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时降落 第9章 第 9 章

许初后退半步，晃了晃手机。

“你等下不是要开会吗，千万别因为我迟到了，对了，记得把手机号发我啊，到时候联系方便。”

“没问题。”言冽点头。

“那我就先走了，回头请你吃饭啊。”

许初先行一步转过身，投身于人流当中，身影逐渐被其他人覆盖。

言冽却并未直接离开，仍旧立在原地，远远注视着她的背影。

刚才许初讲的话，或许是无意，但却让他不免想到，自己似乎也是说过类似的话。

发生在临近高考之前，可时至今日，已经过去了将近八年的时间，他仍旧记得非常清楚。

是在某次模考之后，班上成绩排名不错，班主任就提议请大家吃饭，就当是奖励，也是考前放松。

聚会结束之后，同学们三三两两地走得差不多。

因为班主任是把请客的钱让言冽保管，他结完账出来，就比别人稍晚些。

见到马路边边，推着单车并没有走掉的许初。

她一个人，平时相熟的几个女同学此刻并不在。

大约是见到自己，许初目光游移不定地投过来，对视后，才好像大着胆子上前。

问他能不能送自己回家，反正他们两家离得不太远，也就是相隔两条街道。

她讲车胎坏了时的表情，明眼人直接就看得出来是谎话。

言冽自然也察觉到了，但没有直接点破。

毕竟轮胎看着确实没气了，让女生在晚上单独回家这件事他做不到。

最重要的是，面前的人是许初。

“可以，我帮你把车子先停到墙边去，这样等明天附近修理铺上班了，就能修了。”

“谢谢。”许初点点头，守在单车边，等着他去了又回。

言冽先一步长腿跨过，单脚点地支撑在地面上：“你上来吧。”

“好的。”许初坐到后座上。

她实际上非常轻，导致几乎察觉不到车上多了个人。

言冽想了想：“你得抓着我，不然等会儿比较危险。”

急刹车之类的，就会有摔倒的风险。

他本意是想让许初抓住腰侧，但下一秒，斜挎的书包包带微微一紧，女生只是抓住了他的书包。

仿佛能够做到这一步已经是鼓足了很大的勇气。

“我好了，出发吧。”

其实聚餐的地方离家里不算太近，但言冽却觉得整段路途都变得十分短暂。

幽蓝天幕之上，云层似乎都稀薄了些，零零散散出现了几颗星星，蒙着轻纱般发出微光来。

霓虹灯筑造而成的街景自眼前飞掠而过，骑行速度并不快，夜风在两人身体周围一阵缠绕。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再交谈，言冽将单车停在不会有车辆经过，相对安全的路边。

不远处，小区门口车子排成小队在过杆，还有拎着吃的散步回家的人。

“谢谢你啊。”许初轻声开口，但并没有从车座上下来。

言冽声线柔和：“不客气，没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又过了几秒，他听见许初含含糊糊地开口，问他等高考结束之后，能不能答应她一件事。

高考结束，是很特殊的节点。

那时候他们不必被繁重的学业和升学考试的压力而影响，即将要迈入人生新的阶段。

其中所要表达的含义心照不宣，言冽抓着车把的手微微使力。

他们离得很近，路上风声阵阵，直到现在，才依稀感受到少女温软的呼吸。

尤其讲话时气息扑过来，他背脊都跟着僵硬，怪异感自下而上攀爬。

他十分庆幸自己现在并没有跟许初面对面。

这样泛红的耳尖就不容易被发现。

“有事的，其实我……”许初深呼吸几下，才有勇气继续讲，“我想问你，等高考结束后，能不能考虑我……”

言冽刚才就有猜测，却在真正明晰的此刻，觉得欣喜又悲凉。

欢喜的是，喜欢的人也对他有好感。

而觉得悲哀，是因为家里正面临亟待解决的要事。

听父母讲，如果处理不得当的话，可能还要担负起民事责任，严重的话甚至可能爸爸会受到拘留。

他只觉得这番隐晦的表白生不逢时，不是埋怨许初，而是他在对自己感到气愤。

为什么偏偏这种事情会落到自己身上。

未来有太多的不确定性，所以言冽不希望有任何会影响到他们之间感情的因素。

不想要在一开始就欺骗许初，更不想要这件事某天成为她被迫妥协的原因。

于是他只能够冷下心来，头也不回。

“抱歉，我对你没有那种感情。”

