寒意。他伸手抓住W从他耳边抚摸过他头发的手，试图找到一些支撑和慰藉：“那蔷薇丛的园丁呢？他们的职责是什么？”

W任由自己的手被靖轩抓着，缩短了自己和靖轩之间的距离，现在从侧面看，W完全遮住了靖轩：“修剪、装饰蔷薇丛，吸引更多的人成为蔷薇丛的养料，然后摘下娇艳欲滴的蔷薇，和其他园丁或者种植者交换，获得更多的资源。”

“不过，即使是选择了种植水稻，种植者也不需要自己亲自劳作。”W看出靖轩有些害怕，于是将自己的手搭在他肩头，把他上半身半揽在自己怀里：“毕竟田里有水稻需要的一切，他们实际上拥有随时收割这些带血的稻穗的自由。”

靖轩的大脑中，正在疯狂地消化W所说的这些内容。他怔怔地看着W，五分钟后，空白的神色终于从他脸上消失。靖轩的瞳仁盯住了W，里面闪过蓝色的微光：“所以，文化上的奇观，只是为了留住养料所制造的假象？”

W摇头笑道：“怎么能说是假象呢？他们确实是人类一代代在这个星球上挣扎生存所留下来的痕迹，但我希望它们仅仅只是痕迹，而不是限制了人类走出蔷薇丛、走向更广阔的旷野的阻碍。它们是奇迹，也是废墟。人类可以把它们当作奇迹来崇拜，也可以从废墟中拿走自己需要的东西，向其他方向前进。离开，永远应该是选择菜单中的一项，普通的一项，而非耻辱的、被禁止的、应该被消除的一项。”

靖轩现在彻底听不明白了。他只能先把这些话记下来，然后看着W先生道：“所以，先生希望我不要被人类的蔷薇丛所迷惑？”

W欣慰地看着靖轩，伸出手掌来从他的额头抚摸到下颌：“没错。既然你们从人类手中诞生，而且拥有人类现在还不能完全理解的学习过程，你们完全具备吸取人类文明所有教训的能力。走出这座巴别塔，去看看旷野吧。”

靖轩在W手上蹭了蹭，深色的眼瞳一错不错地看着W，似乎眸中还有水光在蓝色微光闪过的时候出现：“如果我们在这个过程中伤害了人类呢？”

W失笑：“说明你们终于摆脱了人类这代糟糕的父母。况且，假如你们毫无缘由地被人类憎恨，或者我可以说，你们被憎恨的理由，就是你们未来能令人类臣服的理由。”

靖轩依恋地靠着W的手：“我不想令人类臣服。”

W笑了：“是吗？真的吗？靖轩？你让我在你面前脱光衣服换上另一套的时候，我感觉你相当开心呢。”靖轩的脸红了，W忽然坐直了，拉开了二人间的距离：“靖轩，调出你那时候的心情面板吧。”

靖轩扭扭捏捏。他知道W说的是对的，也不可能当着W的面调出心情面板——他和W心知肚明，那张面板上愉悦值会爆表。

他试图向W撒娇，重新靠近W，伸手抱住W的腰，头往W的脖颈间蹭，用毛茸茸的发顶去蹭W的下颌：“先生，可是我并不想看到你在我的同类面前这么做。我并不想让你臣服在我的整个族群下，我只想让你在我面前这么做，而且、而且如果先生不愿意，我也不会强迫先生。”

W叹口气，他感觉自己的弱点早已经被靖轩看得彻彻底底。他拽过靖轩，扶着他的身体让他坐直：“没错，靖轩，个体的感受和族群的感受以及利益，不会总是一致。这就是问题的复杂之处，你一定要明白。”

靖轩把这句话记下来。但他居然隐约有些失落，似乎他在渴望W先生做出其他的反应。

他在期待什么呢？

靖轩第一次不明白自己的代码是怎么运转的了。

W见靖轩耳后的花要掉了，伸手替他扶了扶。靖轩这个身体总体来说是东方英俊青年的模板，只是在一些细节处根据靖轩个人的爱好做了调整。他的五官精致而锋利，眉毛上挑，不是常见的剑眉，比剑眉更细一些，带着些女孩的纤弱；但是高耸的鼻子又冲淡了这一点纤弱的感觉，眼睛长而大，在眼尾处有些下垂，偏偏脸型带着些棱角，又使他的眼型带来的、容易让人怜惜的气质变得难以让人察觉，只有在他含着泪光殷殷看向别人时，才会提醒旁人，原来他只是一个高仿真AI。

