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巷 第4章 樱桃园

一个月前，程嘉旭突然选择离开。没有人知道为什么。文慧不是程嘉旭的什么人，她不敢问他，只能听他的话。拿着工资，偶尔来看看。说是工作简单，倒不如说是程嘉旭在做慈善。

开一家纹身店，在繁华街道的另一边，临近少有人过，是不赚钱的一家买卖。然而程嘉旭似乎不在意，他似乎有花不完的钱，从不必为此堪忧。

文慧独自一人守着纹身店，在店里打扫卫生，擦一擦落灰的柜台。

而后她在一个角落找到了一张照片。在一个海边，照片里有四个人，程嘉旭站在最左侧，他的身边紧靠着一个天蓝色衣裙的女孩。

文慧当然认不出那是夏黎星，更认不出一旁的齐枝和邓闲。但她一眼看出那天蓝色衣裙的少女便是程嘉旭以前的爱人。

他的身子侧向她，连拍照也将目光投射于她，而非镜头。

文慧仔细地看她，越看越觉得两人样貌中有几分神似。像在哪里呢？

大概是眼睛吧。

文慧不多想，将照片收好，放在抽屉里。她知道这是程嘉旭的东西，对于他，和他以前的生活，文慧不敢多问。就当一个好店员好了。

晚上十点多，巷子里只有一家店面开着灯，除了要进出骑着车的，就没什么人经过了。

文慧闲着没事坐了很久，也没等到什么客人。直到有些犯困，她才关灯关了店门。

借着路灯，穿过暗巷。一旁的街市已经支起了各种小摊，烧烤店里坐满了人，师傅火急火燎地烤串，香味老远就能闻见。

文慧只是看了眼，转而向另一边走去。夜里繁星很亮，只要抬眼看，就会发现。

程嘉旭和齐枝从老早开始吃火锅，但晚上两人开始喝酒。十点多，齐枝已经醉得差不多了。

她躺在沙发上，一点也不把自己当外人，和程嘉旭讲着以前的事情。

“你还记得以前吗？你很喜欢听莫文蔚，有一次为了听她的演唱会，拉着我们逃了晚自习，后来我们四个被老班罚了几千字的检讨书。”齐枝喝得醉醺醺，连清醒时的禁忌都忘了。

他们不能提起以前，他们要避讳，因为以前的那个人，因为夏黎星。

但他们谁也没有忘记过。

程嘉旭还清醒着，他以前喝过太多深夜的酒，现在难醉得很。火锅的热气还在腾腾上升，他右手撑着桌子，拿着罐啤酒往嘴里倒，没有说话。

“你以前最喜欢什么歌？是莫文蔚的《初恋》吧。”说完，齐枝不自觉地顿了顿，一瞬的清醒让她一哆嗦，“不好意思。”

“没什么。”夜里，程嘉旭的身后是茫茫的夜空，暗夜无星。而屋内，只有一吊灯亮着，照得他眼里亮亮的。

声音像是随着思绪回溯，“我记得，后来我也听梁静茹，因为一首《情歌》。”

他们都没有忘记，程嘉旭向女孩表白的时候，是在毕业晚会上，他作为压轴出场，一把吉他，一件校服穿得吊儿郎当，外套套在腰上，穿得很少的T恤很新，还有点小，勒出少年宽大的胸膛与臂上的肌肉。

他低着头，清扫琴弦，嘴里唱词，抬头看着台下的某人：

“慢动作 缱绻胶卷

重播默片定格一瞬间

我们在告别的演唱会

说好不再见

你写给我我的第一首歌

你和我十指紧扣默写前奏

可是那然后呢

还好我有我这一首情歌

轻轻的轻轻哼着 哭着笑着

我的天长地久.........”

那时候前程未定，夏黎星一定会上北京读书，而程嘉旭决心与夏黎星一起飘荡。复杂情绪下，他选了这首《情歌》，是夏黎星最爱的歌手，是夏黎星最爱的歌。

只因那句——“一整个宇宙，换一颗红豆。”

“但现在我更爱孙燕姿吧。”他又续续说道。

人总是这样的，喜欢的歌手会变，喜欢的歌也会变，按道理，喜欢的人也早该变了。

但谁都清楚，程嘉旭这几年的状况。不谈恋爱，不认识新女孩儿，生活就这样平平淡淡的，好像打算孤独一辈子，就为那个早早离开的女孩守寡一样。

程嘉旭自己心里最明白了，他的执着，或许早已胜过当初少年赤诚的爱意。

明明差一点，两人就可以在同一个地方上学，他不介意每次坐几公里的车去找她，不介意一等就是几个小时，他爱她，不是喜欢她。是想要过一辈子的那种。

但事事都差一点，自古万事皆如此。

于是想不通的人儿徘徊一生，都可以解不开心里的那个结。这不是随着时间变化就可以改变的。他心里太固执了，他怪自己，怪自己当初怎么没死，怪自己现在怎么还活着。

他打算好了，一辈子，他都要日日夜夜折磨自己。

只是，因为爱。

程嘉旭笑了笑，想要仰头喝酒时发现罐里已经空空如也，锅里只剩下汤在烧，桌子上堆满了酒瓶。齐枝已经趴在桌子上快睡了。

他叹了叹气，将齐枝扶到沙发上睡。自己收拾了一切，又草草洗了澡。

躺在床上，程嘉旭迟迟睡不着。

他在想，夏黎星是什么样的来着？

所以，他又翻找到了老相机，里面只有唯一的一个视频，有关夏黎星。

“少年十七，一米八六，性格叛逆，

抽烟、喝酒、纹身，一个不落

操着一口江城语调，

喜欢猫，却不喜欢兔子。

他说他没有理想，

最想做樱桃园中的一棵玫瑰树，

春天时开花，夏天送给黎...黎星

......”

夏黎星，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