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涌 第2章 他

初春，正是温和不燥的季节。春雨过后的A市，清幽而闲适，空气中夹带些泥土清香。

前几天的开学测试成绩出来了，这会儿还是大课间，教室前方的一角围了一圈人，附带着不小的讨论声。

苏柳从办公室回来，刚在自己位置上坐下，就感受到自己的肩被人轻拍了两下，苏柳回过头，就看见了纪然那张笑嘻嘻的脸。

“班长，你化学试卷借我看看呗。”说着，他就把自己的试卷拿着摆正了些：“琴姐刚讲的最后那题没太听懂。”

纪然口中的“琴姐”就是高三一班的班主任高素琴，也是班上的化学老师，性格直爽幽默，因此，学生们私下都叫她琴姐。

苏柳视线放在他的化学试卷上，温声道：“我给你讲讲吧。”

有人讲解总是要比自己蒙头看答案思索效率来的高些。

纪然哪能拒绝，面露喜色：“谢谢班长。”

纪然总是喜欢一口一个班长的叫她。

苏柳作为班长，不仅学习成绩好，长得好看性格也好，经常帮助班里同学，对待每个人都是温温柔柔的，因此，苏柳在班上的人缘也是极好的。

当初班里选班委的时候，苏柳就是被班里的同学推举上去，做班长的。

苏柳讲题通俗易懂，外加纪然对那题也只有一两点摸不清，所以苏柳讲了一遍，纪然就把那题弄懂了。

讲完的时候，纪然又道了一次谢。

苏柳嘴角带了些幅度，说了句没事，就转正了身子。

转回去时，她看见了班级门口站了一个别班的女生。

女生站在门边，不停伸望着教室最后排方向。

苏柳知道她。

陈钰婕。

这些天，她常常来班上。

陈钰婕来这儿，也不会找别人。

知道她来做什么，苏柳很快就收回了视线，看着原本摆在课桌上习题，顺手拿了一支笔，就着桌上的草稿本。

前面两个女生的谈话声毫无防备的落入她的耳中。

“这陈钰婕怎么又来了?不是听说路易淮前两天跟她分手了吗?”

“估计是来找路易淮复合……”

后面的话，苏柳因为带上了耳机，也就没再听了。

像是逃避。

她没那么想听这些。

苏柳垂下眼，手握着笔，掌心已经冒出细密的汗，而刚才的草稿本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自觉的出现了一个人名。

是刚刚谈话里的主角。

路易淮。

三个字，规规矩矩的躺在草稿本上的一角。

两秒。

苏柳落笔将那名字划了去。

一笔一笔，笔墨的叠加，侵染了纸张，一直到让人认不出。

有些心事，她压制不住，但要刻意掩饰。

苏柳将笔放下，下意识的想做些什么掩饰自己内心，她伸出手从桌肚里拿出了水杯。

水杯里已经没水了。

苏柳朝着门口方向看了一眼。

那女生还站在门口。

两秒后，苏柳还是拿着水杯离开了座位。

她想出去接水。

快到门口时，苏柳不去看门边的女生，刻意想加快步子。

但下一秒，苏柳刚走到门边，就被人拦了下来。

陈钰婕一只手搭在她的手腕上，苏柳一愣停下步子看她。

女生露出了一个明媚的笑容，好气的对她说：“同学，你帮我叫一下你们班上的路易淮，好不好?”

