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艾沃尔就这么三言两语挑起了兰蒂芙对罗斯塔的强烈兴趣,后者坚持要求艾沃尔再多说些关于罗斯塔的事,艾沃尔的犹豫也只是从脸上一闪而过,接着就是兰蒂芙问什么她就答什么。
既然罗斯塔能放纵艾沃尔到没有外人的情况下让她享受领主特权,兰蒂芙自然认为罗斯塔定是不舍得伤女儿一下的那种母亲。然而她这么说出来的时候艾沃尔却陷入了思考,她一边抠着下巴一边说:“只能说……看情况。”
“什么情况?比如说……你犯过的最严重的错误是什么?”兰蒂芙兴致勃勃地追问,“你母亲又是如何处理的?”
“嗯……杀人算不算?”
“你说的不是战斗中导致的伤亡吧?是……谋杀?”
“算是吧。”艾沃尔仍然平静地捏着下巴思索着,“八岁的时候……杀了个十二岁的男孩,不过我不认为这是个错误。”
“……他对你做了什么?”
“他要强/奸我。”艾沃尔的口气很平静,仿佛是在述说别人的事,“就因为他母亲告诉他把我搞到手以后就能当领主。”
兰蒂芙微微瞪大了眼睛,努力消化下艾沃尔淡定说出的这个惊人事件。
“那那……那你当时……你你……”
兰蒂芙结结巴巴词不达意,但艾沃尔仍然十分淡定地复述了事件。
当时还是初夏时节,山林中绿意盎然生机勃勃,那时艾沃尔正为自己想去但死活找不到路上的去的一处山顶烦恼,那男孩不知从何处得知特意来告知她他知道捷径,于是艾沃尔就这么跟着男孩深入山野之中,等到荒僻之处男孩趁其不备将其推倒摁住。12岁的男孩已经比艾沃尔高出一大截自然也强壮的多,被他从背后摁倒又用胳膊肘压住肩胛,八岁的女孩也只能拼命嚎哭蹬腿,任由男孩一边扒自己裤衩一边急促喊话:“我母亲说了!只要把你变成我的女人,以后我就可以继承瓦林的一切当上领主!别乱动……!老实点!”
毕竟男孩也是头一遭,就在他愁眉苦脸地扒拉裤兜思考下一步该怎么进行时不自觉就松了胳膊,这才给了艾沃尔机会挣扎中摸了块石头扭身照头就砸。把男孩打翻还不够,她又扑上前举起已经沾了血迹的石块瞄准男孩面门一通猛砸,现在回想起来还真不可思议——艾沃尔讲到此处感慨道,当年她那细胳膊细腿的居然能抡起尸块硬生生把一个人高马大的少年脑袋砸烂,砸到血肉模糊脑浆横流才停手,只要发现对方还有丁点生命迹象,她还是会继续的。当年她哪突然儿来的这样的力量和耐力反杀对方?艾沃尔现在自己想起来都感到不可思议。
不过联想到海尔波尔覆灭那夜艾沃尔从山坡上一路滚落冰面,还能靠一把短斧和几只渡鸦对抗狼群,兰蒂芙倒不认为类似这样的情况只是偶然幸运而已。
那男孩家人得知男孩死讯不肯善罢甘休,非要瓦林当众惩罚艾沃尔以正纲纪,那位母亲甚至认为她没让艾沃尔一命换一命已经算是非常仁慈慷慨了,哪怕是在已经知晓自家儿子对艾沃尔的所作所为后她依然坚持己见,毫不动摇。
如果非要说那母亲在得知儿子被害前因后跟之前有什么差别,那也就是多费了几句口舌去维护死者:“他才那么点大,懂什么男女之事?我不信!”“我从没那样教过他!”“我儿子那样健壮脑袋却被人砸开花,毫无防备的肯定是他才对!”等等云云。
