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巷 第2章 樱桃园

程嘉旭睡眠一直不算好，凌晨四点多起来后一直没睡，将家里整理了一遍。结果在自己的房间里找到个木箱子，上了锁。

他已经记不起钥匙放在哪里，却记得里面放了什么。翻箱倒柜，找到根能用的铁丝撬开了锁。

三本笔记本，一些零散的纸条和便利贴。

两本是他的，一本是夏黎星的。

他想好好看，天却开始蒙蒙亮。知道齐枝应该来不及吃早饭，将东西囫囵塞回箱子里，藏在床底。

又去厨房做了三明治，热了牛奶，换好衣服提着东西出门。

昨夜雨不断，连着初早还是微雨，寒气侵骨。程嘉旭见到齐枝时，却发现她只穿了件单裙，正在站口准备和他打电话。

“这么多年不回来，你也忘了安城的秋冷，还是来得急，没及时准备衣服？”嘴上讨嫌，还是将手中的大衣递了过去，“新的，穿都没穿几回。”

齐枝俏皮地笑笑，接过他手中的衣服穿在了身上，“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啊。”

“你不也是？”程嘉旭反问。

“不，不一样。”

“如果我只是性格没变，衣品变了，爱好变了，身边的一切都变了。那你就是什么也没有变，朋友没有变，喜欢的东西和人都未曾变过。”

“程嘉旭，你到底在执着一些什么呢？”明明温和的声音在程嘉旭听来刺眼极了，仿佛是在讽刺他的苦心假假，又像笑他的无能为力。

程嘉旭笑笑，转移话题，“你这次回来是参加同学聚会吗？”

齐枝忍住想翻白眼的心，笑他还是个懦夫，“算吧，只是还有其他事要忙，顺路罢了。”

二人走在清早的广场，唯有卖早餐的伯伯阿姨裹着厚衣服，炉子里冒着热气。和出车站的人儿，他们或许有人迎接，或许独自一人。

程嘉旭总觉得这副场景熟悉，就像十八岁那年，他坐火车从京回到安城，也是这样一副冷淡而温馨的矛盾。

二人在广场拦车，却鲜少地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

于是他们走到一家早餐店，即使程嘉旭为她做好了三明治，但齐枝只是摇摇头撇嘴，嫌弃说：“大早上就要吃些热乎的东西，你那个三明治我吃了也怕胃里倒胃酸。”

于是精心准备的东西被搁置，程嘉旭要了一笼热腾腾的肉包子，混着皮蛋瘦肉粥吃。

程嘉旭没问那天找到店里的人是否是齐枝，她就先开口了，“程嘉旭，前两天我在北京，找到了你的店。店里你不在，是个看着很小的姑娘在。”

然后她不说话，只是盯着程嘉旭看。

程嘉旭气笑：“你以为那是我女朋友？”

“我没那么变态，人家今年才十八，在我店里当个打杂的。”他又补充，“况且人家有男朋友。”

“那你说说，你这冷清小店是怎么收下一个小姑娘的？”齐枝还不信邪，但他们默契地没有提及一个名字。

程嘉旭啧了声，但没有生气，反而笑得愈发鲜活，“你就这德行，点儿都不改。”

他回忆着，道：“应该是一个下午吧，她找到店里来，问我可不可以给她份工作。那时候我知道她，听说在KTV打扫卫生，周末大街上发传单。想要第三份工作，缺钱。”

“所以我答应了。”

齐枝看着心不在焉，却抓住了那个字眼，“缺钱？我不见得你是什么有钱人，大发慈悲啊？”

“齐枝，这次回来你最好不是为了挑我刺的。”语气里明显夹着些烦。

“那我问你，你当真没有其他任何一点原因就答应她了。”

程嘉旭不回答。

“那我替你承认好不好，因为她长得像十七岁的夏黎星。”

程嘉旭仍然沉默，一勺一勺舀着粥喝。

“我这次回来，两件事。一件是工作。”

“另一件事是为夏黎星。”

程嘉旭手一顿，低垂着眸。

“你不想知道是关于她的什么事吗？”她注意到他下意识的不自然。

“我不想知道，也不能知道。”

我不是不愿知道，其实也不是不能知道。但更宁愿不知道，胜过知道。

“打这样不清不楚的谜语，是在说谜底就是个秘密。”程嘉旭想起这句话，出自高中看的一本青春小说杂志。

可惜夏黎星已不再他身旁，所以没人懂他的隐喻。

程嘉旭看着齐枝，当初青涩的姑娘身上带着稚气，即使素面朝天也有朝气，穿着蓝白色校服，扎着高马尾，像是清晨五六点的太阳。面前的模样未曾变过，一切却今非昔比。

她脸上的妆容掩住皮肤的变化，那一双明亮的眼眸却已经黯淡，不再顾及其他人，大家都变得更自私。

程嘉旭一时有些恍惚，如果黎星也是这个年纪，她也会这样吗？

他无法给出自己回答。青春那个明媚的姑娘是深夜的星，明亮也耀眼，像是要与月亮争辉。而世事变迁，一个人会变成什么样子，谁说的清呢？

程嘉旭说，“你觉得她像黎星？”

“但其实我已经有些要忘记黎星的样子了，如果不是看见照片。在记忆里，她只剩下背着光时的模糊身影。”

“或许十七八岁的少女都这样，她们不世俗，坚定，顽强。有的温柔也有的开朗。并非只有黎星一个人这样。”

“我从未因此而恍惚过自己的心，我也没有找替代品的下流想法。她只是她，不是夏黎星，更不会成为夏黎星。”

齐枝吃好，结了帐。两人打上车回去。

“程嘉旭，要不是我俩高中同学，或许对于现在的你，我真的会很心动。成年男人大多下流，喜欢暧昧，喜欢被谄媚，是不折不扣的父权思想。”齐枝坐在后排，车窗半开，她的长发被风吹得凌乱，却另有一分美。

程嘉旭不去看她，低头看着手上的紫檀手串，他摩挲着，“是吗？”

“但这才是个正常男人。你别被带歪了。”

齐枝呵呵笑，“没歪过，邓闲，我俩快结婚了。”

“就知道高中那段时间你俩眉目传情，背着老师恋爱。九年，再不结婚邓闲会觉得你只是想玩玩他吧。”

“他怎么没和你一起来？”

齐枝抚了抚头发，靠在窗边，“他人在澳大利亚，过几天才回来。”

程嘉旭笑说他平步青云，齐枝却说他说话夹枪带棒，“虚的。”

“真情实意好吧。”

齐枝嘁笑，“没信过你的话。”

“要是要信些的，比如我刚才说的。”

两人都笑起来。

程嘉旭看着升起的旭日高高挂起，光芒太刺眼，他眼底闪过一丝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