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婆?哪个老太婆?兰蒂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埃里克不仅不怨恨艾沃尔,还巴巴来讨好她?原来斯万格佛的待遇这么丰厚诱人的吗?埃里克那么不可一世的男人甚至不考虑另投他主而是放低姿态回来争取宽大处理的机会。
是埃里克想通了?突然豁达了?
不,不可能。
兰蒂芙甚至能肯定埃里克仍然憎恨着艾沃尔,但他为了自己的前途为了挣回颜面不得不主动讨好上级。
对了,上级。
官大一级压死人就是这么回事。
兰蒂芙回想起了艾沃尔刚从郎格纳松回到佛恩伯格的那天,向来看不惯她的托斯泰因是如何在她的诘问下沉默听训的。
想到这儿兰蒂芙心底荡开了某种从未感受过的奇妙波澜,不过怎么说,看到艾沃尔如今扬眉吐气兰蒂芙由衷替她感到畅快。
如此她更加不可能听从英格薇的去劝艾沃尔自行放弃目前的身份地位了。
兰蒂芙壮着胆子小心翼翼探出头去,看到了艾沃尔背对自己的高大挺拔的背影。而埃里克侧对她的方向仰望艾沃尔,努力绷着脸仍然难免从眼神中透出不安忐忑,更何况就在兰蒂芙看出去的时候他还舔了下干巴巴的下唇。
兰蒂芙迅速把脖子缩回来。
“回去老实呆着,等我消息。”
这就是艾沃尔给埃里克的回应。
“这……这有什么好等的?就不能干脆点??”
艾沃尔向埃里克快走几步质问道:“你在教我做事?”埃里克连连后退坚持跟她保持距离喏喏应道:“没没,既然你那么说,我相信你心里有数。”说完他做贼似的抬头瞥了艾沃尔几眼,扭头快步走开。
探出半个头,将埃里克离开前后光景看在眼里的兰蒂芙,突然心头升起一股忧虑来。
为艾沃尔。
“你不嫌臭吗?”
头顶上飘来的轻描淡写的问句惊得兰蒂芙整个人怔住僵化,动弹不得。好半天才缓缓抬头循声望去。
艾沃尔两手搭在栅栏上低头看着她,微弯的眼眸却让人感受不到什么笑意。
“哦,我,呃,刚刚……”
艾沃尔像兰蒂芙伸出手来,兰蒂芙愣了两秒,还是握住了她的手站起身来,边拍裙摆边努力挤出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你刚刚在偷听,”艾沃尔又恢复之前那胳膊搭在栅栏上的姿势,顺便帮结结巴巴的兰蒂芙把话说完了,“但你来找我应该不是冲着偷听来的吧?”
“当然不是!我只是……呃,我来寄信。”脑门上出了层细细汗珠的兰蒂芙挤出笑容道,“家书。”
“那就去寄吧。”艾沃尔侧过身朝禽舍方向歪了歪头说。
兰蒂芙脸上艰难维持着笑容快步走过艾沃尔跟前,然而很快又刹住脚步。
我信都没写完呢寄什么寄?想到这里兰蒂芙背后心上又冒出一层汗,而且……
兰蒂芙鼓起勇气扭过头望向艾沃尔问:“你……真的不介意我刚才躲在那里偷听?”
“反正你什么也听不明白。”艾沃尔的轻松口气不像装的。
兰蒂芙一时哑然,她脑子里有个声音在暴躁地催促:你到底是来这里干什么的?说好的绝不浪费这样的机会呢?
于是在艾沃尔充满玩味的视线中,兰蒂芙逼迫自己硬着头皮又转回头去走向艾沃尔,后者靠着木柱抱着胳膊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兰蒂芙总觉得她早就把自己看穿个七七八八了。
“看来你来也不是为了寄信。”艾沃尔的表情似笑非笑,兰蒂芙不由得汗流浃背。
兰蒂芙努力绷住脸掩饰情绪,继续说道:“也许我们另找个地方再谈比较好。”
艾沃尔微微皱起眉,她瞟了瞟周围偏了偏头示意兰蒂芙跟上,虽然后者有些不明就里但还是乖乖照做。
“其实——”还没想好如何妥当开口的兰蒂芙逼自己硬着头皮开始话题,“其实我想问问关于雷金霍斯的事。”
“雷金霍斯?”艾沃尔面露些许诧异反问,“你为什么突然对他有兴趣?”
“这……他确实是个传奇人物,偏偏为人又特别低调,不出手则已出手则一鸣惊人,而且听说脾气也固执古怪,你应该也知道吧,他虽然一大把年纪了也还是不少少妇少女的梦中情郎呢,所以……”
“你来找我,就是为了打听雷金霍斯?”