就在艾沃尔感到绝望时还是罗斯塔“发疯”一回威胁丈夫他要是不把对方全家流放她就带着女儿离家出走让瓦林再也找不到,甚至真的开始收拾母女俩的包袱,瓦林这才无奈改变心意,就如罗斯塔所言将那死去的12岁男孩的母亲与另一个小儿子全家驱逐出境。
兰蒂芙听到这里沉默片刻,接着口气沉重道:“直觉告诉我,事情还没完。”
“是啊,接下来是我的事。”艾沃尔说着话看向远方的眼神似笑非笑,莫名透着股寒意。
“怎么说?”兰蒂芙歪着头问。
艾沃尔仍旧目视前方口吻听来仍然平淡:“我父亲最后的处置虽然随了我母亲的意愿,但我不满意。”
“那……你……”
“我在那母子二人离开海尔波尔那日追上他们,把那女人给宰了。”
“啊……”兰蒂芙微微张大嘴。
“说实在,”艾沃尔瞥了眼兰蒂芙继续道,“那女人要不是坚持要求我父亲把我扒光了吊起来当众鞭挞,还逢人便提我过去是如何勾引她儿子,她儿子又是如何喜欢我的,她流放也就流放了吧,杀人可是很麻烦的事,尤其是对当时的我来说。”
“那你是怎么……”
“我?我只是把桑尼瓦教的猎人技艺用在人身上了而已,而且严格来说,那女人也不是我终结的。”
猎物如狩人,有许多思路和技艺都是共通的,纵然动物和人类之间的灵智有天堑之别,但围追堵截的套路依然可以在大部分时候适用。被下达驱逐命令后,女人一天之内卷好铺盖带着剩下的一个小儿子离开海厄波尔,走出村口时被早已等候多时的艾沃尔于高处摸清了动向,要动手当然不能等她带孩子上船入海。所以她骑上母亲特地给她挑的亚成年小马抄近路追上驱策马车的女人并且赶在她前头,在她的必经之路附近布置了陷阱。当时她只恨自己能拿到手的材料有限,不能直接做个绊马索连马带人一起摔更方便,最终她只能在女人驾车经过时用弹弓击中她的另一个儿子引起女人注意,并且故意现身激怒女人立刻抄起斧头离开马车来追她。艾沃尔一边听着女人在背后骂不绝口一边不慌不忙将其引至预定地点,果然暴怒的女人没留下脚下中了艾沃尔的陷阱立刻被倒吊起来悬空挂在树上,慌乱中斧头都脱手落地,掉到她不可能够得着的地方了。
面对骂不绝口的女人当时的艾沃尔平静得出奇,她太小暂时无法体悟这就是将他人生命把握在手的绝对自信,总之她犯不着跟个瓮中之鳖着急上火。
于是她就在“猎物”仿佛没完没了的叫骂声中平静地捆起了对方的双手并割开了手腕,然后一言不发地离开。这时候女人才意识到艾沃尔并非只是吓唬吓唬她而已,被倒吊着放血虽不至于立刻毙命到底过程漫长又煎熬,更何况在这过程中极有可能吸引来野兽,以女人被倒吊的高度哪怕是条狗立起来都能咬到头皮。于是女人终于慌了,她大声呼喊艾沃尔连连求饶,艾沃尔甚至听到背后传来了哭腔,但她也只是回头看了一眼,然后仿佛只是如平常玩耍归来一般若无其事地回到了村里。
“那……然后呢?”兰蒂芙咽了口唾沫问,“那女人的尸体后来应该被发现了吧?她不是还有个孩子吗?”
“是啊,几天之后她的尸体被猎人发现了,一部分还吊在树上。”艾沃尔轻描淡写道,“她确实还有个小儿子,只是等我处理完大的回到路上时小儿子已经不见了踪影,我也就懒得再去找了,总之,那小孩就这么失踪了。”
“那……呃,有人发现是你做的吗?”
“不用发现,事发之后我直接向我的父母坦白了。”艾沃尔的口气一如既往地平淡,好像在谈论明天吃啥,“并且告诉他们不仅不要藏着掖着,还要广而告之。”
“为……为什么?”
