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香浮动 第3章 第三章 小小奴隶买下

五更天，鼓楼报晓，早市热闹起来。

各式各样的店铺打开大门，吆喝推销自己产品开始做买卖。有卖粥饭点心的，煎汤药的，洗脸水的，字画的，衣裳布料的......甚至还有奴隶交易。

奴隶市场设立在早市西南城墙角下，张贴着奴隶信息的告示，早早有不少人围观挑货。

一个黑脸熊背的大汉蹲在人群外一旁草席前，打量静静跪坐草席上的男孩，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皮肤苍白渗出几丝病气，青一块紫一块，眼睛像一潭幽深漆黑的死水，低垂着头，颈上被烙拇指大小的如意纹，看起来像有体无魂的稻草人。

可仔细瞧瞧，这男孩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身姿如松竹挺立，神情无喜无悲，低首垂眼透着如高山白雪的疏离气韵。

五官底子不错，这大汉琢磨着可培养成班台柱，油彩脂粉往上一抹，武生小旦皆可扮。“这小孩看着沈默寡言，开口说几句话听听。”

尖脸鼠眼的李小是这男孩的卖主，他满脸媚笑上前，推搡一把，催男孩开口：“听到没有，别充当木头。”

那男孩像被风刮的竹歪倒一下瞬间恢复挺拔之姿，直腰端正，眼皮都没抬一下，说：“你想听什么？”

他的声音如初春山间破冰清泉冲漱般，是个好嗓子。

大汉便一边如掂量买卖猪肉般拉起男孩仔细检查身体，一边挑毛病跟李小讨价还价。

围观的人多，愿出价的只有这一个大汉。

李小心中正为难着，这一两银子就把他打发买了这小子，也太亏了。

两人僵持不下，谁也不肯后退一步。

这大汉信誓旦旦大声扬言：“最多值一两50文，你看看谁还愿多一个子买他。”

“我愿出3两高价买下他。”

大汉恼怒，寻看是谁截胡。扫视了一圈也没看到是谁出价。

“我愿出3两高价买下他。”那声音刻意大声许多强调了一遍。

大汉闻声转头一瞧，跟他抢货的居然是个人群后边的一个六七岁女娃，骑在家仆头上，高举着手中梨膏糖，志在必得的神色仰视与他大眼瞪小眼。

众人望见纷纷侧身让出一条路，哄笑讨论着。

“哟，小孩娃买小孩娃！”

“刚好多一文，怕是安排的托抬价。”

“嘻，管管你家孩子，这可不是冰糖葫芦小风车纸鸢。”

“小孩子去前边街巷玩去。”

梅香雪不以为然，说：“哼，价高者得，我是认真的，老板卖不卖？”

家仆放下梅香雪，一着地，她急匆匆跑到男孩面前，这真的是小时候的寒白枫？！

男孩被大汉高提半边身子，披着一头凌乱飘散的黑发，皮肤白里透着青紫，面上无神情，好似被人从寒夜拖出来的怨灵鬼魂。

梅香雪无意间对上他抬眸的视线，仿佛踏入空旷颓靡的宅院中，无端卷起萧瑟的风，轻飘飘地掀无限的哀寂，令人寒颤。

那男孩抿着嘴，垂下眼帘，微微撇开头，避开与女童对视。

梅香雪的目光落在他颈上的如意纹，心中确信九分，慢吞细嚼完手中的梨膏糖，脑中飞快运转思考。

按原书剧情发展，梅香雪十七岁进京都逛茶楼才碰见的男三寒白枫，他登台唱戏同时被梅香雪和女主相中，梅香雪与女主争夺为寒白枫赎身，但是梅香雪是小户商女，财力比不过身为公主的女主，寒白枫最终跟随了女主，得以入宫，在一次宴会中，贤妃从他颈上的如意纹认出他是自己的儿子，从此男三寒白枫从伶人一跃成为当朝六皇子白枫。

万万没想到，寒白枫是在临川城被人贱卖为奴，刚好被月苍惜带出门的她眼尖瞧见张贴售卖寒白枫的奴隶告示，凭画像上模糊点上的如意纹和姓名情急之下喊出报价。

梅香雪心想：毕竟真的能攀上日后身为皇子的寒白枫大腿，借他念顾我脱去贱奴身份好生养待的恩情换取钱财逃离云国亦非难事，甚至进一步培养拥护他为云国明君改革强盛云国，等等，万一遇上女主跟她们纠缠死去活来......

