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盾牌上木屑飞溅,当即被削出一道菱形坑痕,下一次攻击紧随其后,不给索瓦反击喘息的机会,剑刃呼啸劈向她掣起的盾牌,她一边后退一边保持招架,虎口发麻微微生疼。
“注意你的节奏!”索瓦掣着盾咬牙切齿地喊,“不要一味乱砍!”
然而兰蒂芙感到优势在己不愿放过机会,仍旧朝盾牌上猛烈斩击,直到索瓦抓住间隙掀开盾牌别过了兰蒂芙的狂暴剑刃,让她趔趄着连连后退差点摔倒。
回过神的兰蒂芙横起剑挡住了来自索瓦的斩击,又偶然一瞥她发现索瓦身后有抹熟悉的金色,这个恍神让兰蒂芙被索瓦抬腿绊倒摔在地上,盾都没拿稳脱手掉落。
“你刚刚是走神了吗?”索瓦朝兰蒂芙伸手时问。
兰蒂芙起身后朝房屋拐角抬抬下巴,索瓦这才发现那儿不知何时起站了个金发大高个儿。
“艾沃尔!”兰蒂芙笑容灿烂迎上前招呼,“你来找我吗?”
“是啊。”抱着胳膊靠着墙壁的艾沃尔边说边放下手来站直,“有事相求。”
“求我?”兰蒂芙指着自己表情有些欣喜,“我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
“我在找人。”
“找人?在这里找吗?”
“是的,所以才需要你的帮助,你有空吗?”说着话艾沃尔就将视线投向兰蒂芙身后走近的索瓦。
“我……”
兰蒂芙还没来得及组织好答案,来到她身边的索瓦眯着眼望向艾沃尔插嘴道:“你就是黑鸦氏族的‘狼吻者’艾沃尔?”
艾沃尔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先把索瓦上下打量一番,才应:“你是?”
索瓦就当她默认了,于是自报家门:“我叫索瓦,是兰蒂芙的剑术老师。”
艾沃尔闻言挑挑眉,微微抬了抬下巴。
“索瓦是海于格松最强的盾女,”兰蒂芙介绍道,“我八岁开始就在教习我武艺了。”
“哦。”艾沃尔撇撇嘴,微妙的表情令索瓦立刻心生不满。
“怎么,狼吻者?”索瓦皱眉问道,“有什么想说的可以直说,犯不着挤眉弄眼。”
“那我就有话直说了。”艾沃尔也没有退让的意思,表情还越发透出轻蔑来,“虽然刚刚兰蒂芙确实是因为偶然发现我才分了神,但是在那之前,她为什么只用剑格挡?”
“啊?”索瓦张大嘴没反应过来,“不用剑挡用什么挡?”
艾沃尔似乎很努力忍住了没翻白眼,继续说道:“盾是拿来干什么用的?剑盾的基本防御架势你一无所知吗?”
“你说什么?”索瓦立马柳眉倒竖怒问,“什么基本防御架势?盾被攻击的情况千变万化,你打架靠的不会是死记硬背吧?”
“原来如此,你是根本不知架势为何物,只知见招拆招,把防御和格挡混为一谈。”艾沃尔说着又抱起胳膊绕着兰蒂芙和索瓦慢条斯理地踱起步来,“你也不必急躁,你这样的我见多了,大部分诺斯战士就是这样的水平。”
虽然艾沃尔嘴上劝不要急,实际上却起了反作用,索瓦气得双目圆瞪伸着脖子咆哮:
“你狂什么!黄毛丫头大言不惭!嘴上说得头头是道有什么用!只有手上才能见真章!”
“说得好。”艾沃尔这就伸手向兰蒂芙讨来了剑盾又对索瓦道,“试试?”