苏柳指尖不易察觉的蜷缩了下。

她看着陈钰婕友好的笑容，心里几分无措，不知道怎么拒绝，却无论也说不出“好”这个字。

片刻后，苏柳抿了抿唇还是轻点了头。

如果要掩饰，除了同意，她似乎没有任何办法。

好似只要她拒绝，她的心意就会立刻被眼前的人看穿。

苏柳不想。

所以她同意了。

见她答应，陈钰婕立马松开了那只搭在她手腕上的手:“谢谢你哦。”

苏柳还是没去接水，走到教室最后排的位置。

那人坐在位置上脑袋枕着胳膊，不知道有没有睡着。

苏柳站在他的桌边，内心努力保持着镇定。

“路易淮。”

这个名字她很少念出口。

情况都是在班级要事。

她的声音很轻，路易淮没动作。

或许是睡着了没听见，也可能是不想理。

苏柳紧紧握着手里的水杯，指尖有些发白。

心里有一个明知道很不对，但却控制不住滋生的想法。

她想。

他不醒的话也挺好的，这样就不会去和外面的女生见面了吧。

但她又一次违背了自己心里的想法。

“路……”

正当她又一次开口时，两个打闹的男生从外面冲进教室。

苏柳侧着身子站，并没有注意到两个男生。

追逐的很快，来不及躲避，男生惯性的冲撞，苏柳手中的水杯滑落，身子往斜前方倾去。

苏柳下意识伸出手撑在桌面上，却还是半个身子碰撞到了路易淮的手臂。

近距离的接触，即使是肩上传来疼痛，苏柳也顾不得，惊吓的一秒就站好了身子。

同一瞬，教室里发出水杯落地破碎的声响。

两个打闹的男生停下动作，脸上笑容凝固起来。

路易淮被吵醒，皱着眉头抬起头来，眉宇间充斥着戾气。

“……”

教室里安静两秒，连呼吸声都不敢发出。

苏柳脸颊上生出尴尬的红晕，无措的低着头低声道歉，有些着急慌乱:“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

路易淮目光淡淡的扫过她一眼，而后看向苏柳身后的两个男生。

一句话没说，眼神极其冰冷。

这时，一直在门口等待的陈钰婕注意到了醒来的路易淮，也不管此刻是什么场景，出声就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路易淮!”

与苏柳的温吞轻语不同，女生胆大放声。

路易淮听见了，望向门口一眼又收回。

苏柳呼吸一颤，解释:“门口的女生找你，让我叫你。”

话落，路易淮略带着些烦躁起了身。

少年个子很高，也很瘦，身上穿的不是校服，而是格格不入的一身黑色私服。

脸部轮廓利落分明，染着一头蓝灰色的头发，发碎遮挡在额间，耳骨上还有一个银色骨钉，一身桀骜。

他目光平视，眉宇间轻皱起带着戾气，薄唇微抿，像是在克制着什么。

不知是对谁说，语气里带了些愠怒。

“收拾干净。”

苏柳:“好……”

路易淮眼神却是看向旁边的两个男生没再说话，意有所指。

整个人周遭气压很低，错开苏柳的身子，迈着步子朝教室门口走去。

少女抬眸间，就只能看见他的背影。

而旁边的两个男生早就拿了扫帚拖把过来收拾玻璃碎片。

其中一个男生面露难色:“抱歉啊，班长，刚刚……”

苏柳嘴角极难的抿出一个笑:“没事，以后注意安全。”

苏柳走回座位，没再去看门口的方向。

“唉，陈钰婕这么好看，都能被分手啊。”

“路易淮哪个前女友不好看啊。”

“也是，搞不懂这些美女怎么就在一颗树上循环吊死。”

“长得帅，有钱，有个性，整个学校女生都喜欢啊，我要是个女的，我也喜欢。”

其中一人偷看了一眼从桌旁走过的苏柳。

“谁说整个学校女生都喜欢，看咱班长就不，乖学生一个，一心只读圣贤书……”

“好像是哈，班长还真是个例外。”