问题问完兰蒂芙才迟钝地反应过来,艾沃尔跟她这样的人不同,她向来在意的追求的就不是众人的夸奖和赞美,她要的是——
“我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得罪我是什么下场。”
哪怕事隔经年,尘埃落定,如今艾沃尔说起这话来眼里依然立刻流露出狠辣的阴戾之色但又转瞬即逝,要不是兰蒂芙足够了解她真会以为刚刚只是错觉。
“这样一来,至少在海厄波尔,应该没人再敢招惹你了吧?”兰蒂芙其实也不太确定艾沃尔如此行事会招致什么后果,只能先顺着她的意思试探试探。没成想艾沃尔马上嘴角扬起露出流露出得意之色,连下巴都高抬几分回道:“当然。除了——”
“除了?”
“除了斯蒂比约恩他们来的时候。”
说到这儿的时候艾沃尔的脸色就像六月天色说变就变,整个阴沉下来连嘴角都垮了,看得兰蒂芙直想笑。
“是不是西格德一来就成当地孩子王了?大家都去找他玩儿,跟着他厮混?”兰蒂芙又问。
“那只是因为他父亲地位高罢了。”艾沃尔的不屑从她鼻孔里跟着哧声一起流露出来,“若是阿瓦斯尼斯的王子也在情况就难说了。”
兰蒂芙垂下头沉默片刻,又谨慎发问:“艾沃尔你……你父母有和你讨论过婚嫁之事吗?”
艾沃尔脸上果然浮现出一丝疑惑表情,问道:“为什么问这个?”
“我只是想……”兰蒂芙绞着两只手迟疑道,“我只是在想去另一个男人家里生活后半辈子对你来说可能并不值得期待。”
艾沃尔笑了笑给出了干脆又肯定的答复:“婚嫁啊,老早就提了。”
“……是谁跟你说的?你父亲?”
“不,是我母亲,她问我以后给我招个夫婿好不好。我问招来干嘛,她说可以做我孩子的父亲,可以帮我管理领地领导百姓。招婿上门是我母亲的想法,瓦林可从来没放弃把我嫁出去。”
其实有些话艾沃尔不必说得那样明白清晰兰蒂芙也能猜到,于是两人就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没有继续深究。
“你母亲是为了保住你继承领地的权利啊。”兰蒂芙恍然大悟道,艾沃尔却不以为意:“可按照我母亲的说法给我招的夫婿是即有领主头衔又有领主实权,这是给我继承吗?”
“……确实,”兰蒂芙也不得不承认,“男首领娶妻可不会从婚礼那刻起就同她分享权力共治领内,有的男人甚至外出远行前把家业交给兄弟也不考虑妻子,妻子若是这般对丈夫丈夫绝对接受不了,而且所有人都会帮丈夫讨回公道,招婿比外嫁强点儿却也强不了多少,可是——”兰蒂芙又感慨道,“虽然考虑不够周到,但你母亲出发点确实是为了你好。唉,我承认我本来想听听别人的父母比比惨来让心里好过点,最后发现这并没有什么意义。总之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兰蒂芙微笑着接了艾沃尔的话,看向前方陡峭的崖岸,“我们要操心的事可太多了。”
艾沃尔远望一番突然感慨道:“这地方我没来过。”
兰蒂芙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竟然挽着艾沃尔走出这么远,都走到了她过去心情不佳时才会来到的格拉维杜海崖边。此地地如其名,一天中内的大部分时间风声呼啸猎猎作响,吹得地上才冒点头的野草也尽数低伏,而海风也不再是简单的呼啸,而是夹杂着丝丝寒意撩人鸡皮疙瘩。艾沃尔和兰蒂芙也难免被发丝糊脸眯起了眼,她们已经能够听见海浪拍打岩石和崖下草木被狂风催折的沙沙声响。
“啊,我以前心情不好就爱来这儿。”兰蒂芙解释道,“被这样的风一吹整个人都清醒了,你不觉得吗。”
“确实,我得去趟农场。”艾沃尔说着就往后撤步。
“现在?”兰蒂芙看了看头顶天色又问。
“对,就现在。”艾沃尔说着眉梢眼角间竟透出一丝兴奋来,“得给盾女们整点新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