索瓦委实是被艾沃尔眉梢眼角那抹轻慢嘲弄激怒了,她没等艾沃尔正式摆开架势就扑了上去。兰蒂芙瞪大眼来看得清清楚楚——艾沃尔几乎是同时举起剑和盾,且让剑刃紧贴盾沿架住了索瓦的斩击,再一个盾击往前猛推就把索瓦撞得连连后退差点摔倒。
盾撞上目标瞬间嘭地一声确实很响。
“我完全可以把你砸个鼻青脸肿,或者倒地不起,但没有必要。”艾沃尔放下剑盾望着刚被兰蒂芙扶住的索瓦说,“如果是小圆盾,还可以更灵活。”
说完艾沃尔就将剑掉了个个扔给兰蒂芙,兰蒂芙接住之后索瓦咬着嘴唇低着头不作声,兰蒂芙见状认为自己应该尽快转移话题,主动走上前来向艾沃尔提起:“你刚不是说要找人?你想找谁?”
“一个会法兰克语的男奴隶。”艾沃尔说着又把盾递给了兰蒂芙,“你有知道的吗?”
“等等,你只要奴隶吗?”兰蒂芙皱眉问,“如果说只是要求会法兰克语言,我倒是知道几个。”
“是的,只要奴隶。”艾沃尔坚持道,“你知道该去哪儿找吗?”
“奴隶的话……我还真……这样吧。”兰蒂芙挠着下巴说,“下午我带你去集市看看,一开市有条件的家庭都会派奴隶去采买,那时候比较好问。”
“你要带我去吗?”艾沃尔的神情流露出一丝讶异。
“是啊,为什么不呢?还是你想自己行动?”兰蒂芙无论是神态还是口吻都毫无芥蒂,艾沃尔甚至觉得她的眼眸闪闪发光。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有劳你。”
看着艾沃尔突然变得局促起来,兰蒂芙笑得更灿烂了。
于是兰蒂芙让艾沃尔等她放好武器再一起出门,就在两人要绕过拐角时索瓦在背后大喊:“艾沃尔!等等!”
艾沃尔和兰蒂芙同时停下脚步转身过来,索瓦绷着脸朝她继续喊:“我要跟你决斗!!”
兰蒂芙惊讶地眨眨眼,又看向艾沃尔,后者仍然表情淡漠,干脆回应:“好啊,时间地点你来定,毕竟你更熟悉。”
“等下。”兰蒂芙伸手阻止道,“一定要这样吗?”
“一定要!”索瓦快走几步来到艾沃尔和兰蒂芙跟前,执着地瞪着艾沃尔咬牙切齿道,“我会向韦恩斯领主请求见证,你等我通知吧。”
“索瓦……”
“兰蒂芙,你不用多说了。”索瓦垂下眼睑皱起眉头道,“我心意已决。”
兰蒂芙也没料到只是艾沃尔突然到访打扰了她跟索瓦日常对练,情况就演变成了这样,索瓦也不给兰蒂芙更多的劝解机会,低着头握紧剑柄快步绕开兰蒂芙身边走远了。
“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艾沃尔望着索瓦快步走远的背影口气微妙。
“不,不是你的问题,只是索瓦她……是个很重视荣誉的人。”
“嗯,看得出来。”
“她一直都是公认的本地最强盾女,无论是当地的,还是外来的,只要显露锋芒,她一定要将其打败。”
“她从来没有失败过对吗?”
“倒也不是从来不败,但她最后总能找回场子,”兰蒂芙边迈开脚步边耸肩道,“最后赢家一定是她。”
“哦,”艾沃尔挑挑眉,“有意思。”
“而且……我马上就要远嫁了。”兰蒂芙咬着嘴唇笑得不甚自然,“她大概想在我心里留下一个……完美的形象。”
“那她注定要失败。”艾沃尔两手背在身后,嘴角勾起个似有若无的弧度。
之后艾沃尔便和达芙一起在院中等待兰蒂芙换好衣服出来,再次出现在两人面前的兰蒂芙围着赤狐皮草围脖,身穿海蓝色长裙笑容满面地走了出来,达芙立刻凑到艾沃尔身边小声道:“我好久没见她这么高兴了。”
“走吧?”兰蒂芙勾起艾沃尔的胳膊迫不及待地迈开步伐,这回连艾沃尔都忍不住狐疑起来,到底什么事令她如此兴高采烈。
“昨晚过得怎么样?”兰蒂芙努力使口气轻松随意,“我叔叔的房子还不错吧?比长屋还要豪华呢。”
艾沃尔愣了愣反问:“你怎么知道我换了住处?”
