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家主攥着拳头,看起来是要往桌上砸的意思,可惜萧渡还是太过爱惜自己,放弃了这个念头。
“季宕是怎么回事?”突然,萧渡开了口,矛头指向角落里的阴影。
黑衣蒙面的男人露出身形,摘下面巾的那一刻,挂着的同样是疑惑之意。
萧子夜思索了一番,有了想法:“恐怕是那乖张的性格与生俱来,无法抹除,叫那性情影响了他如今的行事风格。”
“哼!”这次萧渡用力拍了把桌案,怒火宣泄。
“我专门留着这臭小子,难道是为了让他像以前一样跟我对着干吗?!”
萧渡话语卷着怒火,一股脑朝萧子夜砸去,后者早知如此,唯有沉默来作为应答。
果然,不消片刻,家主的火气便被他自己压了下去。
萧渡眉目中杀意尽显:“可有办法解决?”
黑衣统领退了一步:“如何解决,家主您不是已经有了答案吗。”
萧子夜并不想掺和进季宕的破事。
经验告诉他纠缠得越深,他就会越倒霉。
萧子夜身上背着萧家几十口的暗卫,可不敢随着风云剑一起乱来。
“你可比他机灵。”萧渡很满意萧子夜的态度。
也知道说出这句话的萧子夜,今夜不会再与他继续讨论季宕的事。
而后,萧家的家主扬手一挥:“你也下去吧。”
“遵命。”
灯芯晃了一度,角落里的黑影眨眼间失去了踪迹。
镜头一转,便是萧子夜操纵轻功,降落在暗卫营房。
比起刚才在家主面前的鹌鹑样,远离萧渡的萧子夜表情那叫一个狰狞。
“风云剑!”他现在恨不得赶紧把季宕拎过来骂一顿。
他都不知道季宕这么有本事,连他最信任的萧九都能策反。
好在萧九是他当年力保下来的弟子,看在他的薄面上,萧渡不会对此事问罪。
但季宕到底怎么做到的?
萧子夜憋了一肚子的问题,直奔萧二十四的卧房而去,别的先不说,至少要把他搞事的心思给掐灭,不然看家主这意思,是要坐等在关键时候刺上一刀。
他还做不到眼睁睁让季宕出事。
暗卫无事可做时只有自己的房间能去,季宕又是个喜欢上班摸鱼的,萧子夜不愁自己逮不到人。
但是他发现季宕的屋子里不止他一个。
萧子夜脸瞬间黑了一度。
季宕见顶头上司驾到,瞬间板正了态度,先声夺人:“哎呦稀客啊!这不是统领吗,怎么大半夜来找我谈心了,先说好,我这两天没排班,我这是在正常休息。”
显然,季宕还对萧子夜踹着他上班的事耿耿于怀。
然后季宕看到萧子夜的目光瞥向了他的身后,牢牢锁定在制药的萧九身上。
季宕知道事情败露,也没想过能瞒住统领,但该做的挣扎还是要做的:“是这样的统领大人,我最近多动症有点复发,小动作确实多了点,您看在我一个病号的份上,能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没看见呢?”
萧子夜:“……”
不得不说,季宕一句歪理成功吸引回来统领的注意力。
同样生起的还有萧子夜想揍人的火气。
深呼吸,要深呼吸。萧子夜学着以往面对风云剑的措施,心中默默念起了清心咒。
然后,便是统领犀利的发问:“你又在放什么狗屁。”
不好意思,风云剑在前,实在学不会矜持。
季宕迎面就是狗血淋头,不气不恼:“总之就是您考虑一下,别盯得太紧……好的我知道了,不考虑的话也可以的。”
眼看着统领脸色要黑成墨水,季宕直接摇人:“九哥!救我!”
下一秒,季宕脚步生风,直接一个溜之大吉。
萧子夜:!!!
大胆!
萧子夜正要追上去拦人,不曾想自己脚还没迈开,背刺就先一步到来。
萧九直接拦在门口,不许萧子夜移动,并用身躯挡住统领大人的视线,叫萧子夜看不清季宕逃离的方向。
“抱歉统领,我需要拦截您。”
萧子夜咽下一口怒火:“我不聋不瞎。”
看到弟子愧疚低头,萧子夜也是叹了一声:“我原以为,你比他要懂事。”
萧九本性是他带过的弟子中最温良的,也是最求稳的,尤其是经历过生死大关,萧九对平安一道已经是掌握得淋漓尽致。
若是连萧九都被季宕给影响了,那他嘱托过的其他几人,恐怕也早就沦陷在了季宕的手里。
“但我被他说动了。”萧九清楚自己在做的有多疯。
他是近距离招惹过萧渡的奴仆,最是清楚家主的雷霆之怒有多么可怕。
三少爷逐渐暗淡的瞳眸依稀在目,最初的那段时间,他总是会梦到自己手上沾满鲜血,脚边血泊中,三少爷的胸膛插着一把剑,一把刻有萧九二字的利剑。
家主不吝用最狠辣的手段来惩罚叛徒。
他不知道二十四从何得知他想拿回疑难方要,但那人肯定没告诉二十四,仅凭这一本手书是无法打动他的。
他只是屈服于了季宕的毅力。
他只是不想有人再成为另一个三少爷。
“他说了什么?”萧子夜询问。
萧九低头:“我想听的。”
“哦。”
便没了下文。
萧九疑惑抬头:“你不问了吗?”
