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吵吵闹闹全是关于某人的话题,可身处漩涡中央的某人却丝毫没有感觉,甚至乐得自在。
或者说,他对自己的处境有种莫名的自信。
一种无论如何都能让他找到破局的自信。
这其实不是好事,季宕心想。
可他好像习惯了这份自信,不自觉就会忽略身边的危机。
在白落生面前欺负少爷是,带着萧十二听墙角勾引暗卫也是。
好奇怪?他明明不是这么没分寸的人,没把握的事他可不会去干。
不然季宕也没必要忍他的狗老板忍到死了。
“难道在我看来这其实是很稳的一件事?不应该啊,我不就一暗卫吗?”
季宕好奇极了。
他有种身体和大脑正在各干各的割裂感。
而这种割裂感在萧子夜提点他之后愈演愈烈。
太怪了。
季宕如是心想。
直到他的房门被推开,季宕都没觉得自己的思维哪里有纰漏。
直到萧七少爷一脸负面情绪交杂般出现,季宕的感触都是没问题,他很稳。
以至于,他在听到来自主子的命令时,愣了好一会儿。
“跪下。”
萧铭辞的模样说不上来,像是忍耐,又像是厌恶。
“少爷?”季宕从小床上跳下,“少爷怎么这么晚还来大驾光……”
“跪下。”萧铭辞再次重复。
他又惹少爷生气了吗?季宕心想着,单膝跪下,十几种能换走少爷注意力的话题开始盘旋。
但季宕的大脑再次空白,因为少爷好像没打算轻易放过他。
“听不懂吗?跪下!”
这次命令,带着与众不同的坚定。
季宕用了一秒钟去想,少爷终于还是胆大包天了。
第二秒他在想,少爷这次气得好像太狠了,真的能哄过来吗?
第三秒,他的脸色煞白,头颅中一阵莫名刺痛,等他回过神来,双腿竟已经紧贴在了地面上。
季宕眼睛越睁越大。
为什么?
为什么他要跪着?
就因为萧铭辞一句话?
可是……他确实该跪着,他是暗卫,是属于萧七少爷的暗卫,主子发了什么命令,他就要遵守才对。
可是他不需要……他是暗卫,暗卫不能违背主子的决定,只需要去做就是。
可是他和少爷才不是……那是主子。萧七少爷是自己的主子,无论被下达了什么命令,都要按头去做,不能质疑。
季宕像傻了一样,呆滞地跪着。
不知过去了多久,才缓缓开了口:“……是。”
这是暗卫对主子的回应。
“萧子夜说,你有罚要领。”萧铭辞环视了这间狭窄到闭塞的小屋,声音中的颤抖只有他自己听得见,“怎么,你倒是睡起好觉来了?”
季宕还在懵逼的状态。
他发现自己现在很诡异。
他好像人格分裂了一样,一半的大脑告诉他不用怕,少爷不会对他做什么。而另一半的大脑则是说着严肃的话语,要他不能违背暗卫的职责。
他做错事了吗?季宕回忆着。
他在赌场拉住了少爷,没履行少爷要砸场子的命令。可他是在紧急避险,缓和少爷与白落生的关系,以免赌场里的打手全都涌上来……
不,他做错了。
季宕浑身一僵。
他犯了个致命的错误。
赌场里的所有人加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
而在他能解决的状况下,他没有做到主子的命令。
这是背叛。
季宕的双拳默默攥紧,大脑层层传递的思绪令他背后生寒。
所以,他必须领罚。
“属下,玩忽职守,当罚。”
殊不知,门外的萧子夜反倒差点凭空站着被绊倒。
什么鬼?风云剑老老实实认罚了?
他没做梦吧?
等等,季宕认罪了,那接下来不就是拉去刑房吗?
七少爷不会要下重手吧?
那他要不要在少爷快把人打废的时候捞一把?
emmm不,结合之前少爷的表现来看,他们俩好像还没苦大仇深到这一步。
萧子夜悬着的心姑且是咽了回去。
然后,他听到了少爷说:“跪一夜。”
再然后,少爷就走人了。
萧子夜:?
这就是您大驾光临准备的刑罚?
可真够儿戏的。
“一个个的。”萧子夜摇头。
萧七少爷总是会给别人出难题。
做坏事不做彻底,做好事又不乐意,到头来谁也领不了情,还留了一地的麻烦。
“这下你总该放心……萧二十四?”
“在。”季宕头脑转不开,这句是他在下意识回应。
萧子夜:“……”完了,风云剑傻了。
可千万别告诉他是被少爷罚了之后刺激太大,接受不了现实。
不就跪一晚上吗?这小子是打小没吃过苦吗?