谈论的小声，这两句依旧被苏柳一字不差的听了去。

路易淮。

七中的风云人物，桀骜难驯，谁都不放在眼里，一个眼神就让人心生畏惧，没人敢去招惹他。

偏偏身上那股子桀骜招惹不少女生，不说A市路家少爷这层身份，光是长相就能让不少女生扑上去。

而那人从来都是一副漫不经心的姿态，面对那些女生的示好，他来者不拒，恋爱期限却从来不会超过一周。

看似处处留情，其实对谁都没有过一份真心。

喜欢路易淮这件事，苏柳从来没跟任何人提起过，所有有关这个名字的事，她总是格外小心。

害怕被人看穿她的心事。

而路易淮所到之处必有骚动，有关他的言论更是不少。

苏柳总能听到。

听别人谈及有关他的话题，听别人说他恋爱了，听别人说他分手了。

好多好多。

苏柳避无可避。

那些话题，总能让她心头涌上一股酸涩，压制不住，却刻意掩饰。

苏柳与路易淮在校园里就是两个极端，

没人会将两个人绑在一起。

一个桀骜难训，一个乖巧听话。

都不是彼此身边交往类型，甚至不会有交集。

……

下午放学，苏柳出了教室，迟宥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迟宥：“我爸回来了，书咖没开。”

两人放学常会去迟宥妈妈闲得无聊时开的一家书咖写作业。两家人关系好，迟宥父亲出差回家，两家人免不了要一起吃晚饭。

苏柳没应答，心思放在了刚从自己身后走过的几个身影上，路易淮就在其中。

迟宥叫她：“怎么了?”

苏柳回过神：“没事，走吧。”

两人并肩离开，苏柳目光放在前方那处背影上，只有几秒。

迟宥顺着那几秒的视线看了过去，余光看了眼旁边的苏柳，什么也没说。

苏柳与迟宥是好友，却不像别的那般无话不说，两人待在一起很安静，都不是爱主动说话的人。

苏柳与迟宥两家就在小区同一层楼对门，出了电梯口就隐约听见一阵说笑声。

从迟宥家里传来的。

苏柳看了眼迟宥：“我忘带钥匙了。”

迟宥轻声“嗯”了一声，然后拿出自己家门钥匙，打开那道门，屋子里的谈话声更清晰了，迟宥侧身让苏柳先进。

屋子里的人听见动静，看向门口。

迟宥妈妈向晚女士出声打趣：“哎呦，‘读书人’回来了。”

两人一道换了鞋，进屋喊人。

苏时儒注意到了苏柳肩上背着的书包：“挽挽，没回家里放书包啊。”

挽挽，这是她的小名。

苏柳：“忘记带家里钥匙了。”

苏时儒了然。

向晚给两人一人拿了瓶牛奶：“正好，你们俩去书房写作业，我们大人做晚饭。”

苏柳接过那瓶牛奶，出声：“谢谢向姨。”

去了书房，大人的谈话声因为隔了道门变得小声了些。

两人经常一起写作业，除了在向晚开的书咖，有时不是在苏柳家，就是在迟宥家。

苏柳与迟宥成绩不相上下，年级第一不是苏柳就是迟宥，有时还会并列，这次开学测试，苏柳就是年级第一。

写作业的时候，除了两人互相解题外，不会有别的话题。

在两人作业写的差不多的时候，向晚来敲门，叫两人吃晚饭。

晚饭吃的火锅。

两家人坐一块，无话不谈，吃的很是热闹。

吃完晚饭，因为姜韶婉要留着帮向晚一块收拾餐桌，苏柳就先提着书包从苏时儒那儿拿了钥匙回家了。

回到家，苏柳就收拾着进了浴室，出来的时候，苏时儒和姜韶婉已经回来了。

“妈妈，我另一件睡衣你洗了吗?”

姜韶婉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洗了的。”

苏柳点头，准备回房间的时候，苏时儒把人喊住，把手里刚冲好的一杯淡盐水递给她。

“吃火锅加了那么多辣椒，把这个喝了再休息。”

苏柳没拖沓，伸手接过。

苏柳嗜辣，每次吃什么都会加很多辣椒油，而苏时儒总会给她准备好一杯淡盐水，缓解第二天胃部不适。

淡盐水不烫，苏柳快速喝完，把杯子递了回去：“谢谢爸爸。”

苏时儒笑笑：“行，早点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