呃，还是见机行事，但是眼下她买下寒白枫绝对百里无一害。

如意纹是贤妃特用的如意烫上的，这是寒白枫铁定错不了。

梅香雪看刚才情景，这大汉恐怕是要将寒白枫买下回去培养当名伶的戏班主武三。

武三皱眉对上女童狐疑的目光，听她问自己：“你是大名鼎鼎梨花班的班主武三？”

武三惊呼：“呵，小丫头片子，你怎么知道？！”

女童点点头，转身指向李小的右边空荡荡的裤腿，说：“你名李小，半年前因搬运重物摔断腿，丧失生计，家中贫寒衰败，对你娘亲收养的寒白枫越发不满，时常对他打骂虐待，今日决定将他卖身换钱，减少生活开支。”。

李小怔怔点头。

梅香雪见确认无误，兴高采烈拉着寒白枫的衣角，说：“阿娘，阿娘，我要他！”

“和你娘亲回去吧。”寒白枫脸上依旧看不出什么神情松动，语气却温和轻声了许多。

任女孩贴近，一股淡淡的药香缭绕他的身旁。淡雅的颜色不适合在这污垢地方出现。

女孩执拗拽住他衣角，生怕他被别人带走似的，用坚定的口吻说：“不，我要带你走。”

梅香雪转头仰脸，招手让对武三附下身，用只有两人听到的声音小声说：“你放弃吧，要是咱两抬价不放手喊到十两，你觉得不划算，还便宜了李小，而且你看他性子冷，面瘫似的没表情，不是练戏的料。不如等下我倒贴给你2两，你看看其他。”

武三被说得一愣一愣的，觉得她说得在理，白手还得来2两银子稳赚不亏，瞧她和身后娘亲衣着华贵，是大户人家出身，确实付得起钱。

梅香雪见他还在犹豫，唤家仆掏出二两银子出来，眼神示意买下寒白枫便跟他兑现承诺。

武三便放手，道：“我不跟你小儿争。”

李小不知道她两暗中达成交易，有人愿意买下寒白枫他是高兴的，比武三出价高，虽然还是觉得银子少了点，但廖胜与无。

李小便询问一直沉默不语的月苍惜，真正的决定权在她手上。

“为什么啊，雪儿。”在一旁默许的月苍惜不理解，依女儿性子不是在胡闹，只是为什么看上这个奴隶，看起来只是容貌出色。

梅香雪神神秘秘拉她俯身，贴在她耳边说：“奇货可居。就要他，娘亲，依我这一回，好嘛，我想以后他跟我一起玩，他长得很水。”

月苍惜见女儿撒娇恳求，执意坚持，再三确认，“你很想要他？！”

梅香雪点点头，一副非他不可之意。

月苍惜想通了什么，便同意了。让家仆给了二两武三，然后跟李小去官府完成买卖手续，取卖身契将人领回府。

——

因梅香雪需静养病体之故，她居住的景福馆在月府中偏远不显眼。

顾芳儿领换好衣裳梳妆打扮好的寒白枫去景福馆当差，交代一些干活安排和注意事项。

瞅他一张俊脸却冷眉冷眼，对她的寒暄询问，都老实回答，只是语气疏离拘束。

顾芳儿听闻情况后，望他身上伤痕累累，可怜他的遭遇，安慰他说：“月夫人和梅小姐都是宅心仁厚之人，入了此院，安心做事，便不会再受这苦。”

寒白枫眼中一片漠然，点点头。

顾芳儿领他走进景福馆，转过油漆鲜红屏门，踏过弯弯曲曲鹅卵石砌成的羊肠小道，又穿过一个青砖排成的圆拱门，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青翠竹林遮住院中光景，绕过那竹林，方见几处亭榭坐落花院中，庭中错落有致种植着芙蓉、美人蕉、茉莉、四季海棠等花树。

两人入了花院，经过绿漆雕栏的游廊，到一所朝西客厅中，厅前挂着月白色纱帘。

顾芳儿把布帘掀开，寒白枫随她入到厅中来。

顾芳儿让他先坐下等候，随即她掀开左厅的淡黄软帘离去了。

不消片刻，寒白枫闻到几缕淡淡的药香由远飘近。

听到一轻一重的鞋底与地面摩擦声和两道交谈声。

梅香雪：“他刚来暂且听娘亲安排妥当好了。”

顾芳儿：“月夫人说人是小姐要的，除了平常杂活安排，看小姐你还想怎么养？”