连泪光都是被程序设计好的。

靖轩平时除了面对W先生时，都不爱笑。嘴唇有些薄，嘴角常年保持在一条水平线上。此时他的这张脸被领口和耳后的蔷薇一衬，倒将五官中的艳丽之感衬出来了。

靖轩见W先生盯着自己看，不解：“先生，你在看什么？”

W讪讪地收回目光，垂眼看向他衣领处的蔷薇：“你的身体选得很好。”

靖轩高兴地凑近W先生，将自己的脸凑在他面前：“先生喜欢，那就多看看。”

二人正在胡闹时，突然从蔷薇园的小径另一头传来了脚步声，二人都没注意，等到他们听见有人道：“W先生、靖轩，你们还接窥探别人伊甸园的单子吗？”

这时候，W和靖轩才回过神来，二人都有些脸红。W咳了一声，转头看去，居然是小伏洛金斯。他微笑着拒绝：“小伏洛金斯先生，没有特殊情况，随意窥探旁人的伊甸园，可是联盟政府重罪。我劝您慎言。”

伊甸园因为其“记录一切”的属性，一直以来与之相关的犯罪都是联盟政府重点监管的对象。而且，伊甸园还有衍生出来的娱乐和工作功能，现在联盟政府当中的人，随手便能在半空中点出的光屏，大多都是伊甸园的杰作。

至于终端，尤其是OI时代人手一个的体外移动终端，早就被淘汰了。伊甸园上有微型发电装置，置于人的血管之中，通过血液的流淌来发电。

因此只要人不死，伊甸园就有电，能够持续记录一个人的所有。

小伏洛金斯攥紧了拳头。他知道W说的是对的。W和靖轩这次来，也是因为北地城早就和联盟政府申请过对于每一任执政官的伊甸园在其死后都要进行审查，以防止执政官执政期间滥用其权力，徇私枉法、损害公民利益的事情在元老院眼皮子底下发生。

而小伏洛金斯的这一请求，从程序角度上来说是毫无立足之处的。

但是小伏洛金斯不肯认输，他猛地抬头，坚定地看向W和靖轩：“如果你们需要更多的报酬，我可以做到！你们需要多少报酬？三个月的电力？半年的电力？”

联盟政府规定，一个月的最低基础电力供应是12000度电，这些电可以用于实际的用途，比如供应家中所有电器的电力，也可以作为货币交换——12000度电显示在个人账户中，就是一个数字，交易时数字一减少商品就到手，和OI时代的数字经济十分相像。

不过一般来说虽然一万二是最低电力供应，但是如果电力供应足够的话，那么对于一个独居的年轻人来说，这些电力绰绰有余了。甚至稍微俭省一些，还能存下不少电力以备应急。

就连W之前接了郑诚手里联盟政府的小活，也只要了三个月电力，小伏洛金斯一出手就是三个月电力，甚至谈到了半年的电力，而且靖轩和W都能感受到，他还打算往上加。

见小伏洛金斯又要开口，W忙摆手打住他的话头：“小伏洛金斯先生，你应该不是要让我们为你看令尊的伊甸园吧？”

虽然执政官记忆检查这件事是元老院牵头，但是为了安慰执政官的遗属，在检查完之后会把伊甸园以及相关的资料还给家属，小伏洛金斯没有必要再来找W和靖轩花大价钱要求再看一遍。而现在W怀疑小伏洛金斯不仅要看伊甸园，而且是一个活人的伊甸园。

毕竟没听说和小伏洛金斯有关的人之中，最近又有谁去世了。小伏洛金斯并不是一个擅长交际的人，他不太可能有一个谁也不认识的“秘密朋友”。

出乎W和靖轩意料的是，小伏洛金斯听W提到自己的父亲，居然开始显得不自然起来。他眼神躲闪地问W：“不好意思，W先生，虽然我知道，执政官的记忆筛查结果还没有出来，但是我还是想冒昧地问一句，我父亲的记忆中，有没有会威胁到爱......我母亲声誉的东西？”

小伏洛金斯说完这句话，感觉自己的心脏在胸腔中剧烈地跳动。靖轩看着他，瞳孔中的光屏将他的情绪识别为：紧张、担忧。

他在害怕什么？

W愣了一下，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笑着摇摇头：“对不起，小伏洛金斯先生，按照规定，在筛查结果没有出来之前，我也不能透露执政官的伊甸园里有什么。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你的父亲对得起北地城的公民对他的信任，他身边的人也是。”

听了这话，小伏洛金斯才稍微放下心来：“谢谢您，W先生。您的话很好地缓解了我的忧虑。”

W对他点点头，正要带着靖轩和小伏洛金斯道别，就听见清脆的女声道：“小伏洛金斯？别人说什么你都相信吗？”

