疤 第5章 石头的石

好像说完这几句话，老板就完成了“打招呼”这个任务，不再开口，手里捏着水瓶，垂眼发着呆。

程驰突然想起来自己一直都想问的问题，转头看过去，先看到了老板左脸。高眉骨，深眼窝，浓密的睫毛投落的阴影遮住了眼眸。“老板，你全名叫什么啊？”

程驰不好意思跟着郝旭叫毅哥，觉得俩人没熟到那份上，而且叫哥有一种暧昧的亲密感。

“啊.......呵呵，我叫石毅，石头的石......”老板明显在走神，说完才觉得不妥，又补上，“你叫什么啊？”

“......我叫程驰。”程驰没有解释自己的名字是哪两个字，他看着石毅没有表情的侧脸，跟在店里开朗的样子完全不一样，似乎心情并不是很好。

原来觉得轻松自在的，只有自己。程驰转过身来，塌着肩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水瓶，愣愣地发呆。

以前还瞎琢磨过，自己问了对方名字之后，按对方热络的性子，会不会跟自己要微信加个好友。

......

事实上程驰想错了，石毅觉得心情不错，很放松。

打了会篮球，满身汗，很痛快。石毅很享受运动之后全身疲惫的感觉，大脑就不会一直想着那些已经过去了的、让人后悔的事。

如果当初如何如何，要是没有怎样怎样，这样句式每天都在脑中攀比谁更醒目，就像公交站上，眼瞅着公交车减速了，要上车的人们左挡右挤地抢占有利地形。

不是在店里，不用招呼客人，附近也没邻居需要客套，不用说话，不用笑，甚至不用做表情。

石毅放松地伸了个懒腰，想起来旁边还坐着个学生，小孩安安静静的，低头不知道想什么。

石毅难得地开心起来，这么放松的时候，身边有个小帅哥陪着自己，还是个不爱说话的帅哥。

仔细打量着程驰，皮肤也太白了吧，长得倒是挺俊，就是太瘦了，肩胛骨把T恤顶出两个弧形的突起。

“第一次见你来这边，来这溜达什么啊？”

“......嗯，没事干，随便走走......”程驰不可能说出租房的事，想说都不好意思开口。

程驰边说边去看石毅，发现他好像高兴了一点，但是跟在店里又不太一样。嘴角只挂着一点笑，眼睛却笑弯了，看着自己时黑眸亮亮的，藏着星星一般。

程驰觉得对方用眼睛微笑这招，杀伤力太大。

两个人又闲聊几句，突然间，程驰觉得脚边有动静，定睛一看，是元宝在咬自己的拖鞋。

石毅比程驰反应快，立刻伸手过去要把元宝撵走。元宝害怕地躲了一下，一口叼住拖鞋扭头就跑，迅速逃离作案现场。

程驰吓了一跳，站起来光着的脚只好踩在篮架底座上，看着元宝越跑越远。

石毅也急了，让程驰等着，自己撒腿就追，边追边喊，要求元宝赶紧投案自首，重新做狗。

程驰开始还很着急，光着脚没有安全感，盯着一人一狗满广场跑。看着看着就乐了起来，广场两边的绿化带种着低矮的树丛，元宝一矮身就钻进去了，石毅在周围转悠想跳进去好像又担心太宽了过不去，骂骂咧咧地手指着元宝教训。

好不容易石毅抓住机会踩住了元宝的牵引绳，左手用力扣住元宝的下颚让它合不上嘴，右手迅速拽出拖鞋顺势举起要往元宝头上打，元宝吓得眯起眼睛低头。石毅也不忍心真打，又教训了几句，牵着元宝往程驰那走。

石毅走近了发现小孩正笑着迎向他，瘦瘦高高地站在太阳下，眼睛弯弯，嘴角咧着傻笑。

呵，人狗大战这么有意思吗，买票了吗你？

“别笑了，哭吧，拖鞋被咬坏了！”说完一甩手把拖鞋扔程驰附近，双手再使劲拽住往前冲要去叼鞋的元宝。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一听见鞋坏了，笑得更加控制不住。

石毅无语了，看着程驰被点了笑穴似的笑个不停，自己哼了一声也扭头笑开来了。

程驰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今天就是特别的高兴，看着石毅一脸烦躁地追着元宝，觉得比店里开怀大笑的他更生动。

石毅想了想，先去把拖鞋捡起来丢尽垃圾桶，然后去包里拿出毛巾走到程驰旁边坐下，双手擎着毛巾，看着程驰。

“我先用毛巾给你包上，再去我家给你找双鞋行吗？”

“那你为什么要去追鞋？哈哈哈哈”程驰狂笑的病情马上要反复。

“那不是追到了才知道鞋坏的嘛！别笑了，赶紧伸过来，我饿了，带你回家吃饭去！”