“我父亲亲口承诺的呀,我就在旁边。”
“是……你父亲决定把雷尔的屋子给我住?”
“不,我建议的。”兰蒂芙笑道,“所以我希望你住得满意,如果还想换——”
“不不,不需要。”艾沃尔解释完突然扯扯嘴角怪异地笑了笑,又看向兰蒂芙笑道,“谢谢你的安排。”
她还怪客气礼貌的呢,兰蒂芙移开眼神暗想,昨天母亲还背后大骂艾沃尔疯癫无状不识大体……
突然孩童的嬉笑声传来吸引了兰蒂芙的注意,她循声望去正见到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男孩咯咯笑着奔跑,身后一个同龄女孩追在后面,小男孩边跑还边回头招呼女孩跑快些,刚转回头来他就咚一声撞上一户人家挂在门外的铁桶,整个人就像是在空中转了半圈狠狠摔在地上,这孩子慢腾腾地坐起来后左看看右看看,这才突然哇地一声爆发出大哭。
几乎是同时艾沃尔喉咙里发出一串拉锯似的怪声,憋不住开始狂笑起来。
本来兰蒂芙想问问她是不是不喜欢小孩,现在看来也是不必问了。
哪怕是不少人因为艾沃尔的狂放不羁的笑声侧目艾沃尔也根本停不下来,兰蒂芙一点不怀疑她是想停都停不了,因为她摁着腹部眼角挤出眼泪的样子不像是装的。
终于等她笑得差不多了,兰蒂芙才能继续搭话:“你找乐子的方法挺独特的。”
“怎么,你的未婚夫和你说了什么吗?关于我的?”艾沃尔一边扶着腰一边斜眼瞥向兰蒂芙问,
“我和他……没怎么说上话。”兰蒂芙撇撇嘴掩饰尴尬。
“嗨,”艾沃尔抹了抹眼角笑出的眼泪说道,“我以为他又在到处跟人哭诉‘叠石毁灭者’欺负他了。”
“叠石毁灭者?那是谁?”
艾沃尔指着自己笑得很无辜:“我啊。”
艾沃尔接着解释道,她有个难以抗拒的习惯——就是只要看到叠石就非要把它打散否则会浑身难受睡不着觉。有人调侃过因为艾沃尔这个怪癖整个吕佳菲尔克不会有任何叠石存在超过半个月,还给她取了个外号叫“叠石毁灭者”。西格德偏偏又是个叠石爱好者,只要是风景优美地势高还有石块他就忍不住要去叠个石塔,而且还特别擅长此道。然而他叠得再多,叠得再好,都得在半个月内变成一堆散落的乱石。
“他为了躲我,居然翻山越岭冒险攀岩,以为找到了我肯定发现不了的悬崖,然后美美叠了个半人高的叠石,”艾沃尔一边说一边比划,仿佛往事历历在目,“接着他又为了这堆叠石的命运辗转反侧睡不着觉,过了半个月再来看——”
“被你毁掉了?”