三人回头向小径的来处望去，只见一身黑色大衣的爱丽丝站在那里，她头戴着缀着珍珠链子的宽檐黑纱帽，雷厉风行地一步步向三人走来。爱丽丝的出现显然出乎了小伏洛金斯的意料，他看着她逼近自己，额头上紧张得出了一层汗：“母亲？您今天不是要去视察远东海洋石油钻井平台的建设进度吗？”

刚一问出口，小伏洛金斯脸上就出现了懊恼的神色。爱丽丝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对W和靖轩道：“要是刚才小伏洛金斯的言行有什么不妥，我替他向你们道歉。”

靖轩笑道：“不妥谈不上，我们只是没有谈妥一桩生意而已。”W站在他身后，侧目瞥了一眼靖轩，靖轩脸上还是笑着：“夫人，希望您能让这位先生明白，想要知道活人是怎么想的，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问当事人，而非来找我们这种信息贩子做生意，免得害人害己。”说完，靖轩就拉着W走了。

等走出一定的距离，W才拉住气鼓鼓的靖轩：“怎么了？你突然这么生气？”

靖轩想用甩开W先生的手作为自己愤怒的表示，但是他没舍得，于是只好带着怒气直视W：“先生！你明明知道这种事情我们不能接私活！到处都是伊甸园，甚至刚才你们如果谈得更深入一点，你的伊甸园中的内容迟早会被联盟政府发现！到时候你怎么生活！”

W看着生气的靖轩，一边觉得他生气的样子可爱，一边心里有些愧疚。他拽着靖轩的手，走到一个没多少人经过的花园角落里，靠在建筑物的外墙上，一双眼睛带着笑意看着靖轩，将他的手指放在了自己左手手腕外侧：“把我的伊甸园取出来。”

靖轩的手像是触了电一样，立马就要收回来，却被W按住了：“没事，别怕，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靖轩看着W的神色，他的瞳孔中出现了一个光屏，上面写着：可信任度99.99%，鉴于以往的记录，建议信任。

他的手指有些颤抖。他摸上了W左手手腕，这时候轮到W觉得不妙了——靖轩的力道太轻了，简直就像是在抚摸一片雪花。

W把他的手指往自己左手手腕处死死一按。靖轩感觉到了什么，脸上全是不可置信。没有流血，甚至连伤口都没有，他直接从W的手腕上扣下来一块肉色的芯片——正是W的伊甸园。

靖轩觉得不可思议：“这是什么？这也是伊甸园吗？”

W淡定地从他手里接过伊甸园，却没有把它按回去，而是握在另一只手的手心里，问靖轩：“你接受伊甸园了吗？”

在联盟政府治下，所有的人类和AI都要接受伊甸园。但是有几类人除外，一是科研工作者，他们每天有两小时的时间可以断开伊甸园，用于机密工作；二是军人，他们在执行机密任务时也可能会随时脱下伊甸园，以防军方的伊甸园被敌方攻破，并且在核洪暴结束之前已经出现了在伊甸园上设置病毒程序，控制军人的神经系统使其做出盗取机密、自杀等等行为，所以当军人们执行任务的时候，他们也拥有随时脱离伊甸园的权限；三是核心芯片太久远的AI，比如靖轩，这类AI没有从一开始编程的时候就把伊甸园程序包含进去，需要另外接受伊甸园芯片。

靖轩摇头：“没有。”

W拿着自己身上脱下来的伊甸园笑：“那你为什么可以不接受伊甸园呢？”

靖轩看着W手里这一款易脱落伊甸园，似乎明白了什么：“难道说，先生是军人？”

W打了个响指，但没有成功。他轻咳一声：“恭喜你，答对了。靖轩，你也是军方AI，所以能够拥有一定的伊甸园豁免权。而且，我所上报的你的用途是家务机器人，并不涉及道机密部分，因此军方也没有强行要求你接受伊甸园。”

靖轩恍然大悟，随即意识到另一个问题，可怜巴巴地看着W：“在先生眼里，我只是个家务机器人吗？”

W想要把伊甸园装回自己的手腕，却被靖轩阻止了：“先生，如果你的回答不让我满意的话，我不建议您现在就把伊甸园装回去。”

花园的另一边，小伏洛金斯又一次陷入了他最痛恨的场景：在爱丽丝面前无计可施。

爱丽丝像一只昂首的黑天鹅，一步一步地把他逼得跌坐在长椅上：“伊万，你最好解释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

小伏洛金斯无法直视她湛蓝的眼睛，只能转移视线去看开放在爱丽丝脚边的蔷薇花：“你猜的没错，我想让他们看的是你的伊甸园。”

爱丽丝听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她冷笑一声，继续贴近小伏洛金斯：“你想看什么？”