程驰扶着金属管站稳了，把脚放到石毅手中的毛巾上，放完立马就不自在了，整个人僵住不敢动弹。

程驰的脚也很白，在纯白的毛巾衬托下，泛着淡淡的粉色，脚背上有几条青色的血管，脚趾头圆圆的很可爱。

石毅赶紧拿毛巾盖住脚，再看下去就很奇怪了，简陋地系个死结就松手了。

程驰感叹终于解脱了，自己的脚很敏感，石毅的摆弄让他有些慌张，隔着一层毛巾，更是暧昧丛生。

“走吧，我家就在烧烤店楼上......哎，不对啊，这天也不暖和了，你怎么穿双拖鞋啊？”

他早上从家里跑出来哪顾得上穿什么鞋，只能庆幸平日里不裸睡。程驰一下不知所措了，找不到合适的说辞。

石毅已经低头打量起来了，这让程驰有点窘迫。

程驰对于衣服从不挑剔，睡衣都是妈妈在同一家买的，买了很多年了，已经习惯了买童装忘了儿子已经是成年人。而且程驰的腰胯太细了，大码童装完全合身。这就是程驰窘迫的原因，他现在穿的睡裤是黄色小熊的，还是八分裤。

石毅没当回事也没继续问，师大很多留学生大冬天都穿拖鞋，这不算啥。

看着石毅牵着元宝已经走到前面了，程驰赶紧跟上。石毅这点特别好，自己不回答，他也不会让人尴尬地追问。

石毅的家啊，要去的是他家里啊！程驰对于能解锁第三个地图特别兴奋。烧烤店和篮球场都是公共区域，家里是完全私人的地方。

万一他媳妇在家呢，自己看着人家秀恩爱，不难受吗？很可能人家都有孩子了，一家三口一条狗，简直是完美的幸福家庭样本。

当着人家媳妇儿的面YY老公，没有罪恶感吗？

程驰被自己脑补的画面刺激到了，有些迟疑，加上包着毛巾不方便走路，落下了好几步。

石毅回头想问问程驰爱吃什么菜，毕竟小孩从那么远的地方来，口味肯定不一样。

“你是不是爱吃辣啊？水煮肉片行吗？”

“不是吃早饭吗？”程驰看了看手机，还没到九点呢。

“就是早饭啊，下一顿我两点钟才吃，早上得吃饱点，你不也没吃吗，多吃点，你太瘦了。”

石毅一手牵着狗，一手推着程驰，进了烧烤店旁边的单元门，上了二楼拿钥匙开西屋的门。

拧钥匙的时候元宝挤在最前面，门一开就钻了进去。

“每次元宝都必须第一个进屋，它一直觉得这是个比赛。”石毅推开门，招呼着程驰进来，“进来吧，随便坐，我家没什么规矩。”说完，从鞋柜里随意拿出双拖鞋递给程驰，自己先去门口边上的卫生间洗手。

屋里没有别人。

程驰没看到想象中的妻儿，放心下来。

换鞋的时候程驰发现递给他的拖鞋上也有些牙印，一定是元宝的杰作。自己不冤，元宝是无差别对待。

跟破旧的外表不同，屋里的装修和家具都很新，应该是刚刚翻新过。入户门正对着西面的窗户，左手边是一大一小的两间朝南卧室，右手边从门口到窗户分别是卫生间、厨房和一间关着门的屋子。

此时南面的卧室门都敞着，第一间看来是卧室，第二间从门口看去都是健身器材。客厅里并没有沙发可以坐，西面窗户下摆着四方形的餐桌，元宝就趴在餐桌旁边墙角的垫子上。程驰觉得站着有点傻，拉开椅子先坐了。

虽然被形容成没什么规矩，但其实家里十分干净，干净得有点空落落。整个客厅里，白色的墙，白色的门，木色的鞋柜和餐桌。

再没有其他东西了，没有装饰品，没有照片，没有岁月留下的痕迹。

没有烟火气，冷冰冰地像医院病房。

......

程驰洗手的时候，认真检查了一下卫生间，没发现任何化妆品，晾晒的衣物也都是男式的。

石毅干活麻利，一会就端着一盆水煮肉片出来。程驰不好意思坐着不动，自觉去厨房端饭。

两个人对坐着吃的时候，石毅有点恍惚，很久了，没有人陪自己在这个屋子里吃过饭。开店之后，自己总去熟悉的客人桌上坐会，不仅仅是套近乎，也想热热闹闹地和其他人闲聊几句。

一个人的感觉太孤单了。

石毅手艺不错，辣得很地道。热气腾腾的菜摆在两人之间，让程驰觉得对面的人有点模糊。

这个家不像是石毅的家，那个程驰熟悉的烧烤店老板，总是热情地招呼客人，笑出一口白牙。

“这房子是你租的吗？”很有可能，就在烧烤店楼上，十分方便。

“当然不是，这是我家，我从出生一直住在现在！”石毅有点纳闷，不明白程驰为什么这么问。“我还想过在地上开个洞连个楼梯到店里去。”

“为什么没开？”

“物业不让，说不安全。”

“这么旧的小区还有物业？”

“那当然了，还有业主委员会呢，主任就是西侧广场舞领队大婶，跟东边的领队干过好几次架了，为了争地盘和人，那场面，老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