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黑暗中,发出了让人神经颤动的“吱呀——”声,这座扶梯太古老了,这样三十级的楼梯,不可能无声的承受一个人的重量,我在第一时间放弃了偷袭的想法,以最快的速度飞一样的向楼上跑去,在声音明显的示警中,我只用了3秒钟就上到了二楼,刚刚上来,没有一点停顿,凭直觉的往前一扑,就势一个前滚翻,就在我翻过去的同时,一道火线在我的头顶掠过,我仰面躺在地上,抬眼向后看,楼梯背面有一个人,正双手举枪向我射击,当然打空了,我在他来不及反应的间隙扣动扳机,那人的身体晃动了一下,因为是躺着,所以这一枪我没能打中他的头。
那人显然继承了日本人的顽强精神,中了一枪竟然还艰难的举起手,把手里的枪对准我,我侧身向旁边一滚,子弹打在我身边的地上,溅起火花。
狗日的!我骂,趴在地上又给了他一枪,这一枪我专门没有打他的头,只是打在他拿枪的手上,夜视眼镜里,有血溅出来,那个人手里的枪掉在地上,我又对着他的腿开了一枪,那人终于坐倒在地上。
我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几步跨到他身边,那个人坐在地上挣扎,胸前一大片血迹,地上也有暗色的痕迹慢慢扩大。
我用枪对准他,冷冷的发问:“谁派你来的?”
他抬起眼睛露出电影里被俘日本兵般的目光,不说一句话。
他的这种神态彻底激起了我对日本人的仇恨,我没有耐心和他纠缠,是谁派他来的,我猜的到,问他只不过是走一个流程的过场,既然他不愿意配合,留着也没用,我讨厌这副日本兵的样子,一颗子弹,送他上路,然后把他从二楼拖下来,拖出门口。
潜伏进来的四个人,现在都已经被我解决,这四个人只是普通的保镖身手,并不专业,他们的主子太低估自己的对手。
在这间房间的一层巡视了一周,没有发现地窖,但有一个绘有中世纪花纹的壁橱,不是很大,勉强能放得下一袋大米,另外有一扇很大的窗户,垂落着暗红色厚重的窗帘。我想了一会儿,走出去,把横尸在雨中三个不同地方的尸体一点一点在泥泞中拖到这间房子外,四具尸体并排在一起,让雨水冲掉他们身上的泥浆和血迹,然后把他们一一拖进屋里,一具塞进那座古老的座钟后面,一具用力的塞进那个壁橱里,还有两具,靠着窗台堆放在窗帘后面,猩红色的帘幕后,只有一点点并不显眼的形状。
做完了这一切,我慢慢的退开,站在屋子中央,一切重新归于寂静,老式钟表的声音不知什么时候也停止了,只有我自己呼吸的声音传进我的耳膜里,越来越大。外面暴雨如注,屋里一片阴森,飘散起越来越浓的血腥气,这间屋子里,除了我,还有四具冰冷的尸体,这个认知有点让人毛骨悚然,虽然这四个人是我一手杀的。
我用从一个人身上扒下来的衣服浸透了外面的雨水,把房间里地上的血迹一遍遍擦干净,擦完了这间,又去清理了其余沾上血迹的三间。但就算我把这些地方的血擦得干干净净看不出一点痕迹,我的鼻子里,还是闻得到带有黏度的血腥味,像粘在了我身上一样,我恐惧的站在暴雨里,拼命让冰冷的雨水浇透我的身体,直到我的浑身冰凉,我讨厌这种血腥气味,我不要我的身体上有这种味道!
用力的吸入带着雨水的空气,终于再也闻不到那股让我作呕的味道,我才拖着冰冷的身体,一步步走上我开始藏身的木屋,看了一下手表,已经是凌晨五点,天已经有些发亮了。我蜷缩着坐回屋角,这一夜让我疲倦到极点,我很想睡一会儿,但冰冷湿透的衣服紧紧贴在我的肌肤上,不住带走我的热量,我只能,用自己的体温把衣服熨干。
为了支撑住自己紧绷困倦的神志,我用力的嚼背包里的压缩饼干,一直嚼到嗓子眼有了干呕感,腮帮子一跳一跳的疼,但这种机械的刺激显然很有效,驱走了刚才折磨我的困意,让我可以继续清醒下去。
出乎意料的,一直到早上八点,都没有人来打开大门,也没有游客来参观,我想了一下,今天是礼拜天,可能是闭馆日,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我可以有几乎一天的时间休息。
又等了一会儿,确定真的没有人会进来打扰,我终于放松心情,喝了一点水,调好了手表的震动闹铃,手里紧紧握着手枪,脸冲外侧身躺下来,把头枕在我的背包上,几乎是瞬间进入了睡眠。
我一直睡到了闹铃震动的时候,从睡眠中硬生生被闹醒,脑子里像猫抓一样,随后,就是一阵沉重,好像灌了铅。看看表,已经是下午五点,还好没有被人发现。
用手撑着地想坐起来,脑袋里忽然一阵眩晕,接着就是裂开一样疼,不止是脑袋,胳膊,腿,浑身都疼,从骨头缝里酸疼。努力撑起身体,我觉得身上飘荡荡的,伸手摸了摸额头,滚烫,我发烧了。
这个时候发烧,真是要了我的命!我喘着气,睁着酸涩的眼睛,用手在背包里摸索,没有找到任何药品,龙战你真以为我是超人啊!不过这一次,就算是我也没想到我会关键时候掉链子。
靠着墙边,我拿出水壶把水全部喝光,以我现在的感觉,差不多是烧到39度左右,没有药品和足够饮用水,我不知道情况还会不会继续恶化。
外面的天空再一次暗下来,我记得上次小尾和龙战约好的时间是今天晚上九点,我只要再坚持三个小时就好。
慢慢挪动到窗边,我把身体倚在旁边的墙上,再次戴上夜视眼镜,以侧身的角度看着外面。身上的衣服还没有干透,贴在我滚烫的身体上,让我一阵阵的发冷哆嗦,我用酸痛无力的手指握紧手里的枪,抬起来,瞄准,悬空的手腕有些不可抑制的颤抖,我咬着牙,用左手托住右手腕,再瞄准,这一次,稳定了一点。我放下手,把头靠在墙上,浑浊的呼吸。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终于有人影,在我濒临昏迷的眼前闪过,接着,中村家的院子里亮起了灯光。
我用力在自己的大腿内侧狠命掐了一下,疼出来的冷汗让我滚烫的神志有了一点凉意,因为下面有灯光,我摘下了夜视仪,扒住窗棂向下看去。
第一眼,我就看见了龙战,他就站在我视角的正面,穿着米色的长裤和淡粉的衬衫,脸上带着微微的自信的笑容,神态自若的吸烟。在他后面,是四个穿黑衣服的保镖,其中三个我认识,就是和我们一起来日本的几个人,但还有一个,让我高烧到糊涂的神志瞬间清醒了一下,那是一个女人,也穿着黑色的风衣,短发,戴着一副很大的墨镜。如果不是知道我在这间木屋里,我几乎会以为,那个女人就是我!
