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佳数了又数,确认自己是第六个爬上崖岸的人。
她登上崖顶时艾沃尔正坐在几块连为一体的大石头上面向朝阳,刺目的阳光给她浅金色的头发镀上层灼目的灿灿金边,她望向远方神情莫名透着股莫名寂寥,也不知是在想谁。她身边已经坐着四个在维佳之前上岸的战士,其中三个狼卫,一个新招的战士,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这厮这会儿得意的很。
毕竟,就在他们跟前几步远外开,就是高耸笔直如同刀削般还结了冰的万丈高崖,崖下只有贫瘠的冰封海岸和海岸边堆砌大片大片连成块的浮冰。
哦,现在应该还多了几滩血肉模糊的人类尸体,这对留守在下方的战士来说肯定不好受。
艾沃尔瞥了她一眼没有多话,维佳发现她那淡金色的眉毛迎着朝阳的照射几乎看不见了。
维佳喘着气拖着步伐来到艾沃尔身边,一屁股坐下后艾沃尔就立刻派了活:“歇够了就去清点人数,让这些人都去崖上搭把手。”
维佳夸张地用力呼出口气,用力抹了把汗涔涔的额头,应了句“行吧,等着”然后便起身干活去了。艾沃尔望着她的背影不自觉地又陷入沉思。
又走神了。
而且一走神眼前一定会浮现出兰蒂芙的身影。
之所以面对朝阳就是艾沃尔想让自己保持清醒,但是——她又开始犯困了。
头痛和困倦同时席卷她的头脑,让她的思绪越来越迟钝,越来越涣散。
我到底是——欠了多少觉没好好睡啊?
结果她连这个问题也没法顺利思考出个结果来,乱麻似的思绪丝滑过渡到了毫不相干的——兰蒂芙的怀抱有多温暖饱满这件事上。
要是兰蒂芙现在突然出现把她拥进怀里,艾沃尔绝对可以眨眼间入睡,睡得就像死过去一样深沉,梦像泡在蜜缸一样甜蜜。
兰蒂芙现在在做什么?她是不是也同样的想念自己?
维佳来找艾沃尔时她一只手撑着脸颊支在膝盖上耷拉着脑袋昏昏欲睡,被维佳摇醒时连眨眼的动作都很迟缓。
“都点清楚了?”艾沃尔说着努力睁大眼看向身边,“汇报情况。”
“能来的就这么多。”维佳看了眼背后聚集的众人说,“总共三十个人,包括你我,留里克……摔死了,还有希尔伯特,阿勒卡和德里达。”
就死了一个狼卫啊,艾沃尔暗想,这损失算是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吧,只不过佛恩伯格一下就会多出三个寡妇和无数突然失去情郎的妇人以及一大堆失去认爹机会的小孩,包括出生和未出生的。
“名字都记下来。”艾沃尔扫视一眼周围人群下达了简明扼要的命令。
“该走了!”艾沃尔站起身蹬上岩石朗声向众人发起号令,“收拾好东西马上动身!”
说完她就跃下石块迈开大步走到队伍最前方,维佳也得麻溜跟上。她很想问问他们的目的地到底是哪里,要走多远,她身后的其他战士跟她一样,随着艾沃尔飘洋过海,冒着冰雨寒雾披着极光霞岚,爬上了惊险刺激的结冰峭壁,他们却还不清楚自己具体的目的地是哪里,也不清楚即将要去做什么,只知道险峻路途的尽头有惊人的财富在等待他们。
说真的之前艾沃尔不强制要求众人跟随她攀岩上崖壁时维佳就担心这么危险的事恐怕会出现没几个人愿意跟随的尴尬情况,然而结果却出乎维佳的意料。她跟随艾沃尔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之前总以为她声名狼藉不会有什么支持者,但到了关键时刻她却突然见识到了战士们对艾沃尔莫名其妙又默契统一的相当信任,虽然维佳有些不能理解,但姑且还算是好事吧。
其实连她自己,也在成为艾沃尔的副官之后不知不觉中养成了少问多做的习惯,那并不是因为艾沃尔威胁过她或下过什么禁令,就纯粹只是稀里糊涂地就养成了这种惯性,事实证明这种懒得动脑跟着做事的“惰性”在艾沃尔手底下也从没出错。接着她忍不住感慨这世上有些人就是天生注定的领袖,有的人还是比较适合做跟随者。
经过一段冗长又枯燥且崎岖不平的山路行军后,艾沃尔与维佳突然脱队留下剩余战士们在原地暂作休息,众人议论纷纷他们能不能在天黑前找到更合适的宿营地,也有人不管不顾倒头就睡,毕竟实在是太过疲劳和紧张了。傍晚前艾沃尔带着维佳回来了,说是找到了个相当不错的营地甚至不用怎么搭建就能直接使用,而且那个地方还有温泉。这话登时让累的四仰八叉的战士们喜出望外,顿时浑身又能挤出不少干劲来,立刻麻利地收拾完毕再次跟着艾沃尔上路。