“没错,”艾沃尔说到这儿嘴角扬起得意的笑容,“他找我质问的时候差点气哭,泪花都挤出来了,警告我再有下次就跟我断绝关系。”
“我猜还是有下次。”
“是的,安抚情绪和找乐子对我而言并不冲突。”
听到这里兰蒂芙都没忍住发出爆笑。
兰蒂芙已经能想象艾沃尔嘴上我错了,行动上下回我还敢的样子,真的很难不咧嘴笑出来。
“真是难以想象啊,”兰蒂芙乐不可支感慨着,“那样一个五大三粗的老爷们也会被差点气哭,模样一定很有趣吧。”
“有趣,有趣的很,如果你也想看看的话倒也不难,只不过——”艾沃尔嘴角弯起坏笑的弧度,“可能要付出破坏夫妻关系的代价。”
“怎么说?”兰蒂芙仍然好奇发问。
艾沃尔扯扯嘴角,又说起西格德的初恋情人,一个名叫塞法的黑发美人。他俩本来如胶似漆,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结果就因为塞法一次失言惹得西格德大为光火,结束了他们的甜蜜恋情。
“塞法说了什么惹西格德生气?”兰蒂芙紧跟着问。
“‘鲸鱼脸’。”艾沃尔说起这个外号嘴角还是忍不住疯狂上扬,“塞法给西格德取了个外号叫‘鲸鱼脸’,她没想到这把西格德气个够呛,当场翻脸。”
“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西格德跑来找我诉苦,说塞法要是真正爱他绝不会这么嘲笑他的脸。”
“然后呢,你怎么回的?”
“‘说得对,鲸鱼脸’。”
兰蒂芙再次没忍住大笑出声,现在的她已经没有任何顾忌了。
她没有注意到艾沃尔自从因为小孩狂笑勉强又止住了之后,于她谈着谈着嘴角又噙起了一丝似有若无的笑容。
笑够了之后兰蒂芙也开始捂着肚子,又问:“听你说的……你是不是很喜欢远足探险?还有爬山攀岩之类?”
“那是世界上最有趣的事。”艾沃尔说起这话来脸上自然而然地生出神往之态,“吕加斐尔克的山区都被我踏遍了,不如说野外没有我不熟悉的地儿。”
“真的吗?”兰蒂芙双眼立刻像星子一般亮起来,“那你在探险的时候……有没有遇到什么奇人奇事?有没有发现什么宝藏?”
“有啊,”艾沃尔回得十分干脆,她又说起曾经偶遇悬崖边一位老人,老人请求艾沃尔在他跳崖后帮他把他费老大劲拉上山的全部家当扔下悬崖,当作老人的陪葬。但艾沃尔却在将老头一脚踹下悬崖后回头将老头遗产全都拉回山下找机会卖掉,赚了笔横财。而老人并没有其他家人存世,所以没人能质疑这笔遗产的处置方式。
“西格德谴责我违背本人意愿侵占他人遗产不合适,”说完故事后艾沃尔用满不在乎的口吻补充道,“我让他去斯塔万格的古拉庭告我,他就闭上了嘴。”
兰蒂芙笑得合不拢嘴,她认为这就是最合适的反应没有之一了。
“那边就是市场了吧?”一直跟在她们身后侧不作声达芙往前一指提醒道,“艾沃尔,我去帮你打听打听,是会说法兰克语的男奴隶对吧?”
“达芙人缘挺好呢,”兰蒂芙笑呵呵说道,“打听起消息应该比你方便。”
艾沃尔也没有异议,干脆准许达芙替她跑腿去,于是兰蒂芙带着艾沃尔继续在市场里头和周围闲逛。艾沃尔对市场里卖的吃食非常有兴趣,兰蒂芙就带着她边走边买,买什么艾沃尔就吃什么,吃什么都称赞好吃,凭兰蒂芙对她的简短了解艾沃尔不是那种会装模作样只为哄人开心的人。
那她是真好养活啊,啥都吃啥都好吃,这鹤立鸡群的体格子跟这种饮食习惯肯定离不开关系吧。兰蒂芙手里捏着鱼干笑呵呵地看着艾沃尔啃奶糕,忍不住伸手帮她抹了抹嘴上的白色残渣。
在被兰蒂芙的手指触碰到的瞬间艾沃尔身体震了一震,眼睛都瞪大了,虽然只是瞬间的反应也让敏感的兰蒂芙怀疑自己是不是太冒犯了,举动像是把她当小孩?
就在两人之间气氛一时尴尬时,不远处突然爆发出吵嚷声,声音尖锐高亢一听就是女人,附近几个商贩也被吸引了注意力,某人探头探脑时发出的疑惑飘进了艾沃尔的耳朵里:“哎?那不是达芙吗?她怎么又被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