萧子夜没发现他的思维也逐渐跳脱,竟然把萧二十四和曾经的天下第一剑联系起来做判断。
最终,暗卫统领只是摇摇头:“我也不知是说你运气好还是运气差了。”
季宕依旧是那副迷离的模样,不知道在想什么,萧子夜也没办法把他的脑瓜子撬开瞅一眼,只能摇头加叹气离开。
寻常暗卫若是被主人器重,自然是好事,能多干活就能多领赏,日后将近退休也能有功勋换个好去处。
可这又不是寻常暗卫。风云剑被送到七少爷手里,本身就在计划之外,加上风云剑那跳脱无比的性格,随便扯进一件事里都能乱成一锅粥。
本来有意帮萧二十四避一避险,可谁知七少爷直接追了过来。
得,七少爷盯上的宝贝除非腻了,是断断不能缺的,萧子夜再想帮忙也有心无力。
哦,除了帮萧二十四祈祷运气好点。
这倒是萧子夜在行的活。
毕竟,任谁手底下一堆各有想法的暗卫,还得守着他们不要表现出心思,都是要多学一门上香祈祷的手艺的。
一夜天明。
直到阳光再次闯入小屋,直直刺入他眼帘,季宕下意识闭目,游走了一夜的神思终于回归。
他后知后觉,罚跪结束了。
内心聒噪的声音消失了,头颅中仿佛有战争爆发的哄乱也结束了。
季宕站起身,腿脚酸麻无力,好在自身的武功底子硬,没像寻常人一样踉跄跌倒。
“唔。”季宕捂着头,思考接下来该去哪里。
他这两天没有排班,按理说哪里都能去。
可暗卫的认知提醒他,他能去的地方少之又少,毕竟他只是个任由驱使的下人,而不是光明正大的主子。
好奇怪。
季宕浑浑噩噩走着。
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
他心底有种迷离的不真实感,可他放眼望去,眼前的一切又都是真实存在的。
没错。他死而复生,穿越到了不熟悉的古代,穿成了青州萧家刚刚转正的暗卫。
他的职责是暗中保护萧七少爷,以及在得到主子召唤时完成命令。
季宕使劲晃了晃脑袋,像是要把脑子里的水全晃出去一样。
“先不想那些有的没的,我下一步该干什么?”
季宕甩开那些没有答案的疑惑,开始回顾自己有没有忘记去做的事。
别说,还真有。
昨天他一回来就被萧子夜抓走,身上穿的还是马夫的衣服,虽说暗卫手里有几件伪装的衣服不足为奇,但这马夫装是在马厩那边随手拿的工作服,于情于理该给人还回去。
于是季宕换了之前那身便于隐匿的暗卫装,踏步凌空,没一会儿就到了马厩。
七少爷不常用马,在马厩里当值的人也不多,只有一个王丙端着草料喂来喂去。
王丙刚把手里的马粮清空,旁边就落下来一个比他还高的人。
王丙:“……暗卫兄,马厩有正门。”
不过季宕展现出的神态疲惫,让王丙很是疑惑。
“你还好吗?”
“我?”季宕眨眼,“我还好。”
“可我看你很累的样子,暗卫是不是要彻夜当值?其实你没必要这么早来找我。”
季宕脑子还处在轰鸣后遗症,能转的弯不多,他下意识把马夫套装塞给王丙:“我来还衣服。”
王丙:“……然后呢?”
季宕:什么然后?
季宕愣愣开口:“你看上去好像很失望?”
“你的状况真的不太对劲。”王丙拉住他,把他带到当值休息用的小屋子。
季宕的疲态简直是写在了脸上的,对比昨天那个鲜活又自在的暗卫,说是两个人都没问题。
一晚上能把精力旺盛的人累成这样?
王丙难以想象眼前的暗卫究竟经历了什么。
但王丙也有他的事要办:“给你这个。”
一袋子银钱交到了季宕手里。
季宕掂了掂银钱袋子,用了几息,终于反应过来,这是昨天他和王丙说好的买命钱。
“嘶——”季宕倒抽一口气。
他怎么连这个都要反应这么久!
罪过!
季宕脑子总算是清醒了些。
“怪我吹了一晚上的风,把脑子都吹傻了。”
季宕脸上的疲惫总是的被压了下去,昨日那嚣张自在的神色逐渐浮现了出来。
“对了,我要给你的不止这些。”王丙的脸上也多了几分光彩,“之前你的话我细想过了,你说的对,我也得为自己考虑。”
季宕顿时调整好坐姿,眼里怀着期待直视王丙。
“真的吗?你都想了什么?,快和我说说,我最爱听这个了。”
王丙:……
说当然没问题,但你这么兴奋就有问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