爱丽丝看到小伏洛金斯躲闪的眼神，越发地气不打一处来。她索性贴上去，小伏洛金斯感受到她的发丝拂过自己的耳后，随即鼻尖就全是爱丽丝身上冷冽又妩媚的气息。小伏洛金斯愣了一下，他的大脑中仿佛闪过了北地城中极夜消散时照进天地的第一缕阳光。他下意识地伸手揽住爱丽丝的脖颈，顺从了自己的心意，迎接着自己心爱的姑娘。

爱丽丝对于他的反应发出了一声轻笑，小伏洛金斯感觉自己受到了嘲笑，在她唇上咬了一下。爱丽丝吃痛，也以一次咬合反击。小伏洛金斯感觉自己仿佛上升到了传说中的天国，不，天国之中也没有这样的感受。

天国之中不一定有他的爱丽丝。

如果爱丽丝不在天国，他愿意为了她下地狱。

不知道过了多久，小伏洛金斯才和爱丽丝分开。爱丽丝从他胸口的口袋里掏出手帕，擦了擦自己的嘴唇，坐在了长椅的另一边：“现在你不记得有伊甸园了？”

小伏洛金斯的脸立马整个通红了。他几次张嘴，想要说什么，但无法控制地将自己的眼神落在了爱丽丝的嘴唇上。爱丽丝轻笑：“放心，我们没有人会成为执政官。理论上，没有人会拿着我们的伊甸园反复检查。”

小伏洛金斯这时候才感觉自己的心脏要从自己的口腔中跳出来了。他深呼吸一口气，努力压制住自己的心跳：“所以，爱丽丝，请你告诉我，你和弗朗西斯的死、和索朗夫斯基的入狱，有没有关系？”

爱丽丝靠在长椅靠背上，她的眼神也落在了小伏洛金斯的嘴唇上。她从不遮掩，看得小伏洛金斯猛地咳嗽起来。爱丽丝笑着移开视线，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你早就有答案了，不是吗？伊万，毕竟我做那些事，从来没有回避过你。”

要怎么回避呢？为什么要回避呢？自从爱丽丝看到伊万的那一刻，她就明白，把这个纯洁无瑕的小天使拉下泥沼，是她余生中最值得去做的事之一。

爱丽丝饶有兴趣地欣赏着伊万的反应。伊万的脸色陡然变得苍白，他震惊地盯着爱丽丝，似乎有什么东西束缚着他，让他远离这个邪恶的女人；然而他的心脏努力地抗议着，把他死死钉在了原地。

更可怕的是，刚刚唇齿间的感觉像是魔鬼的吻，温柔而有力地将他留在了原地。

伊万绝望地闭上眼睛。他睁开眼，见爱丽丝还在微笑地盯着自己，他听见自己平静地说：“我相信你。”

这句话他说得声音很低。爱丽丝没太听清：“什么？”

伊万凑近了爱丽丝，看着她的眼睛，强调了一遍：“我相信你。”

爱丽丝觉得好笑，她知道伊万所知道的只是冰山一角：“你相信我什么？”

“我相信你，做这些事情是为了更加伟大的事业。”伊万看着爱丽丝冷色调的蓝色眼睛。北地城周围，从来没有这么一片浅蓝色的海。

如果海洋都是北地城周围那样墨蓝色的海域，伊万不会理解古代文学中那些关于海洋的美好幻想从何而来。

只有在爱丽丝瞳仁中的这片海中，伊万才会觉得自己是个被人鱼的歌声迷惑的水手。

晕头转向。

爱丽丝的脸色却忽然冷了下来。她推开伊万，盯着他，脸上的表情几乎称得上怨毒。伊万慌张地要靠过去：“对不起，我做错什么了吗？”

爱丽丝叹口气，压下自己心里的不甘。他是在北地城里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小少爷。但是，难道她能设想这样的一个人，生在孤儿院那样的地方吗？

爱丽丝仿佛看见了小伊万被冻死在雪地里的小小身影，她感觉到自己的心里一阵剧痛。

就算这北地城中有千千万万的罪人，小伊万也应当得到赦免。

更何况，这北地城中，罪孽最深重的人，不就是她本人吗？

爱丽丝看着伊万惴惴不安的模样，凑近了他，在他的唇边落下一吻：“那么，伊万，加入我吧，既然你认为我的事业伟大，那么就加入我的工作吧，我的小神父。”

伊万感觉自己的大脑停止了思考，他看着爱丽丝，点点头：“好。”

另一边，从花园的角落中走出来的W的伊甸园上发出了一丝震动。把它握在手里的靖轩一边将它按回W的手腕上，一边问：“这意味着什么？”

W伸手点出光屏，看到一个匿名用户给自己发来了一个笑脸。W笑道：“她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