趁着这个清醒的机会整理了一下心绪,我努力把目光从龙战身上移开,继续观察,在龙战对面,背对着我的,是小尾,当然,还有他身后同样的三个保镖。
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我缓缓的把窗户推开一道缝,院子里说话的声音立刻从这道缝隙传到了我的耳朵里。
“龙先生真是守时,现在中国人能遵守时间的已经不多了。”不知是不是高烧影响了我的听力,小尾的这句话传到我耳朵里有一点变调的阴冷。
龙战笑了笑,淡淡的说:“人呢?”
“什么人?”
龙战看着他,眸中闪着幽蓝明灭的光,很久才笑了一下,“你说呢?”
我看不见小尾的表情,但看他的背影,好像笑得很欢畅,“龙先生是在做梦吧,今天我约你到这会面,可从来没说过要见什么人。”说着回头看了看他身后的保镖,几个人一起发出猥琐的笑声。
“啊,虽然龙先生说梦话很失礼,但我们日本人是很有涵养的,不但不会和你计较,反而会送你一件礼物。”小尾故意顿住话头,看着龙战。
龙战把剩下的一截烟蒂丢在地上,不说话。
小尾很沉不住气,终于还是自己接上话茬,“龙先生难道不想知道是什么礼物么?”
“很想。”
“那不妨抬头看一看,礼物就在那些木屋子里。”小尾的声音饱含愉快。
龙战果然抬头向四面看了看,只有四个角度黑洞洞的木屋窗户,其中一个,露出黑洞洞的枪口,那是我的。
龙战收回视线,平静的看着小尾。
“这份礼物,龙先生是否喜欢?”
“还不错。”
“现在只要我吹一声口哨,龙先生身上就会同时多出几个血洞,流出温热的血……”
“嗯,那你想怎么样?”龙战的脸上看不出什么特别的表情,声音依旧充满磁性。
小尾得意的笑起来,“很简单,只是要龙先生签署一份文件。”
“什么文件?”
“把你名下所有的财产,生意合同,通通授权转让给我。”
“如果我不签呢?”
“那你就再也出不去中村家了。”
龙战低下眼睛,似乎是认真的想了一会儿,抬起头说:“好吧,文件在哪?”
小尾似乎没有想到他居然这么痛快就答应,愣了一下才笑出声音:“中国有句古语,识时务者为俊杰,龙先生真是参透了其中精髓。”说着从怀里拿了一沓折好的纸出来,递给身旁的一个保镖,保镖拿着纸,走到龙战面前,从口袋里掏出笔,连同纸一起递给他。
龙战接过来,很配合的一张一张签了字,保镖拿着签好字的文件,走回小尾身边,双手捧着送给小尾,小尾就着临时拉上的灯泡发出的光,仔细的核对了一遍,显然确认无误,满意的把这沓纸揣进外衣的内袋。
“我真心的感谢龙先生如此慷慨,我还有事,就不打扰龙先生了,龙先生可以好好的参观一下这座中村家的旧宅,会有人替我好好的招待你们。”说着转过身,向着大门外走去,走了两步,突然又停下来,回头看着龙战。
“龙先生,差点忘了,有一件事,我一直想要告诉你,可惜总是没有机会。”
龙战看着他,等着他继续。
小尾嘿嘿的笑了几声,压低了声音,沙哑的对着龙战说:“思嘉小姐,真是一个让人难忘的女人。”
昏暗的灯下,我清楚的看见龙战的脸色瞬间变了,冷冷的盯着小尾。
“自从那一年在山口家的寿诞大会上见到龙小姐,我就一直不能忘怀,食不安寝,夜不能寐,最后,我终于忍不住去了中国,让一些中国的朋友把龙小姐带到我的身边……”
龙战一动不动的站着,眼睛里投映出我熟悉的目光,一种杀人前的目光。只有我能看得出来,他在抖,浑身都在剧烈的颤抖,我不是用眼睛看见的,我是用心。我的手心里满满的积蓄了黏湿的汗水,头重的几乎无法靠脖子支撑,眼前一阵阵发黑,就连眼球都像火烧一样酸痛。我狠命的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鲜血咸腥的味道刺激着我的味蕾,持续的刺痛拉扯着我最后的一点力量,我左手用力捏住右手腕,身子前倾紧紧倚在窗台上,用力睁大烧到发黑的眼睛,在一片不断晃动的重影中瞄准了小尾。