这次艾沃尔仍旧没有令手下失望,那个营地不仅如她所言有个热气腾腾的温泉,帐篷篝火锅碗铺盖应有尽有,更令人惊喜的是除了生活必需品还有不少补给装备甚至战利品遗留在当地。至于这些东西都是谁留下的,看看地上横七竖八的十几具强盗尸体就清楚了。鉴于维佳身上干干净净,没有任何血迹,与艾沃尔形成了鲜明对比,并且来到新营地时只有艾沃尔仔细擦拭剑锋上的血迹,维佳不见有类似动作,所以要进一步推测的话说是整个营地的强盗都是被艾沃尔端掉的应该步算夸张。
更何况艾沃尔在返回临时休息处时看起来步伐矫健,神态自若,不像是有受伤的样子,她在指派维佳和戈德温分头去整顿营地处理尸体安排防卫后又再度出发,基本能够确定她是毫发无伤的杀出了这营地里十八具尸体。
于是在艾沃尔走后,战士们一边忙活一边悄悄展开了一场关于艾沃尔的真实实力到底有多恐怖变态的低调议论。
至于艾沃尔,她这一次的目的不算远,是她之前搞定那处温泉营地时在附近树上发现的一个制高点,她要做的就是登上该处再对周围区域进行尽可能详尽的观察,最好能发现条路径直通最后目的地的那种。
按照记忆中的印象艾沃尔穿过小半个树林再次找到那个年久失修的瞭望塔,耳边嘎吱声响个不停,这座脆弱的瞭望塔随时都有坍塌可能。
但她必须去爬。
一路观察下来,无论是人眼还是鸦眼,能找到的可以攀登的最高处就是这个孤独屹立在山尖上的木制简陋瞭望塔。它的辅助架从顶部边缘一直架到半山腰还要靠下的位置,维护难度是显而易见的高,难怪这小塔楼日渐荒废,摇摇欲坠,艾沃尔上去的时候必须要倍加小心。
看来戈姆母子确实是尽力将监视的眼睛安插到所有人迹可能踏足的地方了,奈何无论是人力还是物力阿格德尔都十分短缺,要布置这么大这么密集的监控网,还想要面面俱到就是天方夜谭,所以像是她发现的这处塔楼会被荒废并不奇怪。
想必类似的地方还有很多吧。
寒风在耳边呼号不止,仿佛要将艾沃尔耳朵扯掉面颊划烂,虽然如此,每次登上这种能够将方圆千里内风光尽收眼底的高处,艾沃尔的心情总是能瞬间舒畅不少。
千万别塌啊,艾沃尔看着脚下饱经风霜的木地板心想,多少给我撑住一段时间。
好让她找到赫鲁兰。
按照斯瓦拉所言,赫鲁兰是在阿格德尔西部一处入口狭窄,被陆地几乎完美包围的内海岸边。不清楚那个内海有多大,赫鲁兰村是不是周围唯一的聚落,总之得先找到像是内海的地貌才行。
光靠肉眼就算视野望到极致也不能发现端倪,艾沃尔还得请希宁出动。
越过白雪皑皑的群峰,和缓起伏的苍白丘峦,连绵不尽的林海,尽可能飞得高的希宁已经振翅飞出百里开外,再远的话就要考虑暂停注意眼下了,毕竟艾沃尔确实担心塔楼承受不住她的重量出问题。
就在刚刚冒出这个想法之后,振翅跨越一片墙壁般耸立的山障,希宁的视野便豁然开阔,望见了一大片海……湖?毕竟这个方向是跟大海背道而驰的,只可能越发深入内陆。
难道那就是……?
就算是冒着摔死的风险,艾沃尔还是让希宁在这片“湖区”上空绕着飞行几圈,看清了稀稀落落的屋舍和一个长度几乎与其他农舍相差无几的,她见过的最小“长屋”后基本确定那很大可能就是她的目标。
毕竟像是不明原因形成的巨大凹坑,被融化的雪水灌满形成内海的神奇地形是非常非常罕见的,艾沃尔过去只听过从没亲眼见过。
她收回了视线。
虽然塔楼还在冷冽风中危险地微微摇晃,好歹是争气地没倒。艾沃尔决定继续“冒险”,再借用希宁的双眼在回程路上一路观察,记下了沿途的地形。
总算可以离开了。
已经大致规划好前往赫鲁兰路线的艾沃尔三下五除二爬下危楼,利索地从腰包里掏出鸟粮来。希宁扑扇着双翅落在艾沃尔肩头上,甚至翅膀打在艾沃尔脸颊上呼呼作响,她也早就习惯了,甚至还提前预判握紧了拳头免得鸟粮都被希宁扇飞,等到希宁收拢翅膀艾沃尔才举高手来供它进食。
艾沃尔突然想起了在认识兰蒂芙之前,希宁是她唯一能赋予全部信任且时常能陪伴在身边的挚友伙伴,现在……
果不其然稍一松懈艾沃尔又开始想念兰蒂芙。
离开兰蒂芙的第七天,想她。
想她的温度想她的触感想她的音容笑貌,连她头发丝儿飞扬的弧度都恍如眼前。
……想回家。
想至此处艾沃尔赶紧甩甩头把这陌生念头赶出脑海,却仍然无法驱散对兰蒂芙的想念。
给兰蒂芙带点好东西吧——做下这样打算之后艾沃尔神奇地感到轻松一些,对,就像很久以前艾沃尔从海泽比回来给她带了枚古董银币一般,那钱币至今还吊在兰蒂芙胸前最里圈的颈链末端,贴在她心口上感受体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