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慕余离开竹屋后,一连几天都没有出现。
凌岁安闲得无聊,便想在小院里种菜打发时间,结果扛起锄头、松好土后,却发现这偌大的一座院子里,竟然连一颗种子都没有。
没法,她只能放弃种菜这条路,继续发霉。
可发霉了没半天,她又闲不住从躺椅中起来,满院子开始转悠。
转悠一大圈,最后在院门口、那根长势最好的翠竹上折了一根细长的竹条。
竹条握在手里很轻盈,凌岁安试了试手感,又比划了几个动作,没一会儿,刻在记忆深处的一套套剑法便跃然复苏。
她快步回到院中,院中有一大片空地。
她挽起衣袖,接着在松了松肩膀后,利落比出第一套剑法。
这一套剑法是抱月宗的入门剑法,凌岁安手腕轻转,动作起落间,竟将这轻飘飘的竹枝舞出雷霆万钧的架势,叫人看了忍不住赞叹。
而暗处,晋慕余沉默站着,却是攥紧了拳头。
他目光一瞬不瞬盯着院中的凌岁安,这些天,他早也来,晚也来,日日观察着凌岁安的一举一动,直到此刻,他终于确认:这院子里的就是凌岁安。
不是他的错觉,不是他的妄想,这院中裙袂翻飞的,就是他寻了三年的人。
可为什么?她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他?又为什么要对他敬而远之?
晋慕余不明白,他蹙眉望了凌岁安好一会儿,直至暮色落在肩头,他才闭了闭眼,然后消失在原地,转而出现在院中。
“凌岁安。”晋慕余倏然出声,目光兀自落在凌岁安身上。
凌岁安闻声,握竹枝的手下意识顿了下,旋即,又恢复自如,回眸看向站在她身后的晋慕余。
“晋山主。”凌岁安启唇,“我说过,凌岁安是我的主人,所以还望你莫要再将我们认错,要不然主人会难过的。”
她言辞恳切。晋慕余咬牙看她,蓦地,他猛然上前一步,抓住她手腕,冷声道:“你既不是她,那为什么会抱月宗的剑法?又为什么会她自创的剑法?”
晋慕余质问凌岁安,而凌岁安早在晋慕余出现的刹那,有些借口便找好了。
“这是主人教我的。”凌岁安淡然自若解释,“在弦月峰,主人的师尊师姐常年不在山上,所以主人就日日与我相处一处,教我剑法,将我当作了朋友。”
她说得煞有其事,晋慕余不言,只是深深盯着凌岁安,也看不出他到底是信了她这番说辞,还是没信。
一阵寂静,二人大眼瞪小眼,许久,晋慕余忽地又走近一步,与凌岁安几乎相贴,然后喊了她一声:“岁岁。”
岁岁……这两个字准确无误钻进凌岁安耳中。
凌岁安眸光一沉,几乎是条件反射的,闷声反驳:“别叫我岁岁。”
她神色不大自然。
晋慕余垂眸看她,嘴角勾起,轻笑了声。
这一声落进凌岁安耳中,听得她整个人肉眼可见一僵,终于意识到自己上套了。
凌岁安:“……”
凌岁安轻抿了下唇,随后,快速冷静下来,找补道:“晋山主,我说了,我姓常,名愿,与主人不是一人,与‘岁岁’二字更沾不了一点边。”
她鸦睫颤了下,然后抬眸,直勾勾对上晋慕余的眼。
晋慕余和她对视了会儿,片刻,后退半步,稍许与人拉开距离,但还是将人牢牢圈在自己触手可及处。
“常愿。”他轻念了声这个名字,问凌岁安,“你主人为什么要给你取这个名字?”
晋慕余似乎妥协,终于肯将“凌岁安”和“常愿”分开,当做两个人看待。
但凌岁安不敢再掉以轻心,因此,她在组织了一番措辞后,中规中矩回答:“这个名字源于得偿所愿,主人给我取这名,是盼着自己的愿望能够成真。”
凌岁安模棱两可说,但这话是实话。
她取这名的确是与盼愿望成真有关,只不过更多的,是为了彻底和“凌岁安”这个名字划清界限。
“得偿所愿。”晋慕余喃喃重复这四个字,“那她现在愿望实现了吗?”