“不……不,当然不是。”兰蒂芙脸上终于能够为挽起个自然而然的微笑来,“我好久没和你说上话了,憋了一肚子话题想要和你聊,雷金霍斯只是其中之一。”
闻言艾沃尔的表情才稍显缓和,嘴角勾起了个似有若无的弧度。
“你想了解他的什么方面?家室?情史?”艾沃尔的口气变得轻松起来,两手岔起腰说,“如果是这些我能透露的也不多。”
“总之雷金霍斯确实是单身很久了对吧,看他的样子以后也不打算结婚生子。”
“他几年前离了婚,本来就是凑合结的,唯一的女儿一死,夫妻俩也就跟着散了。我看他的模样,似乎确实是无意再取。”艾沃尔挑挑眉答道,“他好像也是因为这桩变故才离开家乡四处云游,最后被斯蒂比约恩请来佛恩伯格落脚,他也很乐意在这里养老。”
“养老啊,”兰蒂芙谨慎地措辞,“我想过雷金霍斯选择你做学生,可能也是因为教王子实在太费神了,你知道的,打不得骂不得,一不小心就大不敬嘛。”
艾沃尔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兰蒂芙很难不跟着紧张起来。
“确实,他有这方面顾虑。”好在再开口时艾沃尔看起来颇为平静,“不过这只是原因之一。”
“还有什么原因?让我猜猜。”兰蒂芙努力让自己的嗓音听起来轻松随和,不动声色地套话可真是太难了,“还有西格德实力不济不足以传承绝学的缘故?”
刚刚还脚步轻快的艾沃尔突然刹住脚,眉心立刻拧了起来。
“你从谁那里听说了什么有关雷金霍斯当年收徒的旧事吗?”艾沃尔的神态立刻充满了警惕问道,接着她又移开眼神自嘲地扯扯嘴角说:“也是,这事当年闹得沸沸扬扬,有的是人会告诉你我是如何忘恩负义,无耻下作。”
就知道会这样,兰蒂芙咬着牙心想,她也就怕这样,虽然她不敢说自己对艾沃尔十足了解,但多少清楚了她这种“摸错了地方便会炸毛哈气”的野猫般的脾性反应。
“我想听你亲口说。”兰蒂芙快步走到艾沃尔跟前拦住她的去路扶着她的胳膊说,“告诉我吧。”
“你早就已经听过了,何必再来问我。”
艾沃尔说着扭头就要走,兰蒂芙攥住她的衣袖不依不挠坚持道:“我听过一百个版本却唯独没听过当事人的说法,你觉得这公平吗?”
艾沃尔又默默咬紧嘴唇,眼神复杂地望着兰蒂芙,后者趁热打铁劝道:“如果没有你本人亲口所述,我在别处听得再多也不会相信的,你真的无论如何不愿向我透露一个字吗?”
艾沃尔再次移开眼神道:“说出来对你而言怕是不太中听。”
“最难堪的部分我已经替你说出来了不是吗。”兰蒂芙苦笑道,“实力不济又能怪谁呢,非要怪也只能怪自己,难道还有比这更令西格德难堪的原因吗?”
艾沃尔沉思片刻,再次迈开了脚步,一边不动声色地环顾四周一边压低嗓音,口吻中透出几许陈年感慨:“我当年——向雷金霍斯提出拜师请求时,希望得到的答复是他愿意把我和西格德一起收入门下。”
兰蒂芙张了张嘴,咽了口唾沫才问:“所以——其实是雷金霍斯决心只收一位徒弟,并且选择了你。”
“是,我问过他真的不能同时教两个么,他的回答除了我们刚刚已经提过的,还有自己年事已高,精力有限,不想自找麻烦之类,总之无论是在我还是在西格德还是在国王面前,都不肯松口。”
“难道说……他当着西格德父子的面也直言不讳,说西格德……资质不够吗?”
“是啊,他就是这种人。”此刻艾沃尔的微笑有些无奈和自嘲。
“那西格德……他……他岂不是……”
“西格德——气疯了。”艾沃尔的神色变得阴沉起来,一时间也更加老气横秋,“他在被雷金霍斯当面拒绝后,跑去砸了我的家。”
“什——什么?”兰蒂芙由于过于惊讶下意识刹住脚步瞪圆眼望向艾沃尔,“你、你说的是真的吗……?西格德砸……砸了你的家??怎么……”
“你看,我就知道你不会相信,也不愿意相信。”艾沃尔跟着停住脚步嘴角弧度变得落寞,“看来我也没必要往下说了,就此别过吧。”
“等等!”兰蒂芙再次攥住艾沃尔的胳膊阻止她抬起脚步并拦在她跟前,眼神更加坚定了,“继续说下去吧,我想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