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盎山曾经也不是没有幻想过,自己会成家、生子,为新家添置家具而逛家具城的场景。
她也许会虚虚地握着哪个男人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谈论着所谓未来。
从入圈不久后到现在,李盎山自认为经历过了世上最齐全的催婚**。她蓦然想起那些年的事情,哑然失笑。
就算瞒的再好,子女的一切在父母面前,都不是秘密。
李盎山也不例外。
大学时期与短发女性朋友手挽手出现在集市上,恰碰到前来采购的父母。
“盎山!”李母几乎将手中装菜的小车推出几米之遥。“哎呀你这孩子,谈了朋友也不带回家给妈看看。”李母极喜欢面前这位长相白净俊俏的孩子,平日里严肃的她,殊不知已较大幅度地咧开嘴角。
“我们只是朋友。”李盎山迅速松开偷偷握上的手,紧张的看着母亲。
“哎,妈懂,那就不打扰你们了噢!”李母意味深长地笑着摆摆手,一边拉着李父走向另一个方向。“小伙子长的真漂亮!”背影漏出一句,让紧张过度的心瞬间崩溃。
李盎山记忆里,那日的晚霞裂开一条缝隙,悄悄碎了一地。
即便与那位女孩好久没有了联系,即使她一再解释只是没有遇到合适的男生,父母总会有办法通过各种蛛丝马迹,过度解读那些似有似无,自己都不能掌握的秘密。
而后越来越频繁的相亲,越来越密集的催促,越来越直接的对取向问题的讨论......每一次,都将天上闪闪发光的星星拉入泥潭,尽管客观的星星还高挂于天角,可只是反射出的虚像,也足够骇人。
——可是爸爸妈妈,我不想将就,我不愿将就。
但我偏偏又放不下名为你们的羁绊。
后来李盎山谈过两任男朋友。
第一任是父亲同事的儿子,同为圈内的邻家男生。双方父母都希望如此,便开始了。他们极力扮演着合格的伴侣也偶尔为彼此优秀的教养与的确无可挑剔的容貌心生欢喜。世人道他们天作之合,家人恨不得明日就是婚期。除了本人,那段背负层层责任却无爱可言的“爱情”,至今无人知晓。单纯的、浅薄的那一点点欣赏,毫无疑问抵不过生活的一地鸡毛。责任再重牵绊再深,也比不上那些凡尘里的每个三餐四季。他们心照不宣地“分了手”,在无尽的谎言中苟且度日,也撑过了好久。
再后来李盎山遇见了一位导演。事业上升期的女明星于才华横溢的导演,一拍即合。她欣赏他的才华,更爱他电影圈中的资源;他喜欢她为目的锲而不舍的勇气,更爱她无与伦比的美貌。也算是并肩走过了一段没繁华红毯的青春时代,李盎山顺利进入电影圈,也会在他潦倒的低谷时期免费出演女配,甚至拿出自己的积蓄,为对方完成梦想。不管出于什么目的,他们会大方的一起上综艺,会在明知有狗仔的地下室亲吻。双方都功成名就之时,他多次求婚未果。那时李盎山实在做不到,违背自己的内心。后来导演说,要去寻找一个家了,李盎山也欣然接受,非常和平地分了手。以利益为开端,各取所需的恋爱,好聚好散是最完满的结果。李盎山时常感激,他的陪伴他的资源;时常得意这场堪称完美的交易;也时常庆幸,自己总保持清醒,永远明白真正想要什么。
李盎山这样的人,谈不上多善良。她会为利益放弃底线,会把感情看作一种筹码,会为了自己要抢的东西不择手段。也谈不上恶劣。她这个阶层的人,想要向上攀岩但不会拿到太多祖辈父辈的资源,又要被迫接受“东亚大家长”身体和心灵的双重控制。繁文缛节中密密麻麻的“孝”字,是最大的骗局,却偏偏是最深沉的枷锁。如果不为自己拼尽全力地争取,那就日复一日地去过,循规蹈矩的,平庸无聊的,一眼望得到头的,生活。
愤恨吗?不甘吗?抗争吗?害怕吗?
错的是这个世界,但偏偏要你,扮演这个所谓“恶人”。
还是清醒的沉沦。
那时模模糊糊的取向,不纯粹的“恋爱”经历,周遭永无止息的舆论压力与父母过分的期待……她从来不懂婚姻的意义。
或许从始至终,它就是一场各取所需的利益置换,所谓爱也不过是其中筹码之一。所以才会有李盎山与父母这张谈判桌上的抗争与妥协。
说到各取所需,那个名叫宋漾的女孩子和她,大概也会是这种关系吧。值得庆祝的是,无论哪一段关系里,她永远将漂亮哑巴,演的极好。
“小姐,这些婴儿用品我们帮您邮寄到家,够宝宝用很久的啦。”导购服务态度极好,礼貌事少的顾客的确让人喜欢,香香软软的女生更让人想与之交谈。“您要不要再看看我们家的小床?今天和您刚刚买的这些一起,我可以帮您申请到很好的折扣。”导购声音很好听,热情地介绍着每一款小床。“我们家最大尺寸做到了1.55m,如果家里卧室充裕,可以拿出一间来当育婴室。木质雕刻的床不仅对健康足够安全,还能缓解妈妈产后的焦虑和压力。”
思绪拉回现实,将婴儿用品购置地差不多后,李盎山的目光停留在了一张白粉拼色的实木床上。除了钱包里几张自己的小卡,那女孩几乎所有的个人物品都要和粉色沾边。还是个相信美好的孩子,她轻笑。尔后换上一副似谈判胜利的表情。
“那就麻烦帮我预定一下这张床的最大号。”
感情是最好解决的,但往往也不好控制。所以李盎山为不留下把柄,致力于金钱之外的交易。一对一私教、院校申请机构、终身的学费与丰富的法学精英人脉等等加在一起,早就超过了交易本身所需要的价值。合同虽没有“诓骗无知少女”的意思,却也将交易关系刻意写得模糊。她愿意扮演一个适当的角色,却也理所应当地帮自己规避了所有风险。凡此种种,在法学领域研究多年的宋漾有怎会不知。
“看不出来,您喜欢粉色。”导购这话讲的越界了。但她今天心情好,不与之计较。
“不是。”
“是买给我的…伴侣的。”可真是被胜利冲昏了头脑,竟忘了公众人物的身份。幸亏出门前包裹的很严实,否则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wow~”导购员露出八卦的眼神,“李小姐您一定会是个,好…妈咪。”
“是吗?”
好妈咪吗?哈哈,好的甲方吧。
“宋漾小姐距暑假还有19天,我等你回家。”消息发出,她又将联系人置顶,备注描述那栏删删改改,最终确定了备注“宋漾小姐” ,描述:孩子妈妈。
总有机会让这东西在那小姑娘心里惊起一番波澜的。
不论粒子或波,让无数飞蛾扑火。
强大,高高在上,以及不论阴晴圆缺都不动摇的美,是光的力量。她明媚地撒向世间,不无自知成了某种信仰。
然而哪有什么传说,即使是光源,也不会从亘古到永恒的存在,跟别说,易碎的镜子里,反射出的虚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