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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森·本堂昏迷前还在惦记的水无怜奈,正坐在一家装帧风格如同艺术画廊的咖啡厅,皱着眉头按掉了没有接通的电话。
这家咖啡厅原本就是一所画廊,改建后保留了原有的一部分展览空间,时不时展出一些潮流艺术家的作品,深受艺术爱好者们欢迎。晚上店里的客人不多,却也不冷清,搭配着店内一角的古董点唱机,声音轻柔地播放着上世纪经典名曲作为背景乐,整个空间的氛围显得安静又舒适。
不过作为客人的水无怜奈却感受不到这些,即使她表面冷静依旧,实则充满了不耐。但假如任何一个人像她一般白白等了一个多小时还没等到约定见面的人,而对方的电话总是处于与人通话的忙音,换作谁都会心情不妙吧。
是水无怜奈主动和森村克幸警部约好了今晚见面,她将东西留在住所,就是要证明森村警官不是潜入她房间拿走母亲遗物的那个小偷。不管父亲是否赞同她的看法,最终也没有阻止的意思。这让她当时还欣喜于父亲愿意给她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因此在他要求她事先用微型相机拍下相册和笔记本的内容后,她还是照做了。
“你会感到内疚,是因为觉得辜负了别人的信任?而这正是我认为你不该来的理由,你有这样的想法只能说明你还不够资格。”伊森·本堂说这话的时候,没有表情的脸冷酷得不像一个父亲对女儿的态度,“如果最后证明这些东西和局里的任务无关,那么它们没什么价值,最终归属不过是文件粉碎机或者垃圾桶。不然的话,你应该感到庆幸,而不是无谓地内疚。”
父亲的教训让水无怜奈没由来产生了一丝惶恐,继而羞愧于自己的不成熟——她只是在扮演有正义感的年轻记者,但她本身是CIA的受训特工——以及在内心深处,父亲说话时的语气,让她有一种自己也不明白的隐约的不安。
但是那时水无怜奈也没时间思考这些。她把拍摄的照片交由父亲处理,没多久就收到消息说,局里会在她外出时派人监视她的住所,随时准备抓捕潜入者,以消除对他们的卧底任务可能产生的潜在风险。
水无怜奈觉得这是一个好消息,说明父亲还没向局里要求中止她的任务。
然而她和森村警官的见面完全没有像她预想的那样,甚至没有给她机会演练观察技巧和语言的试探——她等到现在都没见到人,也打不通电话。要不是监视她住所的同事也还没有进一步的消息,她想直接去警视厅找人了。
正想着,手机屏幕闪烁,有一通电话打了进来。
水无怜奈连忙接起,可惜对面传来的声音,不属于她等待的任何一位。
“喂喂,我是平山。”这声音是日卖电视台指派指导她工作的资深记者平山和夫。
“我是水无,晚上好,前辈。”
“晚上好,抱歉这么晚打扰你。我是想告诉你,你那篇关于探讨增加道路监控必要性的报道,夜间新闻部主管福田先生很感兴趣,他有意做一个专题采访,考虑让你出镜。不过他想先确认一下报道中提到的数据来源和相关资料,如果你方便的话,明天能带到电视台吗?届时有一个会议也需要你参加……”
平山和夫的语气亲切又平常,但她没有忽略他有意示好的暗示。那篇报道是她在奥平角藏府邸受到巽夜一启发做的选题,作为新人想要在日卖电视台站稳脚跟,她切实花了一番功夫。但此刻,她完全没心思对这个本该令她高兴的消息做出多少反应,只是努力按捺心思,尽量用正常的语气尽快结束这通会占据线路的电话。
“……是,是,没问题。前辈放心吧。”
应付完电视台的前辈,水无怜奈挂上电话,手指却忍不住打开通讯录,看向最上方新增的一个号码。那是伊森·本堂给她的。她忍不住想要拨打这个号码,但一想到现在她和父亲明面上只是待审查者和审查者关系,又担心联系太频繁也许会惹人怀疑,还是克制住了这份冲动。
再等十分钟,她想,如果森村克幸还是不出现,她就——
手机的震动打断了她的思绪。
这是海伦的号码……水无怜奈狐疑地看着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心想:海伦不是说短时间不会联系她吗?
“喂,这里是水无怜奈。”
“出事了!我们潜伏在组织的那位前辈暴露了!”
电波另一端,海伦的声音急切而紧张。电话一接通她就快速说道:
“我们的人看到有人潜入你的住处,那两本东西也不见了。那位前辈在追踪对方的过程中中枪,正在医院抢救。他说,他和你都暴露了!”
或许是这段话缺少一些细节的衔接,水无怜奈镇定的表情陷入一片茫然之中。
奇怪,她怎么听不懂海伦在说什么?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
静谧的夜色下,水声有些大。
河道下游的水流因为两岸的地形在某处陡然收窄,汇成一股股湍急的水花,发出有些吵闹的哗哗声。不过这一带人烟稀少,倒也不会打扰到什么人。
忽地,只听“嘭”的一声闷响,径流的河水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撞到了看不见的障碍物。
影影绰绰间,似乎有两个黑影站在岸边拉扯着,没一会儿从河道的收窄口拖出一副尼龙渔网。
探照灯倏地打在渔网上,但见网中蜷缩着一个失去意识的白人男子。他双目紧闭,苍白的面孔在灯光下更显得没有一丝血色。他身上湿透的深色衣服里,不时有带血色的水迹沿着他的脖子和手腕渗入地下。
伏特加按了按帽子弯下腰,两三下粗暴地扯开渔网,捧着男子的脑袋将他的脸对准光源。
“是他,Irish。”他说着把昏迷的男子放平,查看了一下他的伤势,“伤得挺重,但至少还活着。”
伏特加请示地看向站在探照灯光源后的颀长身影,银色的长发在夜色中泛着霜冷的光泽。
“带他回去。”琴酒下巴抬起,低沉的音色没有情绪时天然带着压迫感:“别让他死了。”
“是,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