萧子夜却拨开他的肩膀,迈步离去,临走前,只留下了短短的一句:“不用问。”
他是萧家暗卫营的统领,没人比他更清楚自家暗卫的破事。
萧子夜突然醒悟,把萧二十四扔给暗卫们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他竟然生了妄想,觉得人多就能拽住这缕风。
多么可笑的念头。
他明明很清楚风云剑那张嘴里会蹦出些什么。
那是曾在某一瞬间,连他都忍不住要动容的话。
“唉。”今夜,萧家的暗卫统领沉重叹息,“到底谁能来管管啊。”
到底谁能管得住这飘荡不羁的风啊。
……
“暗卫兄!”王丙一大早就发现了这位来客,“你怎么躲在房梁上?”
季宕托腮盘腿,像个雕塑一样坐在房顶,看上去颇有智慧。
“你该不会,在上边坐了一整晚?”王丙突然心生敬意。
话本听闻暗卫都是席地而睡,不能离开看守岗位,王丙自然联系到夜晚中暗卫藏于房梁,四处督查有无异动的画面。
“但为什么是马厩?”这是王丙想不通的地方。
“哦,因为方便。”季宕没他想的弯弯绕绕,“因为挺赶时间的,我干脆蹲你开门。”
以及这个地方视野好,统领追过来他能直接跑路。
王丙:“……”
话本不可尽信。
“我找到救你的人了,你挑个时间,大伙直接开工。”
王丙:“!!!”
虽然王丙对自己要被家主处死这件事有种不真实感,但一听有办法救命,王丙的脸色又是苍白又是激动。
“是什么计划?”
“分给你的部分,你很拿手。”季宕有意铺了个前提,“你去把七少爷惹怒,叫他想打死你就行。”
王丙:“……”这算哪门子的拿手。
暗卫兄爱说笑的毛病真是不见改。
季宕安慰似地拍了下他的肩膀:“不用怕,少爷也是计划的一部分。”
这话你敢说给少爷听吗……王丙觉得自己应该还没睡醒。
他应该还没打开马厩的门,暗卫兄也没睡在房梁上蹲点。
他其实没在少爷出行的时候碰见新来的马夫,也不会被对方说得动摇了心神,他其实还在这个岗位上默默等死……
好吧臆想该终止了。
他的确活着。
有人拼了命想要让他活着。
王丙说不出这是什么感受,作为一个大男人总不能当场哭给人家看吧。
于是他想了想,把自己觉得值得一提的事拿了出来,讲给对方去听:
“我昨天,去找主管问有没有交接其他院子的活。我拿到了采买的凭证,跟大厨房的刘大哥出了府。可是要做交易的那家货路断了,外地品类运不进城,只能找新的采买源,然后我们走了五六家,都坐地起价敲不定价格,刘大哥叫我试试,最后终于谈了个数目,回来后,刘大哥一直说我……说我有经商的才能……”
“暗卫兄,我好像有经商的才能。”
王丙的脸憋得通红。
他说的很多,很杂,又很细致。
他想让暗卫知道,对方做的不是无用功。
他也在为活下去努力谋一条出路。
这在以往,是他想都不会去想的事。
季宕一字一句听着,没有王丙想象中不耐烦的神色。
也是这时王丙才发现,暗卫不只是张扬又疯狂的,还很温柔。
于是王丙死死咬住下嘴唇,不叫心底的情绪宣泄出来。
多么幸运,他能遇见不该遇见的人。
他看着暗卫欣慰合掌,对他道:“恭喜你,你找到了人生第一条神兵利器——你的长处。”
“现在,你离无敌又近了一步。”
“你更要努力活下去了。”
“哈哈!”王丙没忍住笑了出来,“什么乱七八糟的。”
太疯狂了。
无论是眼前的暗卫,还是他自己,都太过疯狂了。
“暗卫兄,为什么是我呢?”——他疑问,却没有问出。
他清晰感知着自己皮囊的脱落。
而后,是欣喜若狂。
亦是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