“养？”是想好好培养，未来要他顾念恩情，为已所用，梅香雪未分析过寒白枫性格，还需时间细想个周全之策，防止以后为他人做嫁衣。但是总觉得娘亲这么说怪怪的，有深意。

寒白枫的目光不自觉地寻落在那香处的来源，内心一紧。

淡蓝的裙摆随步飘扬，似春光水面荡漾的水波，慢慢靠近到他身旁。

寒白枫瞥了一眼，飞快收回目光，站立起来，朝她作揖，“多谢！”

梅香雪说道：“如何谢呢？”

闻言，寒白枫抬头露出一片迷茫面色，转而眉头轻微扭曲，眼中目光渐渐暗淡下去，兀自摇着头，没再搭话。

他其实不知为什么偏偏买下一无用处的自己，他又能为她做什么呢？依他的伤势，估计捱不过今年的冬天，很快变成路边一具白雪掩盖的尸骨，跟去年的李婆婆相伴，还免了此身苦痛，得以安宁。

梅香雪：“......”

她只是顺话问个问题，也不是送命题。

梅香雪瞧他似被秋霜打过的茄子，如清明断魂的行人。

“你记住永远欠我一条命，以后事事听我的，你的一切连同生死都归属我！”梅香雪想着先来个服从测测试暗示看看。

寒白枫蔫巴应声“好”。

顾芳儿噗呲笑出声，引得梅香雪和寒白枫投去疑惑的目光。

顾芳儿清咳几声，摆出正经严肃表情。

梅香雪又问：“你可认字吗？”

寒白枫立马又摇摇头。

梅香雪快速扫视一片他身上伤，说：“去替他寻个大夫疗伤，别安排粗重杂活，先打扫庭院慢慢熟悉环境。每日上午清扫完后，带去书房，暂且这样。”

顾芳儿嘟哝几声“好福气”后，带寒白枫去看大夫。

回房对镜看到自己面容，梅香雪后知后觉，顶病气孩童身体说出刚才的话好中二羞耻！

自那日起，寒白枫的心中多了一条魔咒。

“你记住永远欠我一条命，以后事事听我的，你的一切连同生死都归属我！”

或许，今年的冬天过去，是一个微暖的春日。

——

梅香雪坐在闺房内透过小轩窗，欣赏窗外美景。

晨曦微露，微风轻拂，花叶轻轻摇曳。

一位衣衫朴素的少年手持竹扫帚，默默打扫庭院小径两旁的落叶尘土。

阳光洒在寒白枫的身上，为他镀上一层金色的光辉，使他冷峻的面容看起来柔和了几分。

寒白枫察觉到一道目光聚焦在他身上，他驻足望去，枝叶间透下斑驳阳光映在白墙绿窗上，纱帘轻扬，半遮半显闺中人，女孩半披墨发随风飘扬，1托腮朝他微微一笑。

谁是谁的画中仙？

竹叶沙沙作响，如空灵悦耳的乐曲。

寒白枫心中浮升一丝飘飘然。

他不自觉加快了打扫速度，转扫庭院的另一角。

不多时，整个庭院已被打扫得干干净净。

——

待用过午饭服药之后，寒白枫被顾芳儿领入书房，里面依旧弥漫一股淡淡的药香。

他却未见到带药香的主人，心里腾升一股失落。

面前是一位须发半百的教书先生，手持戒尺，端坐在书案前。

书案上笔墨纸砚一一整齐摆放着，旁堆叠几本线装书。

“过来，今日起，我负责教你识文断字。你好好珍惜，难得念书机会，别负梅小姐恩情重望。”教书先生扶着灰白胡须，轻敲戒尺，沉声说道。

“是。”寒白枫跪坐在他对面的蒲团上，专注聆听着他的讲解。

直到夜里，梅香雪才出现书房，要查验他今日学到的功课。

寒白枫心中雀喜，捧起书本朗声诵读起来。

他的声音轻柔而富有磁性，在书房中轻轻回荡，像远方传来的摇篮曲，让梅香雪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眼皮渐渐变得沉重，整个人好似沉浸在温水中。

难怪原书中的他日后会成为名伶，这是拥有一个被上帝吻过的嗓音。

寒白枫持书没念多久，瞟见对面的人昏昏欲睡。

难道他学得很差吗？让她这般听不下去。

“我读完了，如何？梅小姐。”

“啊，非常棒，继续保持，寒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