他没听到许初再讲话，只是察觉到后座一轻，随机就是一阵慌乱的脚步声。

终于还是忍不住回头，就见到许初几乎是飞奔着跑回了家。

从那之后，再到高考毕业后分道扬镳，许初没再跟自己讲过一句话。

言冽自知理亏，那次言语的决绝，也导致再没法主动去对许初开口。

何必让她再为自己动气。

*

而就在刚刚，许初讲出了跟自己说过十分相似的话。

所以是已经不再喜欢自己了吗。

这么些年，似乎的确应该是现在这种情况，没有谁会永远为同一个人而停留。

大约只有心怀愧疚的自己是意外，多年来的错失，逐渐形成一颗荒野上的火星。

上次的相遇仿佛填入其中大量充足的氧气，火星一下子窜得很高，遍烧漫天野草。

就在刚刚，那火又冷到寂灭，再也不会有燃烧的机会。

言冽眼中浮现出几分落寞的神采，过了一会儿，才缓过来有力气继续动身。

*

到达北仓的时间跟他预计的没多大差别。

他告知同事自己要离开一小阵后，就拨通了薛明月的电话。

对方显然在刚刚记录下自己的电话号码，接通后就热情地打招呼。

“是小言吧，我是初初妈妈，真是麻烦你了。”

言冽语气不自觉更端正了些：“不麻烦的阿姨，您现在在哪里呢，我刚下机。”

“就你说的地方，我跟你叔叔都在呢。”

“好的，我这就过去，大概十分钟就能到。”

半路上，言冽路过一台没有投放广告，关闭着的机场大屏，停下脚步。

借着暗色的屏幕当镜子，小心地整理了一下着装，确认没有差错了才又迈开步子。

因为之前没有跟这两位长辈见过面，他到了位置后，见到附近有几对中年夫妇。

认不出来，才拿出手机，准备要再打电话时，就见到其中有两位朝着自己走过来。

“是小言吧？”薛明月笑意盈盈地上前，还忍不住多打量几眼。

这小伙子长得还挺板正，气质也不错，给人眼前一亮的感觉。

言冽微微点头躬身，带着和善的笑容：“叔叔阿姨好，我是言冽。”

他又想起来要把身份证递过去：“阿姨您收好。”

薛明月接过来，想着跟人唠会儿家常：“太感谢了，你可帮了大忙，不过之前怎么没有见初初提起过你。”

言冽妥当回答：“平时大家工作都比较忙，没什么机会联络，我跟她也很久没见过面了，今天是凑巧。”

薛明月表示理解：“也是，你们年轻人都是事业为重的，初初她也是经常不着家。”

她正讲着，多看了几眼言冽之后，忽然他觉得有点熟悉。

难不成是哪里见过吗？

言冽被看得有点不自在，但秉承着尊敬长辈的原则，还是没有把心中疑惑问出来。

只是站在原地的动作都跟着僵硬起来。

“我想起来了，以前见过你照片的！”

薛明月灵光一现，总算是找回许久前的记忆。

言冽微怔：“什么时候？”

“好像是你们哪一年的运动会吧，初初回家之后在看班级同学的照片，当时我就注意到你，是他们班里面男生最帅的，还打趣她来着。”

那次许初就窝在沙发上，一张张翻阅照片，在其中某张上停留的时间都比其他要久一些。

是几个男生拿着奖牌，聚在一起的合照。

一提到这个，薛明月觉得自己的审美果然过了这么多年都没什么变化。

或者从某种程度上说，言冽其实是能够统一人类审美的帅哥。

言冽神色柔和些：“是吗？许初她没跟我讲过这些。”

薛明月摆摆手：“女孩子害羞嘛，肯定不会跟你讲的呀，不过小言你没长歪，而且比上学的时候更帅气。”

许亚新听到一半，觉得自家老婆措辞有些问题：“什么长歪不长歪的。”

“这个嘛，反正就是类似的意思呗，小言你不会在意的吧。”

薛明月边讲着话，手臂顺势揽上许亚新，两个人看起来就十分甜蜜。

言冽只是笑笑：“没关系的阿姨，您习惯怎么说都行。”

薛明月拿肩膀戳了戳许亚新：“你看吧，人家都不在意这些的。”

许亚新颇有些无奈地皱了皱眉头，耐着性子接话。

“好了，小言还有事，别跟人聊了，咱们也得赶紧去换证件呢。”

言冽顺势开口：“那叔叔阿姨你们先去忙吧，有机会的话，一定上门拜访。”

“好的呀。”薛明月看着言冽走出去很远，还在招手相送。

“我们出发吧。”许亚新在旁边提醒。

“再看一会儿嘛，你看小言，是不是在人群当中还挺突出的，性格也不错，不觉得看上去跟初初很相配吗？”

不说是鹤立鸡群吧，也是不会隐没在人群当中的程度。

反正薛明月越看越喜欢这个年轻人。

“你还是别操心孩子的事了，要是女儿知道了，又该不乐意了。”

“知道，我心里有数的。”

薛明月并不是那种家里会催婚的长辈，只是偶尔聊天时会旁敲侧击问一下许初身边有没有合眼缘的男生。

她也从来没做过去撮合许初跟别人的事。

现在不过是有感而发而已，当然不会去跟女儿提起。

不然许初那边肯定又是随口搪塞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