他神情晦暗不明望着凌岁安。
凌岁安短暂沉默了会儿,点头,“实现了。”
当初她想飞升,目的无非是两个:一个是想着成仙后,便能帮凌瑞雪找回“凌岁安”转世在哪;还有一个则是成仙后,她便能脱离原有的躯壳,获得一副崭新的身体。
而现在,天道达成了她这两个目的,自然称得上是心愿得偿。
“那你可知你主人现在在那天上白玉京过得如何?”晋慕余问了个古怪的问题。
在凌岁安看来,晋慕余恐怕是把她的话理解错了,对方可能以为自己的愿望是飞升成仙。
可事实上,飞升成仙不过是她实现所愿的一条捷径罢了。
“晋山主,”凌岁安开口,希望晋慕余认清一点,“主人已经死在了飞升雷劫下,灰飞烟灭,与你已无再见可能,所以你还是早些忘了她吧。”
凌岁安这话有些无情。
晋慕余听了,长久地缄默一阵,半晌,语气莫名有些挫败道:“为什么?你为什么不肯承认身份?”
他手一抬,紧紧抓住凌岁安胳膊。
凌岁安吃痛,但没有甩开晋慕余的手,而是咬死不认道:“晋山主,我是常愿,我不是主人,还望你莫要一错再错了。”
她的话掷地有声。
可晋慕余已经无心再陪她演戏了,他手下一用力,将凌岁安拽进怀中,牢牢抱着她,道:“你是怕承认身份后,我会为了三年前的事杀你吗?”
他小心翼翼询问。凌岁安下巴抵在晋慕余肩头,目光落在这精心打造的小院上,心中无奈暗道,其实,自她见到这小院起,她就知道晋慕余不会杀她,他只是还放不下她。
但现在放不下又如何,总不至于一辈子放不下。
所以与其再给人什么希望,叫人永远也放不下,倒不如让一切都在三年前就此打住。
思及此,凌岁安强忍下回应晋慕余的冲动,阖眸开口,“晋山主,我不知你为何会将我错认成主人,但我真的只是常愿。”
她试图推开晋慕余,但晋慕余死死抓着她,又加大三分力气,钳制着她道:“凌岁安,我不会杀你,但你也别想跑。这次,我要你永永远远留在我身边,哪怕你不愿,我也不会放手。”
晋慕余如此说,凌岁安一愣,紧跟着,便听对方接着道:“我已经让温隐翠去准备我们的婚事了,三年前,你没履行的承诺,也是时候该履行了。”
晋慕余话落,终于松开凌岁安。
而凌岁安怔怔看他,好一会儿,才消化完他话中的意思。
——婚事?!晋慕余竟然要和她再办一场婚礼?!
凌岁安感到错愕,错愕到她想逃出离山,避避风头。
怎料,晋慕余像是早料到她准备逃,自说完那番话起,他便在竹屋住了下来,成天守着人。
而这一守,又是从早到晚,从晚到早,凌岁安只要睁眼,晋慕余便会出现在她视野中,日日如此,没有一天落下。
以至于,凌岁安不得不放弃出逃打算,继续在竹屋老老实实住着。
期间,凌岁安还装了一阵与自己性格、行为习惯几乎相反的“常愿”,生怕自己又在哪里露马脚,叫晋慕余察觉不对。
但后来,她发觉不管自己怎么装,晋慕余都无动于衷,甚至更坚信她是“凌岁安”后,她就懒得装了。
什么高冷,什么面瘫,想当初,她真是具傀儡时,都没这么做作过。
于是,凌岁安开始放飞自我,该吃吃喝喝就吃吃喝喝,该练剑法就练剑法,每日过得风生水起,直到温隐翠再次进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